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李老八看看双胞胎女孩儿，再看看元赑，生出了挟持人质的念头。

双胞胎拼命往窗子下边挪动，李老八离她们只剩五步，旋转书架正打着不起眼的晃，似乎刚被人转过，但李老八没发现。

双胞胎的眼神飘忽，瞟向旋转书架背面。

左边那女孩儿咬着嘴唇，幅度极小地点点头，抱紧怀中的妹妹，捂住了她的眼睛。

“李老八，回警局聊聊而已，不用这么大反应。”元赑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要问什么，定罪讲的是证据，我们如果胡乱抓人，你就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了。”

“呸！老子骗的人比你抓过的酒驾还多！跟老子在这诈，你还嫩了点！”

李老八拨开假发，用词粗俗，抓着书架一寸寸后腿，奈何书架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没法充当武器。

一把悬挂的三角尺坠在螺丝钉上，晃来晃去。

他随手扯下三角尺，元赑皱眉，怕他用来当武器伤害两个小女孩，岂料李老八高举三角尺向他扔了过来！

呼——元赑根本没躲，用一本书格挡掉了尺子的攻击。

尺子断成了两截。

他将断尺拾起来，夹在书中，放到最底层架子上，以防掉下来砸着人，然后才对李老八说：“刑警不抓酒驾，就像骗子也不应该杀人。”

李老八顿时火了：“谁杀人了！他妈警察就是喜欢找替罪羊！”

元赑问：“梁思宜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自从育才中学的新闻闹得满城风雨，李老八想不知道梁思宜的名字都难。

媒体还算有一丝底线，没公布梁思宜的照片，但此刻李老八算是能确定了，那个来找他解梦的丫头，就是在地铁案中遭遇不幸的遇难者之一。

“什么都没说！”李老八嘴硬道，“老子才不是骗子，靠本事吃饭，怎么叫骗？那叫咨询服务！当面钱货两讫了，这事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要带我回警局？”

元赑耐心道：“公民有配合调查的义务，只要你配合，行诈跟抢钱都可以不予并案，那不归我们管。”

“配合你奶奶个球！”李老八见他态度松动了，心里一喜，趁机要挟，“你写保证书！保证不抓老子，还要好声好气地伺候着，否则，呵呵，老子半个字也不告诉你！”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法院传票你不敢接，问两句话就应激成这样？”

“网站也是老子花钱买的！这个也不算，你也给销了！”

“那是注册权倒卖。”

“倒你姥姥！”

李老八频频口出恶言，王冰彬听得直想一巴掌呼死他。

吴卡问：“那什么网站还进的去吗？查不查得到梁思宜是怎么找上他的？”

王冰彬说：“这个要原始数据库才行，这网站域名已经很老了，当时注册的十年，后来数据库删了，但域名还在续费，直到今年才到期，结果转手就被倒卖了。”

吴卡沉思道：“也就是说，这网站到今天，至少20年了？”

王冰彬：“是，恐怕有25以上。”

吴卡：“数据库这玩意儿我不懂，没备份吗？你也查不到？”

王冰彬：“数据库是私人的东西，像这种小网站，数据量不大，不会租云空间备份，自己做个库就能存了，想放哪放哪，好比你被窝里藏了个金条，我得有透视眼才找的出来吧。”

吴卡：“域名……跟数据库应该是两回事？”

王冰彬：“是，倒卖网站这个实际只是给了镜像，毕竟名字很符合么。李老八就挂了二维码上去而已，根本进不了数据库，说白了就是套层皮。”

那厢，李老八跟元赑依旧僵持不下。

两个人争来争去，不过就是李老八想讨个免死金牌，但元赑就跟逗他玩似的，一会儿安抚李老八说他没罪，一会儿又出其不意套梁思宜找他解梦的细节。

“梁思宜跟你说过这么耸人听闻的梦，你居然不当回事。”元赑沉声道，“李老八，我很想相信你没罪，但现在你拒捕，就算没罪，也逃不了了。”

那个通电的公文包依旧被李老八紧紧抓在手中，他见元赑越逼越近，大吼道：“你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元赑笑得很放肆：“尽管对我不客气。”

李老八往后退了一步，书架后只剩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他大叫一声，伸手朝女孩抓去，却忽然看到一个黑漆漆圆墩墩的物体从架子后劈过来，他来不及挡，惶恐地望去——

那是一个地球仪。

妈的，老子交代在这儿了。

只听厚实的一声‘duang’，金属振动的余音绕梁，跟李老八的脑袋瓜来了个亲密接触。

李老八眼冒金星地倒了下去，晕得不能再晕。

见此变故，元赑愣了一下，箭步冲过去按住了李老八，单膝跪压在他后腰上，顺手夺过公文包扔出老远。

吴卡等人亦一拥而上，掐人中的掐人中，上手铐的上手铐，套麻袋的套麻袋。

管理人员这时才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赶到，把双胞胎抱走。

元赑向吴卡说道：“去看看，架子后边刚刚有人！”

