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扬盯着他:“怎么,你也觉得未铭剑是他的?”
灵剑谷风波在弟子间议论纷纷,多数倾向舒言扬。
但也有不少弟子看见未铭剑自己飞过去,之前一边倒指责李溋,他们插不进嘴。现在掌门和师祖态度暧昧,未铭剑主悬而未决,他们就把这件事当做谈资。说舒言扬是权贵之后,这里面大有文章!
舒言扬平时总是笑,面色温柔。可一旦严肃起来,眉宇间尽是戾色。他和这些人明着是同门,实际上其他人都是皇后选来的伴读,家族瞻仰皇后鼻息,这些小人怎么敢得罪他。
他们连忙说:“那些人懂什么呀!张口就来!就喜欢说些不一样的话,显得自己特别,博人眼球罢了!言扬,你别往心里去。”
“是啊,未铭剑稀世罕见,言扬这样的天才才配拥有,怎么能是那个傻小子的!”
舒言扬脸色稍霁:“别人都开口了,我不教,让师祖知道倒是我小气。”
同伴:“看不出来,那傻子挺有心计。诶,师祖会不会教他旁门左道感应未铭剑?把未铭剑——”
“师祖也是你们能编排!”舒言扬立刻阻止,训斥之后,又觉得因李溋生气失了身份,他长长出了口气,恢复知礼恭谦的模样。
“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我自己的剑,难道我还守不住吗?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惹师祖厌烦。不说这个了,我家人送了很多海味过来,今晚,一起去我那。”
夜晚,李溋撑着脸颊,一个人坐在暖阁后高高的红墙上。摇望远方,一座山峰紫气云集。那是万神窟,明日就是感应本命剑的日子,比起证明自己,李溋更想快点见到师尊。
“小师兄,别爬那么高,快下来。”
穹顶弟子把他叫下去,李溋双手一撑,灵巧得跃下高墙。然而他却没有往里跳,反而跳下到墙外,那边可是悬崖,掉下去尸骨全无!比他大很多的师妹吓得魂飞魄散!不等御剑捞人,李溋的头就从景窗外探过,不一会儿,他从侧面的小圆门里溜了回去。
原来围墙之外还有一条窄道,从前窄道中间有个观景平台,后来被一场大地震给震塌了。自那以后,小圆门被山月锁了起来,防止弟子们走错,摔下悬崖。
师妹唬他:“又在悬崖边跑!我可要告诉师祖了!”
李溋连连保证:“以后不了!”
师妹心有余悸,师祖嘱咐照顾好小师兄,要是出岔子可怎么好。她找了把新锁换掉圆门腐朽的旧锁,叮嘱道:“我回师门去了,你早些歇息,不要再爬墙哦。”
“好!”
李溋乖乖答应。暖阁庭院里有一池清泉,李溋趴在石头上摸鱼,他对鱼说:“我走了,你们多吃东西!可不要饿着哦!”
一条条白鲤鱼被李溋喂得像一群雪球,也就他觉得这些鱼会饿。他和仙鹤们道别,仙鹤睡觉了,哪只都不睬他。不能爬墙,鱼和鸟都玩够,他百无聊赖。
想了想,不如再练练法诀,自己的记性,明日忘了可不好!
李溋就地练习,他已熟能生巧,法诀很快成型,灵流汇聚指尖,随着微光亮起,宽袖和衣摆无风自动。
自从掌握关窍,李溋能听见同频的心跳和呼吸,之前很微弱,几乎不可闻,今日却格外清晰。他捏着剑诀,往右走弱,往左走强。李溋不敢放手,跟着感受找过去。不知不觉走出了穹顶。
穿过溪流和暗夜,李溋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两道山谷,围着一汪浅潭。
藏剑潭。
藏剑潭内,无数灵剑悬于水面。正中,一柄长剑立在那里,泛白的青光萦绕剑身,照得浅潭泛白,好似覆了一层雪。在它的映衬下,其他灵剑显得黯淡无光。
它被许多红色丝线束缚,正嗡鸣作响。
李溋喃喃道:“未铭剑?”
望着潭水,他没有继续往前走。闭眼静立,凝神片刻后睁眼,只见法诀的灵光和未铭剑的光芒交缠在一起,围绕着自己旋转。这就是感应成功的效果,李溋松开剑诀,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是我的剑!”
终于,他可以证明这是他的剑,没有胡说,没有闯祸。最重要的是,没有辜负师尊的信任!
兴奋之余,李溋觉得舒言扬那个讨厌鬼也没那么讨厌,教法术很认真,不藏着掖着。他的手臂被自己伤了,这几天一心学法诀,都没有跟他道歉,明天见面先跟他道歉!
“回去找一瓶,灵药。虽然师尊为他治,但我也要给!”
李溋心满意足,突然后知后觉,现在是深夜,犯宵禁师尊可不饶他!平时藏剑潭有弟子看守,今夜怎么空无一人?李溋的脑袋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现在反应过来,连忙回穹顶。
跑回谷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未铭剑。
“讨厌……舒言扬说,看到画面,可能是预兆……什么是预兆?预言吗?”
