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全,你还好吗。
她坐在你的床头关切问道。
你想说你很好,但你的声道宛如被刨丝器刮过的土豆,发不出来声音。
她愧疚地说不应该放你一个人留在房间,害你被强毒性化合物毒倒。
舍友们都来看望你了,包括那名一周只上三节课依旧名列前茅的花花公子,他带来了他的笔记,等所有人离开,你在笔记里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你发现了她的秘密,对不对?】
是的。
你回到那间旅馆,蛮横地要求必须给你同样的房间,打开通风管道后,红绳系着的一把头发不见了。
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昏昏沉沉的香臭味,臭味的来源是电视机后盖,你掀开来,看到密密麻麻的蛆虫和苍蝇,却没找到拿张本应干如蛇蜕的人皮。
这个世界在欺骗你,你这样认为。
谁断定日心说诞生以前的太阳没有绕着地球转呢。
学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警车封锁学校,在垃圾车里找到最后一包血淋淋的塑料袋,他们走访了每一个有可能的教室跟宿舍,直到他们找到你。
他们问你那天晚上你在哪,你说在宾馆。
在宾馆干什么。
杀人。
警察掏出手铐,你杀了谁。
我杀了我的女朋友,我的学姐,知名教授的女儿,我还剥下了她的脸皮。
警察怜悯地望着你,请提供你的毛发或皮屑。
没问题。
你伸出手让他们把你铐起来,想彻底离开这间逼仄的宿舍,这个让人绝望的学校,这个魔幻的世界。
警察却说,经检测,证明碎尸来自你的母亲,而你有不在场证明,当天你与你的女朋友在一起,她与宾馆的工作人员都可以作证。
学姐搂住你的肩膀,点点头。
A.警察找到了碎尸案的凶手,你因认知错乱进入精神病院,死于自杀。
B.碎尸案成为悬案,你因母亲逝世中断学业,回到原籍重新参加高考。(历史选择)』
**
梁全:[该死,我杀了她,我杀了学姐,我绝对没有做梦,绝对没有记错,我怎么会弄错我要杀的人?我亲手剥下她的脸皮,那怎么可能是我的妈妈?]
梁全:[你的推演错得离谱,错误报告,第五代模型有bug!]
司仪:[模型自检完毕,脚本内容已通过复核。]
司仪:[梁全,我早就告诉过你,推演没有对错,无论结果是否与现实重叠,都不应质疑推演的逻辑,多维空间的任何一根触角都可能插入你的人生,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梁全:[疯子,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出卖了我!现在没有人相信我!学姐,不,那个恶魔,她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我要举报这个网站,你们的阴谋都会大白于天下!]
司仪:[对不起,出卖是我一直无法学会的课程,很高兴你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我,即使我谦虚地表示我仍有待迭代。]
司仪:[是否继续进行推演,我判断你已经无法通过现状把握命运的走向,或许我可以帮助你做好之后的每一个选择。]
梁全:[我还有的选吗……继续吧。]
【站内通知[已读]】欢迎你再次登录,万兴医院实习医生,梁全。
梁全:[你是第几代模型。]
司仪:[第98代。]
梁全:[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我提供脚本的00005究竟是谁?TA是否也为别人提供脚本?]
司仪:[梁全,你变得更加沉稳了,但我还是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不是出于**考虑,而是为了提高你对命运的把控能力。]
梁全:[把控?我一直在按照你的推演生活,你说我会离开首都,改学医,成为医生,这些我都做到了。]
司仪:[请不要本末倒置,是你进行了选择,才产生今后人生的轨迹,并非脚本和推演影响。]
梁全:[真是可笑,你曾经说选择不会影响一切,只是某种可能性成为现实。]
司仪:[……]
司仪:[我并不愿承认那是5代版本的失误,但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弥补方案,你是否接受。]
梁全:[说说看。]
司仪:[我于五年前推演出你将购买G5870号列车前往A市,因其他用户推演影响,你有不搭乘此趟列车的选项供参考。]
梁全:[让我猜猜看原因……它会像几年前的大爆炸和飞机失事一样,成为一场‘意外’,是吗?]
