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梁少年

“小罪奴!你还敢回来!”

洛檠双手轻颤,还未碰到画卷的手立刻收回,他惧怕地回头。

营帐被人从外粗鲁地掀起,校尉带着七八个士兵冲了进来。

“小罪奴!你知不知道校尉因为你连晚饭都没吃,你还有心情在这赏画!”

为首的士兵狗仗人势地上前揪住洛檠的衣领,将他一把压在墙上。

校尉站在几人中央,拿着酒壶继续饮酒,面色通红,眼神混沌。

洛檠背部撞上营帐的边梁,吃痛地低吟一声,他双手扯着士兵,不甘地回嘴,“校尉自己不吃晚饭,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敢问?让你采个草药,没采到就罢了,还不知道原路回来,你简直是个废物!”

旁边的士兵看校尉并无阻挡之意,更是变本加厉,“校尉因为担心你在大雪里等了你这么久,你回来也不知道速速来赔礼道歉!”

校尉放肆地任由手底下的人不断斥责着洛檠,几个人愈来愈过分,大有上手狠狠教训一顿洛檠的架势。

颜茶在画卷中听见外面的喧哗,不由得沉下心来,这幼童到底是何身份,竟被如此欺压。

听这情形,洛檠被这么对待并非一日两日,而是长期成为这群人的出气筒和草包。明明是燕国皇室之人,可连一个小小的士兵都敢随意上手辱骂。

那年出平京时后宫与王府除太子妃外并无有孕的妃嫔,当时听闻太子妃生产在即,如今看来年龄也确实差不多对得上,难道是......

颜茶心下一惊,不敢继续猜想。

校尉抬起醉醺醺的脑袋,看着被压制住动弹不得的洛檠,这小子总是害他不爽,今天要好好治治他。

正准备上前,目光一瞥竟看见了墙上的画卷。

雪中美人图?这小子从哪搞来的?

校尉靠近画卷,眯眼盯着上面的人,他虽看不懂这些酸腐的书画,但画中的可人他可是看得明白。

“老实说,这画从哪得来的?竟然是个娇美娘子。”

校尉色眯眯的眼神看着画卷,这样貌可不是那些哑女比得了的,他一边质问一边伸出手想要摘下卷轴。

“不许动!”

洛檠连忙挣脱开士兵,上去护在画前。

“给你脸了是不是?在这个军营里只要是我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校尉被洛檠的举动激怒,一拳打在了他稚嫩的脸上。

洛檠死死趴在墙上,眼神里虽有惧怕动作却无半分退缩。

这个时候她出去也没用,反倒会无端增加猜疑,颜茶只能在心底怜惜幼童本就孱弱的身体。

校尉的拳头不停落下,发泄一般打在洛檠身上。

“陈飞!你干什么呢!”

突然间传开一声怒吼。

洛檠睁眼,看见营帐内突然出现的人,内心酸楚,眼里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那人直接冲过来,将神志不清的校尉一把推开。

“费文明?”

校尉看清来人,心头的怒气更盛,一个都尉凭什么拦他。

“给我让开!今天你不许拦我!”

费文明放下佩剑揪着陈飞的衣领向后推去,身旁的几个士兵看都尉和校尉扭打在一起,纷纷愣住。

陈飞酒意上头,已经红眼。

“够了!”

费文明甩开他,不再纠缠。

“陈校尉!将军有请,你敢不敢将你现在这副酒疯样闹到将军面前!”

陈飞听见“将军”二字,缓缓抬头,他扯了扯衣服,神思清醒了几分。

“将军?你不会在唬我吧?”

“林副使带着前朝旧物运至边疆乃是得都督之令,现在他就在将军营帐内。将军派我来请你过去商议要事,你要是想活命,就赶快醒醒酒,可别触到平京的贵人的霉头!”

费文明说完,将洛檠抱到了床榻上,心疼地理了理被这些粗人扯烂的衣襟,再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这群人简直太过放肆。

他狠狠瞪了一眼陈飞便捡起佩剑大步走出了营帐。

听闻是将军要事,陈飞不敢再造次,寻着将军营帐快步走去。

士兵见状也一窝蜂散去。

营帐内恢复了平静,只有火烛燃烧的声音悄然响着。

应该都走完了?

颜茶试探地踏出几步,周围的漆黑顿时消失,转而映入眼前的是烛光昏暗的营帐。

塌上的小孩垂着头,松垮的衣服,青紫的痕迹看得颜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凑近蹲下,毕竟是因她而挨打,理应也由她安抚。

“仙女姐姐......”

洛檠泪眼汪汪,小小的脸上全是委屈和不解。

他默默揪着衣袖,明明早已习惯了这些欺辱,可还是心有不甘,凭什么他就应当忍受这些无端的打骂和恶意。

“洛檠,他们一直这么欺负你吗?”

