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落日时分,几个太监搬出了四五张长桌,在合并于一起。

跟着的宫女则是承上十几个匣子。匣中是细细的竹条,各色薄纸纱绢,棉线及小块小块的香烛。

都是制花灯时用上的小物件。

宫女们将东西摆放规整后退下。此时的院中,不似下午时那般冷清,多出了很多女眷。

温柔的余晖之下,陆念安还望见了眼熟的面孔,还未细看,却被柔嘉公主扯到一旁。

两个人走到其中一张桌子前,柔嘉公主挽起袖子,问她:“念安想做个什么花样?”

前些年,花灯还只是用薄纸叠出的长方形明灯,在中空下方的位置燃上灯烛便可放飞。

可自有人将明灯制成荷花放于水中后,便有越来越多的花样显露而出。

陆念安也喜欢花灯,她喜欢看那些被制成小花的灯盏,顺着河流飘向远方。

陆念安决定做一盏荷花灯。

柔嘉点头,作为东道主,便让宫女们将匣中的材料先备好。

比起只用薄纸便能叠出的明灯,有着颜色形状的荷花灯显然要难制一些。要用到棉线,纱绢,细竹条,香烛。

宫女裁开纱绢,用细竹条支撑起布料,弯成半圆的形状,最后用棉线来收尾,一小片花瓣便做好了。

这还只是开始,一盏荷花灯,要用到大小不一的花瓣共十多片。

虽有些麻烦,但姑娘们平时在家中,都有专门的嬷嬷来教女红,都是手巧细心的,在宫女的指导下,很快就做得像模像样。

陆念安也勉强完成第一片花瓣。

只可惜竹条一不小心弯成过大的弧度,最终呈现出来的花瓣胖胖乎乎,毫无美感。

“……”

默默放下花瓣,陆念安转过头,眼巴巴看着那宫女,神色间有些许疑惑。

那宫女只好忍着笑意,又重新示范一次。

等陆念安再次拿起竹条时,可能是因为想着这次要精细一些,一个用力,却失手将竹条掰断。断掉的竹条紧接着刺进指腹,很快有血丝溢出来。

她皮肤嫩,于是白皙指间,这伤口显得尤为刺眼。

宫女吓得忙放下手中物件过去。

陆念安疼得双眼冒泪花,怕小宫女担心,生生憋回去泪水,冲着人笑:“没事的,不疼。”

“你继续教我就好。”陆念安又补上一句,却没什么说服力:“真的不疼。”

那小宫女只能擦擦头上冷汗,再度给她示范了一次,又配上轻柔地声音解释:“小姐,用不了这么大力,你看这样,就轻轻地……”

不知过了多久,柔嘉公主这边已经做完了花灯,随意搁置于一旁,她凑过去看陆念安:“姐姐做得如何?”

“我也做完啦!”

陆念安这一次,用双手捧起那小花,荷花灯花片舒展开来,一共十六瓣,在黑暗中,泛着浅浅的粉,小小一盏,精巧极了。

虽然有多半都是那宫女的功劳,但陆念安还是如释负重地呼出口气——

哥哥会喜欢吗?

*

今日是夜间的宴,等再晚些时,圣上还会携子民一起放灯祈愿。

做完了花灯的女眷提着灯,一起往宴席那边走着。

这个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宫中随处可见宫灯,星星点点的光芒连成一片,将整座宫殿都点亮。

女眷们大多相熟,此刻借着美好的夜色,有人随意聊起圣上即将点下的姻缘。

没有想过男主角的妹妹就跟在后面,女孩们说起私房话来,没什么顾忌。

“你们前日里没听说过林太傅想同陆家结亲吗?”

一个人当即接到,语气了然:“我就说嘛,林书意果然喜欢陆大人,怎么到被崔家那个抢了去。”

“听说是陆大人主动求的,大抵还是喜欢吧,不然陆大人怎么会看上她家?”

很快借着这个话题,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陆念安忽然很想说一句不是的。

不是的,哥哥其实才不喜欢崔姑娘,哥哥只是说崔姑娘合适,只是……

只是到了这一刻,陆念安恍得意识到,今夜过去,她就得叫崔姑娘嫂嫂了。

不管喜不喜欢,哥哥怎么能真的娶别人呢?

