第43章 日轨列车(43)

减虞将钢尺举到空中,对着灯照了照:“何均给陶敢出谋划策,在岱山发保健品,还塞一封署名陶会长的信,这一切都是为了舆论。他要稳住陶敢,获取他的信任,甚至依赖,帮他扫平障碍,实际上——”

他见陶舒琼眉头拧紧,脑子里肯定在回忆关乎何均等人的画面,不禁压低嗓音,“是为他自己扫平障碍。”

陶舒琼忽然想到什么,捂住心脏:“他拉上我爸是为了要我妈的遗体,我爸还因为这个跟他吵了一架,连警方都没公布死者名单,凭什么他就笃定我妈死了呢。”

她怅然摇头,因为她爸是全家唯一一个相信陶素琴还活着的人了。

温柔、懦弱、善良,但却坚持的相信着。

“一个律师,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报应,他只有亲眼看见雇主死在他眼前,才能确保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遗嘱。”

一石激起千层浪,陶舒琼霍然起身:“可是遗嘱都经过公证了,他难道能随便篡改吗!”

“很难做到?”减虞笑她天真,“这世上唯一做不到的,是起死回生,陶小姐,你别跟我说,你爸佛系你也佛系,会完全信任一个外人。”

陶舒琼被说服了,嘴上却要还回去:“哼,你不也是外人。”

真要说起来,陶敢还觉得她父女俩更是外人呢。

“不管谁掌权,总之,你们俩是没戏了,等日后召开股东大会,你父亲就会被彻底扫地出门,而你,陶敢有一万种手段折磨你,譬如搞烂你的名声,让你毕不了业,拿不到学位,在行业内寸步难行,相信我,这比篡改一个区区公证还要简单。”

陶舒琼喃喃道:“那该怎么办呢?”

减虞:“立刻说服令尊,请他务必阻止何均见到遗体,我知道他们几个有门路可以混进殡仪馆。”

陶舒琼:“然后呢?”

故事铺垫到位,减虞终于提出他的要求:“然后,让他想方设法,把我们两个带进殡仪馆。”

“你要进去做什么?”陶舒琼肉眼可见轻松了一些。

跟一个宣称‘我什么都不为只是为了做好事’的人打交道太难了,你不知道他到底藏了多少心思,现在减虞提出要求,就相当于这份‘恩情’标上了价码。

交换才是生存的根本。

减虞随口胡诌:“我男朋友也死了,我要去看看他。”

“男朋友?难怪——”

“难怪什么。”减虞挑眉。

陶舒琼比他小了五六岁,在他眼里不仅单纯,还很直率,虽然情绪化了点,要面子了一点,但还是个能看的‘人类’。

能看已经是他所给予的非常高的评价了。

像元赑这样的猩猩羚羊,至今还只混了个动物界的title。

陶舒琼咬唇道:“现在好看的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减虞:??

夸还是骂呢。

咣咣——

卷帘门被砸。

“老板,开门!”咣咣咣——

听到这声音,三人都齐齐望去,陶舒琼敛眉思索,似乎在权衡减虞说的有几分可信,减虞则面无表情揪了下自己的脸蛋。

痛的,嗯,看来他是先天言灵圣体,想到谁谁就会出现,卡着点的,天空一声巨响猩猩羚羊闪亮登场。

长福低声问:“简先生,咋样,你俩说完没,我要开门不?”

减虞坚定摇头:“别开,是鬼。”

长福笑了:“您在书里老写我被鬼上身,这不,应验了,我是不是得准备点黑驴蹄、狗血银针啥的。”

“鬼又不是粽子。”减虞想到卷帘门没锁,不由脸色变了变,想到猩猩羚羊那野蛮劲,恐怕会直接闯进来,于是起身,对陶舒琼使了个眼色,“进去,别吱声。”

陶述琼不明所以:“怎么——”减虞一伸手,撩起布帘将她拉进了隔壁。

进了这间,陶舒琼才发现不光地面,连床上、衣柜顶都摆满了鞋,放眼望去一片殷红,真是煞气十足。

“为什么要躲啊?”陶舒琼听到长福应了一声,将卷帘门轰隆隆拉了起来。

“有鬼,当然要躲。”

“什么鬼?”

“黏死鬼。”

减虞倚在布帘后边,隐约能从粗糙的布料缝孔看到店铺里的场景。

只见来人身高体阔,往屋子里一站,就快把小店面给占满了——夸张了些,但感觉是这样。

减虞依然对元赑的魁梧身材感到一丝不愿承认的畏惧。

真不想再被推土机压一次了。

陶舒琼也想看看来人,被减虞凉凉一睨,努嘴退回床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忽然说:“哎呀,鞋子还在外边!”

**

元赑一进来就说:“老板,这么好的日子,你怎么不开门做生意?”他背着手在两面橱柜前巡视,莫名八面威风。

长福卡壳道:“好,好日子?”

