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过去打个招呼吧,”孟青瞧见祁行身边人少了些,拍了拍陈琬,“待会儿怕是更赶不上了。”
陈琬点点头,重新扯开嘴角,端着酒杯朝前走去。
就当是陌生人吧。
她们从人群中穿过,越来越近。祁行身边的一个男人朝她们方向瞥了眼,似乎发现些什么,挑了挑眉,朝身边人耳语几句。
祁行起初没什么反应,等对方说完,才冷冷瞥他一眼。陈琬靠近时,只听见男人嘟囔了半句“多变”。
“祁少,我们是申国的青茗公司,这是总裁孟青,特来祝您生日快乐,喜乐安康,自由顺遂。”
祁行闻言,侧脸看了看她。他眼眸深邃,视线一寸一寸地往下挪着,似乎要从头到尾将她深深刻一遍,许久,那双眸子才又回到她面庞上,状似随意地笑笑:“这位是孟总,那你呢?“
陈琬意外地抬了眼,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冷冰冰的,丝毫看不出他面上的笑意。她没料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震惊之后,只垂眸笑了笑:“我叫陈琬,孟总的翻译。”
“那就谢谢陈小姐了。”
他刚说完,身旁又有人端着酒杯上前来,他朝孟青笑着点点头,便转身同旁人聊去了。
“他提到了你的名字?”孟青挑眉。她能听懂一些基础的比旦语,不免对他们的交谈产生几分好奇。
陈琬点点头,刚想解释,却听到身后人的声音。
“陈小姐,孟总!”澜光商场的王经理正巧过来,瞧见二人,寒喧几句,“待会儿和我一起去见见祁董?”
“行啊,”孟青举起酒杯,同王经理轻轻碰了碰,“倒是多谢你引荐了。”
陈琬将原本准备敬祁行的酒一饮而下,闪了闪睫毛,维持住笑脸。
主角出场没多时,音乐忽然停了下来。陈琬扫了眼宾客,一些记者已经扛起相机,闪光灯咔嚓咔嚓地亮个不停。
台上站着祁正明。
“感谢各位朋友拨冗参加犬子祁行的生日宴,祁行在公司历练两年,很荣幸得到了各位同事的认可,今天,除庆生之外,本人还将把正澜集团10%的股份赠予他,望他不负我与各位朋友的期待,同集团共同成长!”
祁正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微微泛起皱纹的脸上满面春风。部分人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举起酒杯心照不宣地笑笑。陈琬抬头瞧了瞧不远处谈笑风生的祁行,轻轻晃了晃空荡荡的酒杯。
好像听到这番话,她才对眼前的一切有了实感。
“祁董,祁少真是少年英才,短短两年内便做出了成绩,您真是教子有方,我敬您一杯。”王经理趁着祁正明刚说完话的功夫,在台下插上了话,孟青见状,拉着陈琬走近了些。
“小王还是这么会说话,澜光今年的营收可不错。”
“多亏了祁董的福,祁董,这位是申国青茗的孟青孟总,此次特意来谈合作的,青茗这两年在申国的势头可不错。”
“孟总,”祁正明笑着点点头,镜片后锐利的目光轻轻扫过孟青,“孟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陈琬抬眼瞧了瞧祁正明,犹疑着将话翻译给孟青。孟青神色顿了顿,笑着说身体还好。
“我去客房休息一会儿,你和许悦自己逛逛吧。”同祁正明聊完后,孟青神色便有些怏怏的。陈琬找侍应生要了房卡,将人送去房间,本想留下来照顾,却又被支开了。
孟青一直是一个人打拼,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老板家人的事。
员工还是少挂心这些吧。陈琬轻轻呼出一口气,寻了半天也没找着许悦,只得给她发了条消息,但对方显然没看手机。许悦语言不通,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舞乐奏响,男男女女各自邀请舞伴。她提着银白色的长裙,避开人群,走到角落去,开始猎食眼前的慕斯蛋糕。
为了准备这场舞会主题的生日宴,她从中午开始就没进食了。
她咬下一口小蛋糕,抬眼扫视全场,搜寻着许悦的身影。
“琬琬小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拉善语。陈琬身躯一震,有些迷茫地抬头。不远处,祁行身边的男人正朝她招手。
“你好,琬——陈小姐,”她不认识他,可碍于礼仪,还是走了过去,对方伸出手,神色有些怪异的扭曲,“我是肖生煦。”
陈琬点点头,眼神又不自觉地朝旁边飘去,祁行不知什么时候转身离开了。她眨眨眼,笑着握上肖生煦的手:“你好,肖先生,我是陈琬。”
“不知能否有幸,邀陈小姐跳支舞?”肖生煦极有分寸地放了握紧的手,俯身一挽,笑眼望向对方。
陈琬迟疑着。她与此人根本不熟悉,但对方一举一动都绅士有礼,她一个小小翻译,不知对方身份背景,若是不给面子,会不会惹上麻烦……
“汪汪!”突然,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狗叫,她一惊,将缓缓放下的手猛地抽回,回头望去。
宴厅侧门边,一只边牧犬撒着欢儿地叫着,跑向祁行,她下意识望向祁行,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眸色沉沉,撞见她的目光后,又默默蹲下,抱住边牧。
“乖。”他摸摸头,眼神却一直注视着他们。
“这小子,”肖生煦撇撇嘴,眼中骤然燃起些莫名其妙的小火苗,“琬琬小姐,今日咱还就非跳不可了。”
他又一本正经地弯腰俯身,陈琬被他这番正式逗笑了,但看到眼前人期待又带着些疑惑的目光,她很快反应过来,敛了笑容,将手轻轻搭上去。
倏然间,另一只手从空中飞过,子弹一般,抢了先。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回了身。
祁行瞥过眼,刻意躲过了她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暖阳般的金绿,似乎成了冰原素色中雪神的阴影。
她被拉着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狂奔。他们一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历经成百上千的注目礼。
耳边传来絮絮风声,仿佛带着他们穿越回了五年前的芙洛斯岛。
银白的礼裙翩翩,泻出一地的素色月光。
他们终于逃离了殿堂,来到了静谧的花园中。
“可以和我跳舞吗?”