没等走上回廊,陆念安默默停了下来。

落单以后,身影便格外明显,柔嘉公主回头张望,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想起来什么,柔嘉又解释:“是因为方才那些人?方才那些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别难过。”

“不是的,没有难过。”陆念安摇头,轻轻道:“我就是想等哥哥来。”

“等他?”柔嘉皱眉,小小的脸蛋上不解:“你等他?”

“哥哥说过要来接我的。”陆念安没有忘了这话。

她记得的。

她还记得哥哥说聊完会来接她。

柔嘉便为难道:“可是这个时间,有我父皇在那儿,陆大人大抵是走不开的。”

“我带你先走不是更好吗?”

*

等众人走后,陆念安就近找了处亭子坐下。

她还是没有同柔嘉公主离去,而是固执地选择了留下。

可能是因为,她有一些话想单独同哥哥说吧。

此时月明星疏,借着柔和月光,陆念安太不争气又没骨气地低下头。

被她捧在手中的荷花灯小小一盏,浅粉色的花叶舒展开,指尖拂过这些花叶时,她不由得想起做这花灯时的感受。

她手没有其他姑娘那样巧,只做了最简单的荷花样式,仍旧有些困难。

但当时怀揣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于是再大的困难也很容易就克服掉。

只是因为他想将花灯送给哥哥。

就像许多年前的冬日,她第一次来到上京,第一次在上京过生辰,然后得到了一盏美丽的莲花灯作为生辰礼。

没有小姑娘会不喜欢那盏灯的。

直到时隔多年后的今日,那份喜悦也仍然未被磨灭掉,反而愈渐加重。

不知等了多久,在陆念安已经有些无聊以后,她终于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站在长廊一侧的陆念安略有些激动地仰起头。

从黑暗中走来的,却不是她的兄长——

是青竹提着宫灯走来,找到陆念安以后,松口气:“小姐,是大人让我来接你的。”

“那哥哥呢?他怎么不自己来。”这声音闷闷的,还有些不情不愿。

青竹只好哄道:“是因为大人走不开,正在宴上等着小姐的呢!”

“……”

虽不太满意,陆念安还是跟了上去,乖乖走在青竹后面,踏上长廊。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发生意外。

宫宴之日,因着人多,宫女太监们也难免忙碌了些,陆念安刚走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小宫女,捧着托盘就撞了上来。

檀木托盘倾斜而落,与此同时,那托盘上的茶壶也跟着倒了。

滚烫的茶水就顺着肩膀直接浇下——从来没经历过大面积烫伤的陆念安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秋菊,跟着就跑了过来,见她衣衫皆然湿透,皱起眉就要上前检查伤势。

陆念安一贯是娇弱的孩子,平日里磕着绊着了都是要抱怨好几日的,此刻喉间刚溢出几声呜咽准备喊疼。

泪眼朦胧时,却瞥见一旁,还捧着托盘的小宫女已经被吓到颤抖。

他们只是宫里最低微的宫女,若是惹了主子不快,被发配到地牢里也不足为过。

那宫女只能又无措又恐惧地看着陆念安。

等待刑法的落下。

片刻后。陆念安侧过头,退后了一步,躲开秋菊落下的手。

她叹气,佯装轻松:“好啦,秋菊别担心,只是普通的茶水,我换身衣服就好了,没事的。”

语气里却压抑着哭腔。

滚烫的茶水灼烧着肌肤,比竹条刺进指腹时疼了不知道多少倍。

怎么办呢?

被秋菊带着往前走时,陆念安落寞地垂下眸,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今日好像有些倒霉呢。

因着衣裙被淋湿,陆念安没有去宴中,而是被带到一处偏殿先换衣。

这是一处沉寂了许久地宫殿,有些冷清,站在空荡荡地殿外,总给人浓重的恐惧。

秋菊去取额外备至的裙裳,青竹不知去向。

此时殿中,只余下陆念安和几个陌生的小宫女。

屋子有淡淡的香气,这香气浓得刺鼻,陆念安不喜欢,更不习惯周围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

更糟糕的是,肩侧的肌肤,犹如被灼烧一般,又痒又疼,难受极了。

她蹲下,难受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未曾处理过的烫伤,牵扯着额间,一阵一阵的灼烧感袭来,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冷汗。

乌发已经湿答答粘在脖颈,陆念安闭上眼,几经晕倒时,鼻腔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是浅淡的,柔和的,让她安心地。

而陆念安正被一双大手托了起来,半睁开眼,就同一双沉静的眼眸对上。

“哥哥?”

