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在蒋梦琪的名字上方画了一个分支,“说说走访调查情况。”
林野摊开本子,“蒋梦琪所在单位的同事称她有个朋友叫孙笑笑,我们给孤儿院打电话确认说两人在是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又一同来到九尘市打工,但孙笑笑在两个月前跳海自杀身亡。关于这个孩子,死者曾对她的同事说,她的男朋友也是一名孤儿,去年因为车祸意外死亡,那时她已经怀孕,最后她生下了这个孩子独自抚养。”
“有听她说男朋友叫什么吗?”
“没有。”
程澈把“男朋友”三个字和“孙笑笑”中间进行连虚线,“戴琪你帮我看一眼DNA报告上死者和孩子的血型。”
戴琪在一众资料里翻出,“孩子O型血,死者是AB型。”
程澈把虚线补实,瞄了一眼往自己方向看的邰铮,以非常确定的口吻说:“首先,百分之百确定的是,AB血型的母亲和任何一个血型的父亲性/交结合的受精卵是不会生出来一个血型为O型的孩子。”
邰铮经程澈这么一点拨立马就懂了,“林野,你打电话联系孤儿院的时候有问孙笑笑的血型吗?”
“我还真问了,”林野说,“A!孙笑笑是A型!”
“可能与这起案子没关系但你们帮我查一下,去年九尘市车祸案,死者男性,25-30岁,孤儿,血型为O型,既然孙笑笑是自杀那就证明她的精神和经济存在压力,再筛选出肇事者赔偿金额少,或者干脆就是肇事逃逸,医院那边家属签字是孙笑笑。”
任真勉强跟上程澈的语速,把所有的关键词输入之后系统弹出的页面为“1/1”,他嘴自然而然半张,再手动合上,冲程澈缓缓伸出了个大拇指,“还真有。”
“好,很好,”程澈把蒋梦琪和孙笑笑的支线打了个x,又把孙笑笑和男朋友框了起来,“剩余的人都查的怎么样?”
林野看了一眼任真,两人手肘碰手肘推了半天,最后任真制胜把林野推了出去,后者磕磕巴巴的说:“有点……困难。”
白板笔突然间断了墨,和白板的相互摩擦出尖锐刺耳声。
程澈回身,在不声不响中靠近邰铮,后背倚着白板,把手中的笔往会议桌上一扔后双臂环抱在胸前,眯起眼睛问:“困难在哪?”
“困难在……难在……”
林野不自觉吞咽口水,求救式看向邰铮,不料对方来了句,“看我干什么?你程老师问你话你就答。”
“困难在……”
要是放在以前,程澈能给这种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的耳刮子,再赠送他一个面壁思过,“你口吃就去医院看病。”
邰铮反手拍在白板上,随即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还在运转的笔记本电脑,“戴琪,现在就给我查!查跟案件相关的这个人在哪家收监。”
程澈拽过一把椅子,坐下去的时候狠狠用腰往下压椅背,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叼着,迟迟没有打火。
他的打火机被邰铮管控着,如今那人却主动把火凑上来。
烟雾在空中四散,程澈沉默半晌,淡淡道:“一个调令而已。”
只是一个调令而已。
九尘市其中有一家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死刑犯或者是重大恶疾。申请调令需要刑侦支队队长、局长,乃至厅长的层层审批,外加省局的公章,且一定要附上手写的本人自愿承担后果的字样。
所内灯光明灭不定,看守的人员采用指纹加虹膜的双重录入,瘫坐在狱内的囚徒眼中不是疯狂的叫嚣就是无尽的空洞,固定在柱子上的彩电电视机中是侃侃而谈的优雅商人,向嗜赌如命的囚徒和已经被冠上死亡倒计时的亡命徒展示本期最佳拍卖品。
最靠角落的狱室里偶尔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猩红的眼眸曝光在可视范围内缓缓睁开,警报响起时血液早已从其中一个死者的体内喷涌而出,趴在他一侧的人正在用鼻尖去探寻,他沾染献血的右手里,是还在跳动的心脏,心脏上斜插着一把做工用的锈迹斑斑的剪刀。
每个狱室都有专门看护的人,而当年见证这场荒诞画面的,正是林野。
相传这间狱室的看护人员任职期间都不超过一年。
林野是例外,那是他任职的第二年。
可死去的人,正是没等到平反结果刚刑满一年的他的,师父。
邰铮从程澈的口中拿出半支香烟,捻在烟灰缸里,“怎么进去的知道吗?”
任真手掌搭在林野的肩膀,安慰似的拍了拍,“放高利贷加多次实施暴力催债,短短两年时间违法敛财金额共计7亿,和?@(d有多次钱款交易。”
程澈和邰铮几乎是同时把椅子挪近,侧过身来,“和谁有钱款交易?”