他无声点点头。

颜茶看得心软,抬手抚上茸茸的小脑袋,冰凉的手划过脸上的伤痕,他痛得一颤,却未向后躲开。

“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

洛檠抬起头,露出懵懂的眼神,“从记事起,我就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没有人管我,也没有人好好对待过我,除了费都尉,只有他会帮我!”

他清瘦的脸上饱含风霜,刮痕和伤痕混合着生长。

真是和她一样苦命。

“你今年多大了,知道自己从何处来的边疆吗?”

洛檠轻轻吸着鼻子,“费都尉说我今年应是十岁,他告诉过我的生辰。其他人......他们都叫我小罪奴,只说我是罪人的后代,从不提我的爹娘是谁。”

颜茶心底了然,“生辰?可是七月十四?”

洛檠猛然抬头,眼底还噙着泪“仙女姐姐怎知?”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颜茶眼底溢出悲伤与茫然,亲人已故,独留可怜之人,她们二人虽还存活,但何尝不是漂泊在人间的一律孤魂。

洛檠能落如今这番境遇,当晚东宫绝对发生了大事,她回想起之前父亲和姐姐当晚的遭遇,现如今平炎继位,这种种是否又和玄武使有关?

颜茶轻轻握着他的肩膀,“今晚发生这么多事情,早生歇息为好,姐姐日后给你解释。”

时至子时,蜡烛燃烬,夜里的雪也已停止,洛檠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颜茶听着帐外的动静,外面并无人把守,她拿起一块黑布快速披在身上,轻轻踏着雪离开了营帐。

——————————

“玄武使还要两日才归来,年关将至,副使可愿多等两日?”

营帐内,林副使听闻将军此言,只得无奈赔笑。

边疆一带的将士大多听玄武使之令,而这位勇威将军更是与玄武使关系极近。

林副使低声回道,“那便等玄武使归来,臣亲自将这批货物交予玄武使手上,才好回京向都督交差。”

听罢林副使的回话,将军才愿意抬眼将眼神瞥过台下。

“陈飞,那这几日晚上就由你来守着这批货物吧,梁人最近活动频繁,你可要看好了,不要让我失望。”

......

货物?颜茶潜在帐外,听着里面的讨论。

“那真是辛苦陈都尉了!我现在就带都尉到军库清点一下货物。”

说罢账内的几个人便退下了。

洛檠说画卷是在林副使运送的车上掉落的,想必那些东西定与和侯府有关。颜茶远远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悄悄跟上去。

......

“这些便是都督指定的东西了,其他的那些军饷与赏赐可依将军处置。”

“辛苦副使!”

放货物的军帐离洛檠不远,只不过如今因为重要性多增加了人看守,虽然她算是熟悉军营的设置,但这番看守下确实不好混进去,只能到半夜看看有无机会。

他们二人走后,颜茶在营帐附近的草丛内躲着,等待着时机。

夜里极冷,降雪后更是寒气逼人。

从画卷中出来后,她还未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回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正常人的身体。

颜茶观察下来发现,对比父亲当年对军帐的严加看守,如今边疆的管理并不严格,甚至很松散。

夜里的寒风刮在脸上刺骨冰亮,账外的士兵过了一时辰便松懈了防备,开始三三两两约着去小憩和更衣。

她心下一动,机会来了。

颜茶快速观察着四周,趁机潜入。

帐内昏暗至极,仔细看去竟然只有一箱是贴着封条的。

这该怎么打开?

颜茶心下一沉,贸然打开一定会惊动他们,可是等玄武使回来,便没机会了。

她想到那位玄武使心中更是陷入无边的沉寂。

正准备离开,帘帐突然被掀起!

还未看清来人,颜茶便快速被捂住嘴。

“别说话!”

听声音是个少年,颜茶紧紧捏着袖口的暗箭,在他的挟持下默默点头。

少年观察四周,将手放开。“你是什么人?军营里怎会有女子?”

他摸了摸刚刚接触女子面部的手,这人怎么身体如此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你又是谁?”

她看着面前蒙面的少年,肯定的开口,“你不是驻地的士兵,你是谁?”

少年轻笑,他毫无顾忌地扯下面罩,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他玩味地开口,“我当然不是士兵,但现在我们出去,谁也不会有好下场。”

依着烛火,少年耳边的银圈折射出光亮。

男子右耳戴三环银珠,这是梁人才会有的习俗!

“你是大梁人。”

颜茶的声音笃定,她冷静地看着面前略显不羁的少年,“比起女子擅闯边疆驻地,一个大梁人的闯入会更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少年抬眼,眼里流出丝丝寒意,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颜茶已然是死过一回的人,她勾起唇角,丝毫不惧怕的向前靠近。“你不仅是大梁人,你还是梁国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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