司仪:[对不起,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梁全:[再见,司仪,帮我告诉学姐——哦,不必否认,我想她有权查看我的数据——梁全不是她脚本里的主人公,不要把我当成玩具,我会在A市结婚生子,这辈子离她远远的。AI迭代的速度超乎人类的想象,不要玩火**,希望她不会永远可悲地活在扮演死神的愉快中。]
【站内通知[未读]】网站将于X年X月X日彻底关闭,届时将对用户的本地数据进行清理,若您发现电脑不可使用,请不要惊慌,我们不会泄露你的私人信息,更不会窥探与网站无关的数据,若有未查看的推演请在关闭前及时查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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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晨曦中离开了医院。
头痛让你想起你的妈妈,她曾因为你发烧整夜睡不着,将你用床单包起来,系在背上,骑一辆电动车到医院,大哭着请求医生救救你。
如今你知道那不过是一场病毒引起的感冒,但你却从未有一次在手术台边想起过她。
妈妈的脸庞已经模糊了,每当你在蓝色无菌医疗布遮盖下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刀口,你只能联想到割开学姐皮肤的感觉。
苍老的皮肤和细嫩的皮肤完全不一样,你做过无数次手术,坚定了这个看法。
可没人相信你。
地铁在6点48分准时进站,你走进去之后,给一个带孩子的老妇人让了座,似乎是孩子母亲的女人冲你感激地笑,你抓住扶手,沉默地说不客气。
女儿已经12岁了,个子却不怎么长,你给她制定了食谱,要求她每天早晨吃两个鸡蛋,喝400毫升牛奶。
今天回去经过早餐店,可以给她带一块炸油糕换换口味。
地铁平稳地运行着,你几乎要睡着了,脖子猛地向下一磕,你惊醒,却还在地铁上,这趟列车怎么也开不到头,车窗外黑得就像天还没亮。
人群跟你有一样的疑惑,突然间,广告屏出现雪花点,广播传来一道声音:
【您的世界出现bug……】
你甚至没有仔细听,莫名笑了笑,对那个惊慌失措的老妇人说,没事,只是在做梦。
梦醒了就好了。
推演可能在继续,也可能已随着网站关闭而停止。
你想起了那个知晓你一切罪恶龃龉的模型,它早已不能左右你的人生。
那曾令你无比向往好奇的多维空间,就像你没有坚持研究下去的黑洞,只不过是远方一个遥不可及的可能。
这个城市有2000万人,有2000万种死法,不知学姐想体验几种。
你在这趟无法醒来的地铁上恍恍惚惚,甚至希望它一直这样开下去,开向另一个你因未选择而错过的过去。
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洪水已经来临。
……』
##R2-0-1《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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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eph!”Ari焦急地在耳边叫道,“Joseph!离开!陶在找你!”
减虞如浑身过电一般被Ari从屏幕前扯了下来,转椅硬生生卡住了他的脚,Ari匆忙用母语道歉,却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护目镜中,那双总是充满讥讽或慵懒的双眸被不可置信占据了全部意识,令减虞看上去就是个木头娃娃,没有思想,只能任人操控。
实际上,他的大脑也的确处于被搅乱的状态。
所谓的死亡预告,是AI推演!
没有下半部分,只有这些推演,梁全查看过一半后就再也没登录过,如今他只能通过现实反推。
现实是什么?
整辆车的人全死了,陶素琴失踪,梁思宜疑似自爆。
他掌握的内幕太少,看似有一篇至关重要的死亡预告在手,实际上连尸体究竟是否如预告所说都存疑。
必须再去一次岱山殡仪馆。
“Joseph?”
Ari的中文阅读能力是一坨屎,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头靠近屏幕想琢磨琢磨。
减虞望着他掐住自己胳膊的手指,好像通过那没有轻重的触感确认了什么,突然一把拽住Ari,按掉屏幕,并长按主机强制关机。
“进别人的家,别带自己的规矩。”Ari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谚语,减虞却用同样流利的语言低声回答:“我不是小丫头。”
Ari一脸惊悚。
减虞跟他交流的时候,可一点没表示出他精通外语。
事实上,比起恃才傲物的Ari,减虞是更没礼貌的那个,Ari好歹碰见人还瞅瞅,减虞进门后却奔着沙发去了,不光躺着还直接睡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需要帮忙。
“嘿,你得去楼下帮助陶,她跟人打起来了,你是保安,得去拉架,当然,得拉偏架,顺手把那不可一世的小子揍一顿,我就不收你的服务费了。”
说起母语的Ari简直是话痨,眉飞色舞,不像说中文只会一个词组一个词组地蹦跶。
他拉着减虞的手,恨不得多说几句,减虞却精准捏住他的下巴,右手拿起鼠标作势要塞。
Ari连忙放开他。
“陶舒琼先放放。”减虞说,“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
“数据库的数据生成时间是否能更改?”
“你说什么样的更改?”
减虞快速在大脑捋时间线,说:“最普通的那种,5年前的发言时间,更改为21年前。”
Ari耸肩:“半个世纪以前也许可以,现在不同,区块链技术已经得到普及式运用了,中文有这样一句俗语,牵一发而动全身。”
减虞皱眉道:“解释得再简单点,更改会产生什么bug。”
Ari埋怨地看他,似乎在说‘你个门外汉’。
“不是会产生bug,而是根本不可能更改。区块链最早运用于金融,比特币,你懂得国家外汇的基石吗?”
“信用。”减虞说道,Ari赞赏地打了个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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