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站起来准备挪开椅子时,程澈半坐在会议桌桌沿,手指屈放在桌面上,自言自语道:“不对,还是哪有问题。”
“你瞎琢磨什么呢?”邰铮看了看白板又看了看他疑惑的表情,“别想了,今天要跑的地方多,哪有时间让你在这发呆?”
程澈依旧是盯着白板上的三条可查线索,“我问你点私人的问题可以吗?”
“问呗。”
“你一个月开多少钱,花销是多少?”
邰铮回想一会,回答说:“扣完统筹到手是八千出头,花销的话,房子是公积金买的,也就是给两位老人偶尔买点营养品水果之类的,遇到案情严重的像这次水电费一个月也就200-300,再有就是衣服啊吃喝拉撒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加起来也就1000。”
程澈思忖片刻,喃喃道:“我好像懂这起案子突破口在哪了。”
放走的那几个同事在没有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就被抓回了会议室,所有人又坐回原位。
程澈换了一只红色的笔,在写着毒/品二字上重复画圈,伸出一个指示箭头,“我就一个问题,刘嵩从李梁手里赚到的嫖/资,倒了几手洗成了自己的,假设李梁录像包括死者共计7个女孩,录像共分为5个日期时间段都不同的片段,一个按着市场低价计算一个女孩刘嵩三个人就会拿到6万左右,7个女孩也就是将近50万的赃款。我们用一个正常的思维来想,美容院低价提供受害人给美术馆,美术馆稍微抬高价格给刘嵩,刘嵩以高价赚取嫖/资,其中将款项按着三方要求打到对方要求的账户,那么剩余的钱呢?减去必要的费用三个人手里应该有个二十来万才对,那么三个人的钱呢?”
王曦含在一堆纸质材料里翻来覆去的找,“我打的银行流水呢?应该就是在这一堆里啊。”
戴琪撸起袖子从杂乱的材料里抽出两张摆在王曦含桌面上,“它都要看见你了。”
“但是这几个我都和核对过,就是洗的那几笔,”林野拿过明细单,“我也想过可能是转给个人再由个人继续转到对方,对方再通过其他人的可能,但是你细看银行的录像就会发现这些在大额边缘的钱款银行都会是让本人去操作的。”
程澈招招手,戴琪将明细单奉上,他又朝右边伸手,邰铮拔掉笔帽,将笔递给他,他一手拄着桌面另一手拿笔尖快速略过已经标记的部分。
“澈哥行吗?林野可是专门学技术录像这一领域的。”
“你还怀疑澈哥的能力?澈哥的第六感目前为止是咱整个支队最准的。”
“澈哥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消停点,乌乌泱泱的,你搁你家菜市场买菜呢。”
在程澈翻到第三页明细单时,笔尖停在了第七行的账号,“你这个单子上每一个账号都查了?”
林野有些心虚,“小于5000的没查,范围太大的话消耗的警力也会多。”
“邰铮,秦安的报告里给出的毒品剂/量是多少?”
邰铮手里的毒化检验报告都要让他攥出褶了,“方媛体内是0.08g,季知体内残留是0.05g的残余,按着死亡事件推算,结合秦安给的报告,范围在0.15-0.19g,超过普遍的致死量了。”
程澈在第三页的银行流水单的几行都有标记,在他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抬头,“现在市场交易值是多少?”
邰铮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周围其他人了,程澈身上穿着他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显而易见的红血丝和黑眼圈,不如之前那么精致,给人的感觉也很平常。
但偏偏就是这个样子只身闯进了他的视野。
在这不合时宜的环境之下,他们的眼里,有彼此。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程澈摸了摸自己的脸。
“走神了不好意思,”邰铮为他的行为道歉,“最近一次缴获的单价折合人民币是2780元1.2g。”
程澈打开手机的计算器,“如果按着市值计算0.2g为463.2元,普通的又达不到这种效果,如果翻一倍再计算,这几笔分别打入不同账户的钱款对应的数量刚好是打进方媛和季知体内的量。”
就近坐的戴琪对这人的能力由衷的发出感叹,能够在一团乱麻的诸多线索当中抽丝剥茧以验证自己的假设是否正确,从而弥补上证据链的不完善。
王曦含抄的笔都快跟不上趟了,“那这不就是流水线作业吗?”
邰铮否认,“不是普通的流水线作业,是有一套完整体系,当中但凡有一个脱节那整个闭环就没办法完成。”
程澈合上笔帽,“向上级申请,重审刘嵩。”
邰铮对比了刘嵩的前两次口供,“算上这次可就是三审了。”
“在移交检察院之前怎么也得让他吐点什么吧,”程澈目光依次扫过四个还没出师的,“这四个,总能有一个会点审问吧。”
“基本的都行。”
“那我带走一个,剩余的你自己调配。”
“有事打电话。”
“行。”
在程澈刚要叫上林野准备出发的时候,邰铮抢先一步把他叫到办公室里。
“有事就说,那块还等着审呢。”
“能有什么事,两份检查,”说着说着邰铮把桌角上的外卖袋子放在他面前,“吃点,昨天出现场到现在就吃了几口盒饭,你喊声饿咱就该吃饭吃饭。”
“你也知道你们那盒饭难吃啊。”
程澈拿起两份检查,只是邰铮这个字啊是真的该练了。
邰铮咂巴了一声,半起身抽走了程澈手里的几张纸,“该吃饭的时候老实吃饭,纸又不会自己长脚跑了。”
程澈两手空抓了几下,邰铮见势再次起身把外卖袋往程澈怀里一推,“快吃,吃完那块等着审呢。”
这顿饭是非在他眼皮子底下吃不可了。
程澈打开外卖袋子,从里面取出鸡汤小馄饨,打开盖子时还有热气在往外散,“你吃了吗?”