“?@(d”
“谁?”邰铮大学听英语听力都没这么费劲过,“你要不去医院挂个号吧。”
“那我可说了啊。”
任真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门外。
程澈手已经伸向裤兜结果被邰铮抓个正着,后者抓着他的手腕,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的手拍在会议桌桌面上,勒令制止就差写在脸上了。
“那就把自己憋死。”
程澈抽烟无望,对方手还牢牢扣住自己的手腕,泄愤一般说出来之后又觉得不太礼貌,补了一句:
“今天就到这,下班。”
“是李旭东!”任真几乎是吼出来的,话音未落他又在众人震惊的目光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李……李副队。”
程澈手腕成功从邰铮手里挣脱出来,他左手握在刚才被扣住的右手手腕上轻揉着,“丰功伟绩退休的那个?”
任真点头,在邰铮给出手势后坐下,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这位副局长是在50来岁终于熬到局长侯部位的关键节点上递交了辞呈时名声大涨,而且他还公开表示以后也不再担任九尘市内任何公职职务。
程澈坐着带动椅子滑到白板处,背对着众人,提笔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邰铮。
邰铮了然,“去年的9月14日副局宣布辞职,10月9日接到报警周琛涉/黑,暴力催债,非法敛财,12月28日法院宣判。”
“真是巧了,刚辞职没多久就被报警,”程澈写完又拿笔敲了敲,“不对,50来岁正是拼搏奋斗爱岗敬业的好年纪,而且副局长这个职位,怎么也是为国奉献20来年,不可能说投身小家放弃大家,还有,九尘市的小南门监狱只关押重大恶疾,周琛这几项罪名也不至于把他关到小南门,有问题,还是有问题。”
邰铮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起身,接过程澈递来的笔,“赵杰佑,男,35岁,本地人,公关公司的负责人,和周琛是合作伙伴,前段时间和蒋梦琪等人签约了贷款合同,自己说自己的催债手段合理合法有报批。”
程澈啧了一声,抬头率先注意到邰铮流畅的脖颈线条,凸出的喉结,和早晨出门没刮好胡茬反倒在下巴上留了一道刮痕,周遭有各种细碎的声音提醒着他,他只好强硬的将自己的视线目光转移到白板的字迹上,“他说合法就合法?”
任真插话,“走访结果就是听说这个人是黑/帮的,手段狠辣而且胆大包天,还在局里安插眼线对公职人员,就咱们这帮人进行监控跟踪。”
程澈拖着椅子后退,和邰铮拉开距离,站起来的同时起桌子上的照片观摩片刻,“听说是黑/帮?手这么长还能伸进刑侦支队?监控跟踪谁啊?邰铮吗?”
戴琪隐约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醋味,“我感觉程老师的脑子里除了破案就只有邰队。”
“你说的那是邰队,”王曦含矫正她,“你没发现吗?程老师自从和邰队一起上下班之后,气色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戴琪盯着程澈看了好一会,“好了吗?程老师脸色一直都很苍白。”
程澈手里依旧拿着照片,只是话的方向是一个九十度的大转,“戴琪,你要是真想看我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寸照片,还照相馆精修过的。”
戴琪赶忙道了个歉拿本子挡住自己,“程老师您继续。”
邰铮咳嗽两声,把本从戴琪手中抽出来,“开会呢开会呢!别一个自杀就给我在这闹着玩。”
程澈:“银行回执打出来了吗?”
王曦含从文件袋里翻出来,“赵杰佑公司账户经常向这两家公司转账,经核实这两家都是空壳企业,法人失联失踪。”
“技侦的短信记录恢复了吗?”
程澈问完顺带拍了一下邰铮。
邰铮的态度明显就是与我无关,“你问技侦啊你问我做什么,我不会。”
程澈不依不饶,“你大房姨太太你不去问难道要我去问吗?”
这称呼刑侦支队里也就任真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实习满三年刚转正的年轻人敢这么说。
邰铮尽可能放轻慢步伐,径直走到任真身后,一手拍在他肩膀上,稍稍用力捏着,“你就这么宣传你陈奕闻陈指导啊,你陈指导要是知道了他那两百米大刀可就收不住了。”
“哥,你是我哥,我求你,”任真眼疾手快,双手握住邰铮的手,“你不能和大陈说,大陈要是知道是我说的我肯定要请他一年的早饭。”
“再有五个月就过年了,”邰铮就当是安慰他了,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走回程澈身边,上半身稍微前倾凑近他耳边轻声,“他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听的人听懂了,食指来回在鼻子下方蹭了蹭。
说的人站在身后,没躲开只是睫毛频繁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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