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去沁园,陈启开车,时雨坐副驾,两个人距离很近。
“把手套箱打开,”陈启直视前方说,“里边有肖然刚买的饭团和热豆浆,吃了垫垫肚子。”
时雨把盖子揭下,果然看见便利店包装袋。
她问:“那你呢,你吃晚餐没?”
陈启说:“不饿。”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响了一阵,时雨掰下一块紫米饭团,送进自己嘴里。再掰下一块,递到陈启嘴边。
“吃点,免得低血糖,又出车祸。”
陈启把那饭团叼走,格外注意地避开了时雨的手,然后说:“别说那些晦气的话。”
“封建迷信要不得。”
“你想倒霉我不想奉陪。”
“这么薄情啊。”
时雨弯着眼睛转脸看陈启,陈启不由自主捏紧方向盘,感觉车轮随时都能打漂。
薄情的究竟是谁,陈启都不想说。
车里安静了几分钟,陈启转移话题问:“你的伤怎么样?要是不舒服就别去沁园了,我送你回家。”
时雨说:“没不舒服,我答应阿雪去见她,得去。”
陈启不再回话,专心开车往沁园走。
今晚的接风局就几个熟悉的朋友,周展宇、余筱珊和闫佳楷。进了包间,江雪上前抱住时雨,满眼都是心疼。
“我让阿启不带你来,等我明天去看你,怎么还是来了?”
“我想来嘛。”
时雨和江雪很久没见面,彼此都很想念。闻言,江雪把时雨搂得更紧,半晌才松开。
今晚气温很低,不适合在时雨爱的流水小院摆桌。几个人挤一间中式小茶室,分外温馨。
茶点已经上过几回,时雨和陈启车进园的同时,侍者开始准备上热菜。
江雪笑着说:“吃中餐真的很幸福。”
余筱姗说:“那可不,我再也不想吃沙拉了。”
三五老友相聚,光是交流近况就能说上半天。提到闫佳楷的生日派对,江雪直说可惜,没能早些回来。
闫佳楷说:“你要早回来参加我生日舞会,展宇就不至于没个舞伴,杵在边上一整晚了。你是不知道,未婚男士属他最惹眼,姑娘们眼睛都快盯穿咯,他硬是一个都不去邀请。”
周展宇说:“我就不爱跳你们那种舞怎么了,年纪轻轻不去蹦点热闹的,跳这玩意儿。濛濛家里安排也就算了,阿楷你自己办生日会,你怎么合计的你……”
闫佳楷的心思也是明明白白摆在面上,陈启听了直蹙眉。
“打住啊,”闫佳楷及时喊停,“今晚互不揭短,不然咱俩脸上都不好看。”
周展宇撇嘴,目光扫过江雪又收回去,低头喝酒。
江雪忍不住说:“展宇,少喝点。”
周展宇自戳心肺:“怎么着,还没进门就想当我嫂子,管着我啊?可是我哥都不管,你也少来。”
江雪和时雨的脸色都变了。
陈启见状,隔着矮桌踹了周展宇一脚:“要发酒疯出去发,对阿雪撒什么气?”
周展宇一针见血说:“呸,你是在乎阿雪么,不过是死恋爱脑看时雨脸色,比我好到哪里去?”
陈启被下脸面,第一反应是要扔筷子。最后还是忍住了,时雨在这,他不跟发酒疯的人计较。
谁知周展宇蹬鼻子上脸,自言自语说:“你还有脸色可看呢,我想看也看不着,你不知道自己多幸运啊,还不珍惜……”
闫佳楷自己都醉醺醺的,看架势不对,连忙来搅局。
“说什么呢?周展宇,你酒量也太差了,就这?”
这一晚,闫佳楷和周展宇莽足了劲拼酒,喝到最后俩人都睁不开眼了。
陈启因为要开车,滴酒没沾。
后半夜散场,周展宇爬上江雪家的车就不肯下来,说喝大了回家要被爸妈棍棒伺候。
司机很为难,周展宇趴在车窗上说:“嫂子,收留我吧。”
江雪给他定了个酒店,吩咐司机把他送过去。
回程路上,时雨感觉透不过气,把车窗开了一条缝。额头上的伤似乎在疼痛,挑动着她的神经,迫使她回忆这场闹剧。
越想越头痛。
待她回过神,车子已经驶入丽贝湾的大门,往地库开去。
“今晚住这?”
“嗯,这里近,时小姐凑合一下吧。”
车外路灯在地上拖出一道黑影,时雨看着,想起陈启跟他表白的那个平安夜,正好也是她第一次来丽贝湾的日子。
周五晚上,圣诞活动结束,陈启问时雨要不要跟他回去。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说。
为上学方便,时雨住在海雅,父母偶尔回来陪她,这一晚刚好不在。犹豫几分钟后,她终究没抗住陈启的恳求,点了头。
那张发给闫佳楷的,气得他拉黑陈启的照片,就是这时拍的。
陈启乐得找不着北,把时雨堵在沙发上亲了又亲。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到后来的缠绵深入,他越来越上道。
时雨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有些抗拒。
陈启后撤些距离,瞳色幽森,克制道:“今晚我睡客房,主卧大床最舒服,让给你,行吗?”