“吃过了,吃的鸡蛋灌饼。”
程澈舀起一馄饨,吹了吹,“一会去哪?”
“精神病院,现场。”
审讯室旁边的可视监听室里,程澈和林野坐了有一段时间。
“澈哥,我们现在不进去吗?”
程澈戴着耳机,看着监控画面里各种坐姿的刘嵩,“再等等。”
林野犹豫两秒,还是没办法战胜困惑,“邰队等是因为那人吸了,咱们在等什么?”
程澈摘下右耳的耳机,“画面里他的神态是紧绷的,不断的抠手,交换坐姿,说明他这个人有很大的心理障碍,这个心理障碍可能归根于他父母、午夜梦回想起那两个死者、以及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坐了这么多天。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进去,弄不好要审第四次。”
“那我们怎么能确定?”
监控画面里的刘嵩选择了他认为最放松的姿势,他翘着不太规则的二郎腿,托着半张脸左瞧右看。
程澈一把拽掉左耳的耳机,“现在。”
“在这里过的这么舒服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程澈推开审讯室的门,等林野打开摄像仪器后坐下。
刘嵩放下腿,双手搭在横在椅子上的那块木板上,在听见“当啷”一声脆响时,两人同时抬头。
是多年从事这个职业所造成的身体机能的不自觉。
三人就这么静坐了十分钟。
程澈和林野翻看手里的文件夹,对面的刘嵩一会抖着腿一会垫着脚。
林野可能看的也入神,旁边的程澈把文件夹和上随意往前一推,在林野的视角里他看到的就是—程澈生气到把文件扔出去了。
程澈双手交叉,“还用我跟你兜圈子吗?”
“我能说的我都说了,我爸带律师来了吗?你们一会可以问律师。”
刘嵩说着说着做起身姿态往外探,被后面的值守人员按住。
“来不来效果都一个样,”程澈说,“组织卖/淫,强/奸,涉及毒/品交易,涉嫌故意杀人,洗/钱,刑法总共就这么几大项你是一个都不落。”
“我是未成年人,你判不了我死刑。”
刘嵩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有保命金牌在手。
话音未落却听到了程澈发出一声轻哼,“林野,给他念。”
“依据我国《刑法》第十七条规定已满十四周岁不到十六周岁如果有完全行为能力,且参与八大类为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防火、爆炸、投/毒应当负法律责任。”
程澈敲了敲文件夹,“你可别告诉我你憋这么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还有,判不判,怎么判,把你移交到检察院我再写个诉状,你就这么连人带纸合计合计,我要是问你你能答呢,我也酌情给你减个几年,你命在你手里你要不仔细想想?但我也提前说好,你这个数罪并罚,重了就是个死,轻也就是个无期或者死缓,表现好了估计减刑就提前出来,你呢也做个心理准备。”
精神病院的护士长叫来了主任,主任和邰铮先是握手,“那年也是你来的吧,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啊。”
“啊对,我们来这次还是想问一下那个护士和死者。”
院长细细回想,“小陈吧,挺尽心尽力的,平常也没什么太大毛病,和病人相处的也挺好的,我这头都要给他报优秀员工和五险一金了,结果出事的第二天人就没了。”
邰铮:“那您还能回想起来出事当天发生了什么吗?”
“当天还是晚上九点吧,我当时还问小陈不是他的班,他说他替岗,但替岗这事在我们这也是常有,美容院那个李锦华住的是三人间,你也知道,睡前的话病人吃的药都是符合国家规定剂量的。可偏偏那一晚李锦华没吃,监控录像显示小陈巡视期间两人发生打架斗殴,李锦华推翻药车想要掐死小陈,小陈就把她勒死了。”
邰铮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劲,“李锦华之前是正常服药吗?”
“是的,”主任旁边的小护士说,“之前是我每晚巡视,李锦华的药我是看着她吃的,那天小陈突然和我说他有事想和我替班,我就答应了。”
“小陈的入职身份信息我能再看一眼吗?”
“可以,我们人事部都有保留。”
程澈给出的条件很诱人,刘嵩情绪高涨,“我说,我可以说。”
“总共购买了几次毒/品?”
“四次。”
“有那人联系方式吗?”
“没有,一直都是他单线联系我,他每次发来的账号都不同。”
“交易地点,时间。”
“尧棠公馆身后老街区兴开街道,石门蹲下,时间是我给汇款的13个小时之后。”
“我最多能判多长时间?”
“看能不能抓到你上线。”
笔录打印出来之后,刘嵩在上面按了指印,签字。
程澈对着监听室招手,第二秒就有三名警员出现,和审讯室里的一名合力把刘嵩押走。
这两人的审讯方式完全不同,邰铮是给对方设陷引导对方入套,程澈是打蛇打七寸直戳要害省掉多余废话等对方开口。
“澈哥,你真要给他减刑啊?”
“我给他减?”程澈起身关掉执法记录仪,“他爱死不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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