他是不知何时赶来,高大修长的身影被月光笼住,白衣寡淡。

陆祈摸摸她脑袋:“阿念,是哥哥。”

“哥哥,”陆念安一受伤就尤为委屈,扯过他袖摆开始抽咽,不满道:“哥哥,你怎么才来呢?”

“是哥哥失言了。”陆祈又替将她脖颈间的乌发抚至耳后,动作柔和。

他语调中带着淡淡的无奈:“怎一会儿不见,弄成这个样子了?”

提起这件事,肩侧被刻意忽略的灼烧感再度袭来,陆念安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脆弱。

夜风裹挟着水汽,是冷得。

时间不早,宴席也已经过半。等秋菊拿来换好的裙裳,便又要去宴席里了。

而人人都说,今夜的宴席上,陆祈要同崔家的女儿订婚,皇上还要来当这个媒人。

“……”

那阿念呢?

几乎是瞬间,陆念安越想越难过,崩溃而哭。脆弱的心脏几经碎掉,她上前一步,扑进兄长怀中。

双手抱住眼前人的腰腹,轻声呜咽:“哥哥,阿念不想你娶崔姑娘。”

“阿念。”陆祈尚不懂她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才刚唤了一声她名字,怀中人又哭起来。

“不想就是不想,我不喜欢她,我真的不喜欢她……”

她声音破碎极了,肩也跟着侧颤抖着,好像只是说出这两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阿念不想,哥哥,娶她,”她哭得岔气,声音断断续续,只抽哽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哥哥去同皇上说,你不要娶她了。”

女孩子稚嫩的声音,落在空旷殿中,清晰而震耳。

陆祈沉默,面色有一瞬的冷下。

紧接着回归平静,他先是极为缓慢地将妹妹推开,再低垂眸看向她。

神色在昏暗的殿中,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晦暗。

陆念安吸吸鼻涕,怯生生仰起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不安。

她太害怕太无助了,从双眸中溢出的眼泪,顺着脆弱的脖颈,不断下滑。

方才茶水浇透的是肩侧和胸口。

鹅黄色裙衫此刻紧紧黏着肌肤,勾勒出属于女儿家的曲线来。灯下看她,乌发黑得如墨一般,偏生胸前的肌肤,却白得发着莹光。

陆祈没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此刻沉下声音告诉她:“阿念,好好换衣,哥哥在席上等你。”

他一贯是柔和的兄长,但此刻低声警告她,同样不融人质疑。

*

开宴没多久,皇上已经喝得个半醉。

今日里的烦心事一扫而过,圣上自是极为喜悦的,一高兴,免不得要赏赐,见人就赏,畅快极了。

大太监福海见他像是忘了什么,忙上前劝解:“皇上,小的还帮您记着的,还有花灯未放,等会儿……”

“是,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做!”皇上一手拍在案桌上,连带着桌上的酒杯都颤起来。

“众爱卿随朕摆驾护国河,今日,”皇上打了个酒嗝才继续往下说:“今日,今日朕会认真看众爱卿及所有子民的愿望,挑几个,挑几个满足的。”

皇上摆驾,宴中之人皆然起身。

陆祈也缓缓起身,垂手而立,脊背挺直。

在一众身姿浮肿的大臣之间,置身事外般脱俗。

皇上自也是一低头就看见他了,难免想到这些年治国有方,还多益于陆祈的谋智治国当下走过去,在一众人面前主动关心道:“爱卿今日有什么愿望?”

也是同时,青竹缓慢上前,躲在陆祈身后说了几句话。

陆祈面上便挂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有劳皇上挂心,只是近日里皇上也操劳不少,若要许愿望,也该您先来。”

这话一出,本就醉酒的皇上当即笑了,视线不知飘去何处,颇有兴致地拿起一旁灯盏。

众人也跟着恭维上去,等有人回头时,却发现陆大人的身影已经消散在黑夜里。

*

陆念安没等到秋菊跑来,她穿着湿漉的长裙,有些狼狈地跑到殿外。

只凭借着一腔孤勇,渡过黑暗,随意找了一处院子停下。

她很少一个人乱跑,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已经来不及。

浓而厚的黑暗,轻易就将她包围,陆念安闭上眼,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吞噬。

陆念安的记忆,在某一刻里,又回到那个秋日里——

少年拨开黑暗,将她抱了出来。

陆念五岁以前的记忆,停留在这一刻。

被抱到军中以后,才有大夫来替她把脉,先是说她被吓到痴傻,又是说她内心封闭了记忆,以后会变成个哑巴。

而后又发生了什么?