想到预言,李溋的眉头皱起来。他身上的预言,可不是好事。见四下无人,李溋返回藏剑潭。踩着石头靠近未铭剑,长剑发出悦耳的龙吟,光芒照得小孩脸庞如瓷玉。
“那天,要给我看什么?”
他踮起脚,小手去摸剑柄。心中紧张,屏气凝神等待。
可这次却什么都没有见到。李溋好奇未来,又惧怕未来。未铭剑没有给指示,他一时分不清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算啦。
他放开未铭剑,五指松开,却发现自己无法张开手心,未铭剑柄好像黏在他手上一般。
他感到奇怪,可怎么用力都松不开,用另一只手去掰,耗尽力气手心却没有脱离半分。李溋慌了,仔细一看,手掌肉居然嵌入了剑柄。并且一丝一丝往里陷,未铭剑在吞噬他!
这一下受惊不小,李溋脑中“轰”地一声,吓出一身冷汗!更用力甩脱未铭剑!惊惧之下,没有留心缚剑丝已经被扯到极限!
缚剑丝极为坚韧,人力拉不断。但拉扯到一定程度时,会触发藏剑潭的禁咒。待他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来不及。身周的灵剑齐齐震颤!泉水激荡,水花四溅!李溋焦急道:“你快!松开我!这些剑要打我们了!”
未铭剑不为所动,身周灵剑已经升空,森森剑锋虎视眈眈,随时攻击这一人一剑。李溋半只手都被吞了进去。他挣脱不得未铭剑,未铭剑挣脱不得敷剑丝,如此僵持,早晚死于剑雨之下!
生死存亡之际,李溋突然心中惊疑。敷剑丝触发禁咒,也会通知藏剑潭守卫弟子,可空谷幽幽,他挣扎喊叫这么久,都没有任何人前来。
霎时,李溋亡魂大冒!六神无主之时,想起身上有信号符,此刻也管不了犯不犯宵禁,师尊罚不罚他。注灵信号符,烟花般的灵流冲出灵剑丛,在高空炸开!
亮光照得藏剑潭一片雪茫。信号符炸开时有一声闷响。可今日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响声,信号符炸开时带出一阵浓烟,自上而下,如穹窿般罩住藏剑谭。紧接着传来一声震动,符篆炸一张,震动却不止一声。
砰……砰……砰……
这声音很熟悉,是未铭剑的心跳。
山月一入万神窟,便一心扑在繁复的禁咒上,从不分心。可今年她好几次出错。姜麟在旁辅佐,安慰道:“师叔,别担心,阿溋学符慢,多留几日好让他慢慢学不是。”
山月道:“我不担心他,只是……”
姜麟:“怕旁人去招惹他?我觉得,阿溋也该学会自己面对这些,你不能总是看着他。”
山月觉得有道理,姜麟道:“再说,你不是给了他通行令牌?那令牌能通过长桥前的结界,真有事,小狗会跑过来找你的。”
山月笑了声,斥道:“乱说。”
姜麟爽朗大笑,此地只有他们二人,姜麟说话没有忌讳,黏过去道:“我小时候,也是师叔的小狗啊。”
正腻歪,外面有人高声道。
“师尊!”
姜麟一瞬间站直,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仙风道骨,掌门风范。山月以为是李溋,但这声音温柔明亮,不是孩子的声音。循声望去,看清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来人身形高挑,生了一张长情又温和的脸,自带一种不属于凡尘的仙气。他穿着靛青月白袍,只是这一身,花纹比普通弟子复杂很多。
不是李溋,山月不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失落,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做什么。
姜麟一见那人,端庄的神态一下子转为欢喜,她急急迎过去:“云亭?!”
此人是掌门大弟子姬云亭,看着年轻,却已经和姜麟做了四十多年师徒。姬云亭常年在各州各分观跑,替掌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
姬云亭向山月行礼:“师祖。”
山月颔首,姜麟抓着徒弟的手臂,上上下下看:“这回一去一年,又瘦了!”
二人情谊深厚,久别重逢,拉拉扯扯互相关心。说起您好不好我好不好我想您我也想你之类的话,没完没了。
见他们要叙旧,山月道:“我再去检查一遍。”
她主动离开,走在远处又看了眼二人。姬云亭长身玉立,山月不禁想,李溋是不是也能长成这样。看这师徒亲厚的模样,未来几十年的日子,倒是多了一分期待。
不过少年长大了,总要寻道侣,到时候就……
想到这里,山月突然察觉出一件怪事。
姜麟为何不找道侣?
不,山月在心里否定。她只是这些年消停,早年到处骗男修,看上谁,就失踪好几年。她和山月约定,三年不回,就让山月去寻她。因为她喜欢一个人不会超过三年,超过三年就是中了情蛊,快去捞她!
