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娘子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来。
看着外面天光大亮,卢娘子失神了好久。
自己昨天生下孩子之后就全身疲累,睡得深沉。
孩子!
孩子呢?
偌大的正屋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卢娘子慌了:“小巧!叶儿!”
叶儿听得卢娘子的呼唤推门进来:“娘,你喊我?”
卢娘子看叶儿笑嘻嘻的,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弟弟妹妹呢?”
叶儿嘴皮子利索道:“爹怕吵你睡觉,昨天就让把弟弟妹妹抱到我们屋了!李婶子和杨婶子来了就管他们。弟弟妹妹昨夜吃了五回奶。李婶子说,他们刚出生,力气小,吃一会儿就累了。吃得少,饿的快,隔一个时辰就得吃一回奶。”
卢娘子有些明白了:“李婶子杨婶子是奶娘?”
叶儿点点头:“是呀!伯娘昨天问爹爹要不要雇奶娘,爹爹让雇两位!”
卢娘子讶异:“你爹爹这是怎么了?他俸禄也不多,咱们如何请得起两位奶娘?”
叶儿把小脸靠在卢娘子手心里:“李婶子说,刚出世的娃娃带起来最累人,有了她们,你就能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了。”
这话倒是不错。
若是没有这两个奶娘,卢娘子如何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卢娘子搂着叶儿,两个人头挨头躺了一会儿。
因为怀孕,卢娘子几个月没哄叶儿睡觉了。
想到自己还没好好看看两个孩子的样貌,卢娘子问叶儿:“弟弟妹妹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
叶儿笑道:“他们醒着呐!娘想看看?我这就叫婶子们过来。”
不一会儿,叶儿领着两位奶娘进来了。
姓李的奶娘年轻些,姓杨的奶娘老成些。
但看面相,都是极和善的人。
她们墩身给卢娘子行了个礼。
卢娘子有些不自在:“起来吧,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讲究。”
李氏乖顺地把怀里的儿子抱给卢娘子看:“娘子瞧,多好的小郎君。”
卢娘子摸着襁褓的一角,看着新生的儿子,和怀章小时候有几分想象。
又看向另一边杨氏怀里的女儿。
杨氏赞叹道:“娘子好福气!一双儿女长得都好看!尤其这女娃,哎呦呦,哪见过刚生出来就这么长睫毛的娃娃?这眉毛这长得好!大眼睛双眼皮儿白皮肤!以后大了准是个大美人儿!”
说着凑近了卢娘子给她看。
卢娘子看着襁褓里的娃娃,这孩子正转着一双葡萄大的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虽然长相上有几分不同,可囫囵看过去,就是小时候的锦绣!
卢娘子鼻子一酸,抖着手接过孩子。
孩子也注意到卢娘子与奶娘的不同,转着眼睛看过来。
“锦绣!”卢娘子再也忍不住澎湃的悲伤,抱着孩子哭起来!
两位奶娘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生了这么出色的一对双胞胎,这主家娘子怎么还哭了?
她们不敢多说,只念叨着月子里不能哭,伤眼睛之类的话。
叶儿看娘哭了,爬上炕凑近道:“娘!娘你怎么了?你吓着妹妹了!”
经叶儿提醒,卢娘子才发现怀里的孩子也扯着嗓子哭起来。
她忙轻拍着哄,又安抚叶儿:“娘没事。”
杨氏伸手接孩子:“小娘子刚吃了奶,许是困了,我带她睡去吧。”
卢娘子把孩子交给杨氏,让她们回屋去了。
小巧正端了饭进来:“婶娘,曹婶子说,你刚生了娃娃,不能吃太干硬的,我做了汤饼,你吃些吧,里面还有鸡蛋。”
卢娘子坐起来,叶儿把一旁的小几挪过来。
卢娘子边吃边问:“你曹婶子来过了?”
“嗯!”小巧道,“早上来的,埋怨我们没早叫她过来,训了我们一顿。”
小巧口气轻快,虽说是告状,也没恼曹嫂子。
又说起鸡蛋:“这是曹婶子乔婶子早上送来的,说给你补身体。莲花姐也送了些来。他们知道你睡着,略坐了坐,看了看孩子就走了。”
叶儿补充道:“还让我们盯着奶娘,不让奶娘带孩子出大门。”
卢娘子笑笑。
卫衡推门就看见自己媳妇坐在炕上边吃边笑,他也笑起来:“起来了?”
卢娘子放下碗。
她怀孕的时候吃不下饭,生完了倒是胃口开了。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卫衡道:“衙门规整了,我晌午能就下值了。”
又对小巧道:“给叔盛一碗汤饼,我也饿了。”
小巧和叶儿跑着出去了。
卢娘子问他:“可给孩子想好名字了?”
卫衡坐到卢娘子身边,用手指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怎么哭了?”
卢娘子垂眸:“想起怀章和锦绣小时候......”