记忆已经久远,可只要细细回想起来,还是能感受到浅浅痕迹的。

陆念安还记得,她曾短暂地还有过一个家。

也曾在天还未亮的清晨,被“家人”赶去全是尘灰的柴房劈柴,可那把长刀太大了,都快及她人高,她根本拿不起来。

没劈完柴,便没人放她出去。

于是整整两天两夜,她都呆在那间压抑的,黑漆漆的偏房中。

等门再打开的时候,她已经晕了过去。

一盆水直接浇下来,沉睡着的小姑娘冷得一个激灵,被迫睁开眼——

“没用的东西,吃我的用我的,做这点事情就委屈了?”

陆念安看着新“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只低下头来,好在泪水是混着泼下的脏水一同下流。

没人能看出她是在偷哭。

不然又要被打了。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陆念安被接到一户新的宅子里。

这宅子好大,到宅中的第一日,陆念安被她以为的“新母亲”洗了个干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到陆家的头一个月,其实她一个主子也没瞧见过。

那些人都是府上的丫鬟。

换了一个新环境,陆念安还是不会说话,她是丫鬟们口中的哑巴,是大家眼中的怪人。

可没有人知道,刚来陆家的头几天于半夜晃荡,只是是她在寻有没有柴房罢。

她没有寻到柴房,而后一场高烧,却险些死在这个冬天。

夜仍旧是凉的,冷风拂过支起的窗户,一阵一阵的往屋内钻。

月光落在室内,只有微弱的光芒,落在榻上的小姑娘身侧。

初冬的天气,她榻上却只一块小毯子,薄得瘆人。

明明颤抖哆嗦着,陆念安却没有喊冷,甚至眼泪也未曾流过。

听说人在经历了痛苦以后,会想要闭眼眼睛。

陆念安沉沉睡去,感受到有一团火焰,连带着开始灼烧她的灵魂了。

她却还是没有如愿,在死亡的边缘,又被人轻轻拉起。

醒来时,耳边有淡淡的声音,她跟着望过去,见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是这个世界上,她曾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

少年不知从何处赶来,眉眼疲倦,见她睁了眼,缓步走来:“醒了?”

“你这几年先暂居于府上,说是要替你改一个名……加一个安字如何?”

他说得最后一句话是:“陆念安,日后你可以唤我哥哥。”

话落地瞬间,想起这个妹妹是个哑巴,陆祈叹声气,然后床上那个烧了三天三夜的哑巴,就仰起头乖乖朝他道:“哥哥。”

从此这一声哥哥,陆念安一唤就唤了十年。

可是今夜过去,哥哥会还要她吗?

陆念安没办法克制自己。只要一想到崔姑娘,心就一抽一抽地疼,同肩侧的灼烧感揉在一起,她有那么一个瞬间,简直无法呼吸。

她想让哥哥不要娶妻,可是哥哥将她推开了。

他还是要去那个什么宴会。

夜风拂过,将小姑娘轻薄的云纱吹起,陆念安缓缓站起身,靠近池塘,再低头看向手中的花灯。

她在偏殿瞧见了毫笔,临走前,不忘带走花灯,更不忘在花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陆念安缓缓将花灯放入眼前的池塘中,希望这朵小花能漂远一些。

如果真的有神仙看见就更好了,如果神仙姐姐愿意,求求你能不能转告给哥哥——

阿念好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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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天子年过半百,沉溺美色,昏庸无能。

闻江家有小女,生得美丽柔弱。一朝圣旨赐到江家,命江听晚入宫为妃。

新妃入宫后,没多久宫中便谣言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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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老皇帝病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新妃承得是谁的恩?

*

当今太子生了张清雅的面容,手段却极其狠戾残忍。

还好有昏庸的老皇帝做对比,朝廷上下还是很盼望皇帝病逝,太子继位的。

一日晚间,谢裴心情较好,去殿中看望父皇,偶然间撞见那位新来的“母妃”躲在殿外哭哭啼啼。

忽得改变了注意。

本想着养个小东西当消遣——等继位以后,除了皇后之位也能仍她挑选。

事情逐渐发生到不容偏离的地步。

没用的小哭包却跟人跑了。

谢斐若有所思。

口蜜腹剑的女人,是不是只有锁起来才不会乱跑呢?

恶劣太子x娇柔小白花

阅读指南:

1.男强女弱,强取豪夺

2.女主入宫前有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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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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