陈琬抬头,看见一张瘪下去的红唇。
祁行伸出手来,金绿的眼眸静静盯着她,似在等待她的回应。
陈琬轻轻摩挲着手指,刚刚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其间。她又抬头看了看祁行,对方的眉眼微微耷拉着,不复先前的冷漠矜贵,倒是多了一丝委屈。
五年前的那一刻,他也会是这副神情吗?
陈琬咬了咬唇,将指尖轻轻搭上温热的手心。
“对不起——”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陈琬忙抽回手,从礼服中掏出手机,本以为是许悦,但看到来人,她忽地僵了表情,转身离开几步。
祁行落寞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阿妈,”她接起电话,听对面絮絮叨叨的讲话,不自觉又抬眼看了看祁行,“嗯,我在申国,跟着老板谈生意呢,现在正吃饭,待会儿给你打回来好吗……”
她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没有动。祁行看着她,又上前几步:“怎么了?”
“没事,我有些累了,先上去休息了。”
她错开祁行,朝室内走去。秋日的夜风吹得有些凉,她微微颤了颤身子,后背却突然覆上一件温暖的外套。
“好好休息。”
她身子一顿,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轻声道谢,却没有回头。
那记电话像是一记警钟,重重敲响在耳边,催得人瞬间清醒过来。
“陈琬,你疯了!那是个比旦人!”
“阿公是怎么被比旦人害的,阿妈是怎么被比旦人骗的,你不知道吗!”
“你要重蹈阿妈的覆辙吗?”
“你知道吗,她是个比旦人,她是个恶心的比旦人!”
陈琬猛地摇摇头,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她就近靠着墙壁,抬起头时,发现宴厅中许多人正瞧着她——准确的说,是瞧着地面上的西装外套。
“小陈姐,总算找到你了,我刚在那喝的酒味道挺不错的,你要不要——诶,怎么了,小陈姐,你没事吧?”
“没事,”陈琬摆摆手,上前几步,拾起外套,交给一旁的侍应生,同对方用比旦语说了几句话,拿过一张房卡,“我先上去休息一会儿。”
“我陪你吧。”许悦有些担心,放下手中刚喝完的酒杯,挽着人一同上了三层客房。
肖生煦默默看着二人离开,找刚刚的侍应生要过外套,在花园中找到祁行。
他将外套一把丢过去,戏谑道:“哟,你的琬琬被你吓跑了!”
“别这么叫她,”祁行冷冷瞪了他一眼,“还有,离她远点。”
“嘁,要不是你截胡,我这会儿都和人家跳上舞了,”肖生煦点上根烟,猛吸一口,吐出一片浓雾,“你说你,找人家这么久,真遇着了,又闹别扭……”
“我没有。”
“那人家干嘛跑走?”
祁行硬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自从进了你爸的公司,每天就冷着脸,都不像以前一样爱笑了,人小姑娘看你这样,不被你吓跑才怪。”
“你闭嘴吧——这外套哪来的?”
肖生煦将大厅看到的简略说了一番,话毕,他抖了抖烟灰,又嬉皮笑脸道:“想不想知道她去了哪个房间?小爷可都帮你打听清楚了。”
“不要,”他挥散眼前的烟味,又补上一句,“别再打听她的事。”
“靠,我这是在帮你呢,至于这个态度吗,”肖生煦转身就走,末了还不忘踹他一脚,“白眼狼!”
祁行没理他,看了看手上的外套,轻轻捧起,将脸埋了进去。
一个侍应生走来,见状,也不敢靠近,只缩在角落。他忐忑不安地望着不远处大名鼎鼎的祁少爷,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许久,对方终于抬起脸来,收好外套。
“怎么了?”
侍应生这才凑近,指了指上方一个才亮灯不久的房间,耳语几句。
他点头,挥了挥手,让侍应生离开。直到花园又是空无一人,他才抬眼望向那个房间。
里面隐隐绰绰地浮现出人影来。
他拢了拢臂上的外套,轻轻叹出一口气。
“薄唇之人薄情,可我竟装也装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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