卫衡明白卢娘子是又想锦绣了,抓着她的手道:“孩子们的名字我还没想好,咱们的女儿......不如就叫锦绣?”
卢娘子心里明白,卫衡是想她把对锦绣的思念寄托在新生的女儿身上,从而忘却痛苦。
可卢娘子不愿意。
她摇摇头:“锦绣是锦绣,咱们的女儿该有个她自己的名字。”
她爱锦绣,任何人都代替不了锦绣。
她也爱新生的孩子,舍不得她做锦绣的替身。
卫衡听卢娘子的:“那我给他们想想名字。咱们的儿子,我倒不指望他有多大的出息,只盼着他做个端方之人,见贤思齐,他就叫思齐吧?”
卢娘子点点头:“好,好名字。”
卫衡又道:“至于女儿......这世上的女子皆以觅得良婿为毕生所求,我倒觉得,女子一生,不该耽在男子身上,也应读书明理,凭自己的本事立于世间。这孩子不如就叫思立?”
这名字听这就不像女子名。
可卢娘子与卫衡有着一样的期待。
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不畏艰难,练就一身本事,凭自己傲立天地间。
她回握卫衡的手:“这个名字很好!”
卫衡对子女本没有太多期待。
之前叶儿出生的时候,自己还是金家的赘婿,起名字都是金家父母的事,他对于孩子叫什么也并不关心。
以至于被金家赶出来之后,他花了很久才接受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
如今他和卢娘子一起为他们的孩子起名,反倒让他对这两个孩子多了一分牵挂。
这世上,到底是多了两个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晚些时候,严云宁和许玉娘携手登门。
卢家地方小,卫衡让严云宁在院中石凳坐下,难得地给他沏了杯茶。
严云宁看这个弟弟如此和颜悦色,心中高兴,拉着他说起朝中局势。
“没了齐王使绊子,太子如今终于好过些了。”
卫衡阴阳怪气:“严大人如今竟站太子了吗?”
一句话让严云宁尴尬非常:“这......我人微言轻......也说不上是站谁,不过是随口说起来......”
看卫衡不接茬,严云宁又道:“只是你除了揭发齐王,再不见什么功绩,可是......可是耽于家宅?咱们为官还是要尽心尽力呀!”
卫衡发笑:“我如何做事就不劳严大人指点了。”
严云宁老脸一红,是了,自己没出息,也摆不起大哥的款儿来......
他说一句卫衡顶一句,眼下再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喝茶。
卫衡不知道严云宁上门想做什么,看他不说,也沉默着,等他开口。
另一边许玉娘大包小包给卢娘子准备了许多进补的食材。
一样一样给卢娘子交待了,又让两个奶娘把孩子抱来。
她抱抱思齐又抱抱思立,只觉得两个孩子一般可爱,一般机灵,一般让人喜欢。
卢娘子感激许玉娘在自己生产时出手相帮,因而存着想和她友好相处的心,笑吟吟看着许玉娘。
许玉娘知道刚生产的妇人需要休息,只说了一会儿话就出来了。
严云宁几杯茶进肚,早就坐不住了,看许玉娘出来,如蒙大赦:“你和二弟说话,我去去就来。”
许玉娘看自家夫君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心里叹口气,还是坐到卫衡对面。
“二弟,我从前不信命,只觉得事在人为,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我也不得不信了。你生来就比你大哥命好!”
卫衡不知她是哪里生出来的感慨,轻笑道:“大嫂,我也不信命。若真有天命,怎么未见因果报应?”
许玉娘一滞,还是开口道:“你大哥平生就两个心愿,一是保住严家百年基业,二是给严家绵延子嗣,这第一个,勉强算是达成了,这第二个......唉,说起来是愧对列祖列宗了。幸儿还有你!”
卫衡觉得许玉娘这话音儿不对,打断道:“我这两个孩子姓卫不姓严!”
许玉娘早知卫衡会这么说,叹气道:“我知道!可是阿泽!爹和你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娘多疼爱你你是知道的!你忍心我们百年之后,无人供奉祭奠娘吗?娘是严家的媳妇,严家无人继承,娘会作何感想?”
卫衡冷脸:“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能养!你们想要子嗣,从族里过继一个便是,何苦日日盯着我这里!”
“那不一样!”许玉娘皱眉,“旁支都是什么样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年......比之过去......更是堕落!把家产留个那群人,只怕不等我和你大哥咽气,严家就倒了!阿泽,我们今日上门,不求你能给我们个孩子,只求你让思齐兼祧两房,姓严姓卫我们不在意,我们只要有个孩子能让我们放心把严家交给他!”
卢娘子说了一会儿话,确实困了,可耳听着院中的话,她再无睡意!
怪不得许玉娘这么上赶着来帮自己!
原来是来抢自己的孩子的!
她心里觉得卫衡不会同意,可又怕卫衡真的同意了,惊惧之下,她趿了鞋要出去。
可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卫衡的声音:“大嫂,孩子我还是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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