“好！”

可惜已经晚了，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太多，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偷袭的李老八，吴卡拿起那个崩成两半的地球仪，琢磨了一会儿，反反复复看，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幸好是软塑料，镀铜，空心。”吴卡说，“要是实心玻璃或者陶瓷的，能直接给干开瓢。”

确定人跑不了了，元赑才下来，拎起李老八的耳朵，说：“别装死！”

李老八恢复了神智，脑子还是懵的，两手往空中一攥，哆哆嗦嗦道：“太，太奶，打，打八万，八万能，能糊……”

王冰彬气不打一处来，当着他的面将手铐钥匙丢进一个花盆里，嘲道：“去看守所找你太奶搓麻将吧！”

元赑站起身，拍拍手，绕着书架走了两圈，发现了一个圆圆的底座痕迹。

书架是交错木质结构，转起来很顺滑，即使塞满书，小朋友也能推动，虽不高，但各种教具和摆件却没有固定在板子上，安全隐患实在不小。

今天算意外，没人受伤，但平时孩子们打打闹闹，东西砸下来也存在一定风险。

元赑伸手摸了摸那灰尘痕迹，有点黏，底座应该是硅胶材质，吴卡将地球仪拼起来了，放在木地台的台阶上，尺寸比篮球还大上一半。

元赑捉着地球仪倒过来，一比，跟书架痕迹吻合，便放回了原位。

书架的格子空间很小，地球仪放进去，瞬间就占满了。

元赑随意用食指拨了拨，蔚蓝色的海洋穿插着经纬线，不知转了多少圈才停在宏伟广阔的太平洋。

“警察叔叔。”

一个小女孩来到他身边。

元赑蹲下去，认出这女孩是双胞胎中的一位，而且可能还是年长的那一位。

刚刚她勇敢地捂住妹妹眼睛，没让妹妹看见李老八被击倒的一幕，真是个值得嘉奖的小姑娘。

“害怕吗？”元赑问。

“不怕。”小女孩坚决摇头，但那卷翘的睫毛还被泪水粘着，纯真又可怜巴巴。

“真勇敢。”元赑摸摸小女孩的头，“刚才是谁帮你们打倒了坏人，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是一个好看的叔叔！”

元赑微笑，眉毛轻佻地一抬，低声说：“……他是很好看。”

“你认识他！”

小女孩摇了摇肩膀，背在身后的手这才放到面前，元赑一瞥，微笑慢慢变成了淡然。

“这是那个叔叔让我给你的，他说，这是你很想要的东西，会让你很开心！”

他接过东西，小女孩完成使命，开心得原地蹦跶了一下，小皮鞋敲着地面，让她美好得如同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忽然，她用手指抚摸元赑的眉心：“警察叔叔，你抓住了坏人，是大英雄！”

女孩儿的指尖非常柔软，一触碰，元赑感觉撞到了舒芙蕾蛋糕之类的小点心。

这样童真的时刻没有人能拒绝，元赑说道：“你是小英雄。”

电梯恢复运行，王冰彬跟马凤押送李老八先行上车。

多了一个人，小轿车就坐不下了，吴卡等在电梯边，问道：“组长，你跟车回警局不？”

“你们回，我跑回去。”元赑说。

“这得跑两个小时吧，晚上要下雨。”

“淋点雨有利于稀释脑子里的水，对了，减虞呢？”

“没找到人，马凤跟踪他来图书馆，没找到晚晴在哪儿，咱们也没有逮捕减虞的理由。”

他显然误会了元赑的用意，但元赑没说什么，而是将小女孩给的东西往吴卡胸口一丢，吴卡冷不丁反应过来，慌张接住，一愣一愣的。

“力学？这啥？”

翻到第二本，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梦的解析？！这，这……”

他一直在找梁思宜丢失的那套系列丛书里的《梦的解析》，但从未想过会在图书馆，他聪明地去摸封底，找到残留的部分标签，更加诧异。

“减虞送给你的大礼，收着吧。”

元赑走进电梯，扭了扭脖子。

吴卡埋头快速翻看，差点被电梯坎绊了一脚：“他真的在查案子？这是他给我们的线索吗？”

元赑轻笑：“他会舍得给线索？不过是对他没用了罢了。”

“怎么会没用，没用为什么要来图书馆找呢……”

走出图书馆，天已经彻底黑了，即使还没到日落时分，太阳也见不到一丁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