山月每每去找,不是在苗疆深山的树屋里,就是在大漠穹窿的帐篷里。那吃饱喝足的模样哪里像中情蛊,分明就是把对方吃干抹净后,不知道怎么说分开。
每次带走姜麟,苦鸳鸯哭天抢地,姜麟抱着山月背痛,而那些少年人,不要动刀动抢就是跪在自己脚下,求她不要带走某某。
某某是姜麟的多种化名,她不用真名谈情说爱,说那样败坏玉匣宫名声。那段时间,山月在修仙界,多了千年寡王棒打鸳鸯的传说。
山月心说:“可算折腾够了。”
可姬云亭为何始终独身?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师徒感情这么好,应该是一路货色才对。姬云亭在玉匣宫,对谁都和颜悦色,掌门师兄的温暖吹遍整个山头。有许多喜欢男性的修士们对他倾心。他花草从中过,从来不停留。
难道停留过,只是自己不知道么?也是,他招惹了人,又不需要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那傻小子将来在这方面,会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和姜麟一样……也罢,人各有志,到时候打断他的腿就是了。
那二人叙旧,起先温情脉脉,说了不到两句,姜麟的眉头越皱越深。似乎姬云亭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山月移开目光,她不干涉掌门事务。但今日心中杂念繁多,看那二人说话的样子,让她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山下出事了?”
山月快步过去,二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有难言之隐。见状,山月道:“阿溋有事?”
姬云亭行礼回话,姜麟阻止道:“师叔,你先冷静。”
山月:“又怎么了。”
姜麟道:“掌门峰的弟子说……昨夜阿溋在藏剑潭伤人致死,被戒律师尊关去了罪过崖。”
山月听完,先是愣了愣。随后大袖一拂,就要离开万神窟。姜麟连忙拦住她:“等等!先听听事情经过!云亭!”
姬云亭忙说:“昨夜藏剑潭潭水激荡,仙尊过去查看,发现守潭弟子被人杀死,藏尸长草丛中。阿溋握着未铭剑,晕倒在浅潭边。药师为他医治,他醒来后一直抱着未铭剑。戒律长老认为杀人者一定是闯谷人,而闯谷人是……另外,藏剑潭的其他灵剑被从中折断,全部。”
他说完,三人齐齐沉默,姜麟道:“阿溋怎么说?”
姬云亭道:“阿溋既不辩解,也不说话。”
姜麟道:“这孩子……只有师叔问他他才有耐心多说几句。”
不是和山月说话有耐心,而是山月有耐心引导他。姜麟看了眼山月,见她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又道:“大晚上的,阿溋自己去的藏剑潭,还是被别人放在那?这件事他说了吗?”
姬云亭摇头。
“他自己去。”山月道:“多半在练习感应法诀,感应到了未铭剑。”
她问:“受害弟子是成年修士吗?”
姬云亭:“是,三十五阶的修士。”
姜麟道:“阿溋如今的修为,对付一个三十五阶都吃力,两人?还藏尸草丛,他哪有这个力气?”
山月:“你说藏剑潭其他灵剑被折断?此时他们如此议定。”
姬云亭道:“此事尚未议定,长老仙尊也要等您拿主意,不过……”
山月:“不过什么?”
姬云亭道:“诸位仙尊觉得这把未铭剑疑点颇多,先是认错主人,又脱鞘乱飞。阿溋抓住他之后就伤了舒言扬,长老们觉得这或许是一把煞剑。就如从前沈策掌门的那把红光剑。”
山月:“红光剑一代名剑,如何是煞剑?”
姬云亭:“因为……沈掌门与沈家庄的矛盾是家务事,沈策却狂性大发,闹到那种地步。世间一直传,不是沈掌门走火入魔,就是红光剑太过凶煞。”
山月冷笑一声:“家务事?她为何屠沈家庄,难道那帮人心里不清楚?好一句太过凶煞。未铭剑与红光剑是不是煞剑,难道我不清楚?凡人不懂,人云亦云也罢,一群得道名修也凭猜测下定论!”
姜麟道:“之前一边倒指责阿溋,如今把未铭剑定做煞剑,就认定是他的了?我先前对未铭剑的归属有所怀疑,如今看来,还真是舒言扬取了李溋的血吗。”
山月道:“哪个仙尊发现的他。”
姬云亭:“三十阶仙尊。”
又是三十阶……
山月眉心一拧。姜麟道:“师叔,罪过崖常年冰封,阿溋尚未学习御寒之术,怎么能抵抗那里的寒冷。”
山月:“云亭,你送些御寒之物给他,看看他有没有事,”
姜麟道:“不接他出来吗?”
山月道:“李溋和其他弟子一样需要四处上课,我与门下仙师们计较,他们回头就会与李溋计较,所以这几年事事和颜悦色。如今看来,是我慈悲太过,让某些人得寸进尺。以为本座真是瞎眼菩萨,看不见,也不计较!”
她说完,袖袍翻飞,玄鹤剑带着霜寒之气悬停在面前。
元旦快乐[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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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阴差阳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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