时雨脸红红的,点头说行。
于是这一晚再没发生什么越轨的事。
时雨洗好澡出来,穿着陈启的长袖T恤,双腿光着,陈启眼睛只好往地上看。
“裤子放在T恤旁边,怎么没穿?”
“哥哥,你的腰围,是我能穿的吗?”
“……”
陈启有些受不了似的,撇开目光说:“不要叫我哥哥。”
时雨随手拿起一条围巾,围着做裙子。陈启催她去床上盖被,两人笑着推搡,一来二去又惹红脸。
临走前,时雨牵着陈启的手,问他可不可以留在主卧。
“我保证什么都不做,”时雨裹着绒被说,“陌生床我睡不惯,你可不可以陪我?”
陈启顿住片刻,然后转身来亲她,蜻蜓点水的一下就结束了。
“我不能保证,”陈启无奈笑着,“所以,晚安。”
他走出主卧,关门声轻到时雨听不见。时雨愣了几分钟,等到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倒在床上,难为情地打了好几个滚。
细数来,这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陈启打开车门,时雨下车,两个人一起上楼。电梯上行时,时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陈启,眼前恍惚出现一对穿校服的小情侣。
周展宇说,他们已经足够幸运,不该不珍惜。
陈启其实一直很珍惜,是时雨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还能变得更好。她担心陈启失去自我,后来又害怕陈启难过。
回来的路上,江雪给她发短信:“阿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希望濛濛也是。”
她想要什么?
装作不经心偏头,看了陈启一眼。陈启今天上班,把头发全梳上去,露出额头,眉眼是时雨最喜欢的模样。
她想要,陈启不再为她伤心。
—
到家了,陈启没管时雨怎么样,径自去洗澡。
时雨环顾一周,发现这里的摆设一点都没变。全屋装修偏冷色调,沙发是灰蓝的,其他家具多见锋利线条。
她坐在柔软沙发上,视线从厚织地毯移向自己身侧,隐约看见抱枕下有一个方盒。
掀开抱枕,银色金属皮烟盒就这么暴露出来。她拿起烟盒,随手打开,盒里只剩两根香烟。
陈启不爱把朋友带回家里,以前也不抽烟。朋友们要抽,他只当看不见,闻不到。但如果时雨在场,他总会霸道地把人刚点起的火熄灭,任对方调侃笑骂。
现在他独居的家里,沙发上有一个烟盒。
时雨用手机拍照,发给周展宇问:“你落下的?”
周展宇刚被江雪灌下一碗醒酒汤,拿着手机看见这条消息,迷迷糊糊回复:“阿启的。”
大概半分钟后,他撤回消息,欲盖弥彰说:“我的。”
时雨用照片识图,跳出一个品牌的页面,页面详情说这款烟盒去年限量发售,只能在巴黎和纽约的两家店买到。
像是怕时雨不相信,周展宇又说:“我丢了好几天了,找不到。”
时雨没回复,耐心等待陈启出来。
冲澡不需要多长时间。过了两分钟,陈启半裸上身,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运动裤,边擦头发边向时雨走近。
“其实我洗的时候,客卧浴室也能用,你可以……”
话没说完,他看见时雨手上拿着他的烟盒。
如果时雨再仔细观察,她会发现每根烟上都有她的花体英文名Ivy。周展宇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笑了个半死,说陈启分手重返十五岁,是脑子不好使的非主流。
现在,陈启冷汗快下来了。
他需要澄清,他十五岁那会儿也不非主流。三年前那是真的如坠地狱,才做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
幸运的是,时雨好像没观察香烟刻字。她举起那盒子,心平气和问:“你的?”
陈启“嗯”了一声。
时雨把烟盒扔在沙发上:“不学好。”
陈启没来由地气恼:“我学不学好,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我即将成为你的近亲属。”
“法还不溯及既往呢,我学抽烟的时候,你和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说的,一点都没有。”
“记仇啊,”时雨站起来,缓缓走向陈启,“为什么学抽烟?”
陈启不答,时雨又问:“因为我吗?”
陈启坚决说:“不是。”
“不是就好,”时雨从陈启身边走过,“我要用浴室。”
陈启忽然说:“我戒了,现在不抽。”
“真的?”
“真的。”
“那烟盒送给我?”
“你要来干嘛。”
“我抽烟。”
陈启倏地转身,见时雨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
“抽烟没什么意思,”陈启捡起烟盒,扔进垃圾桶里,“别学。”
时雨点头:“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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