桌上有本老黄历,最古老的款式,铁架子红封皮,纸张薄得能透出下一页的数字,长福一拍脑袋,连着两日都忘记翻了。

翻到10月27,八个血红的宋体字映入眼帘:

天地重丧,诸事不宜。

长福一咯噔,连忙看向现在这个时辰的宜忌表,只见小字写着:丙午时,冲鸡,煞西,宜,无,忌,诸事不宜。

“乖乖,这日子,天罡煞气啊。”他倒抽一口凉风,连忙摘下墙上自己的样板照。

元赑打开橱柜,毫不避讳地挨个摸纸碗,一会儿啧啧,一会儿摇头。

见长福小跑着把遗照搬到裁布台下边,放进一个缸里埋起来,便问:“老板,你这是干啥。”

“帅哥,我用糯米驱邪祟呢,幸亏你提醒,不然我可就要犯太岁了。”长福说。

缸里装的是圆糯米跟长糯米的混合装,吸水催熟还驱邪祟,是他在减虞书里学的。

减虞在里屋听着,沉默。

如果我说纯属虚构你会信吗。

元赑哈哈大笑,拿起黄历来回翻:“看来我真挑了个好日子。”

长福:……

祖宗您都听见了,不是我说的,冤有头债有主,谁得罪你的找谁去。

“帅哥来给谁订寿衣?”

“不是订寿衣的。”元赑左手拿着黄历,右手将橱柜门啪得关上,“我来买骨灰盒,老板,把你这最值钱的款式拿出来。”

“骨灰盒我店里是有的,不过说到最值钱……不介意我打听打听,是要供奉在家里带牌位的呢,还是火化用?”

元赑坐下,翘起二郎腿:“干什么的都行,就拿最贵的,金丝楠木黄花梨通通拿出来。”

长福一听还以为他开玩笑:“帅哥,你看我这小本生意,哪有那种宝贝,皇陵里头才找得到吧?”

“没有?”元赑可惜地抿抿嘴,“没贵的就来最好看的吧,总之,要配得上我,懂?”

长福:“啊?”

配得上他?难不成是结阴婚?

什么乡土习俗他都尊重,但结阴婚就太缺德了,以前封建社会的时候,男丁还没成亲就嗝屁了的话,家里往往会买个媳妇来结阴婚,相当于把好好一个女孩儿嫁给棺材,跟牌位拜天地,进门即成寡妇。

这种事情干了就要遭天谴,没想到这一表人才的帅哥居然张口就来?

“小伙子,你不说用途,我怎么给你推荐。”长福连憨厚笑容都收敛了。

“哦,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说了我怕你害怕。”元赑神秘一笑,“买来自己用,就今天,对了,加钱能不能刻字,刻我的名字,我送去岱山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听说他们还分高中低三档呢,我这身份,怎么也得挑个豪华山景VIP吧。”

“……原来如此。”

长福心想:唉,又是一个癌症患者,还得强颜欢笑自己来买骨灰盒,可怜人呐。

元赑一转眼看见桌上的骨灰盒,伸手就去抓:“咦,这个款式还挺大方——”

这句话一出口,陶舒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人可别看中这个非要买吧!

听着长福着急忙慌制止说“不能拿啊!”,她紧张地凑过去门帘,也不管减虞什么表情就睁大眼睛偷窥。

幸好她拿布把鞋子裹起来了,否则那鲜明的血渍一暴露,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减虞插着兜走到桃木方桌旁边,靠着,将长福那张音容宛在的遗照往下一扣,心中冷笑。

当元赑说出“骨灰盒”三个字的时候他就记起来了。

他昨天在宁心疗养院随口甩了一句气话,让猩猩羚羊到殡仪馆找个小盒住下就答应跟他交往,没想到这蠢货还当真了。

难道听不出画外音叫他去死吗。

他心想:老天怎么不降一道天雷劈死你。

陶舒琼回头,只看到减虞修长的背影,还以为他懒得管闲事,自然不知道他脸色黑成了包青天。

她也不好开口说话,就一手扶着门框愣神,这时,她的手机响了,音乐声很大,她吓了一跳,减虞却眉心一蹙,立即转身冲她不满地睨一眼。

外边元赑本来还在问长福兼不兼拍遗照的项目,冷不丁听到有铃声,随后有窸窸窣窣的对话,好像是女生,便惊讶地站起来。

“里边还有人?老板,你大半天的不开门,敢情跟老婆在卧室睡大觉?”他调侃道,“今儿这天气睡觉舒服,可也不能睡到快中午吧?”

说罢,他去掀白布帘,手刚伸进——PIA!

被里头的人拿什么东西用力打了一下。

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半倚在房门上,个子还挺高,不是女人的身量,看不清面容。

隔帘看人,犹如雾里看花,只能从大概轮廓脑补对方的样子,元赑抽回手,好么,什么玩意儿跟82年的风干咸鱼一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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