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区，异形管理局监测处。

警报声响成一片，乱码的蓝屏与到处闪烁的红光交相辉映，照亮了一道飞奔向门口的人影。

那人跌跌撞撞地奔跑，带着惊慌撞开了一众工作人员。

“老……老师……不对劲。”来人努力平复了呼吸，对着进门的人急匆匆开口，“养殖场向外扩张了，直到刚刚终于停了，测算新增污染区面积14万平方公里，预计受灾群众六万人以上。还有！污染区的核心区域向外界发送了某种物质，我们正在尝试拦截！”

“那东西的目的地是哪里？”被称作老师的男性扶了扶眼镜，脱了满是灰尘的外套，快步走进控制室。

“是……天上。”学生指了指天花板，显然也满腹疑惑，“直冲上去，没有一点缓冲。”

“通知各区管理局做好准备，我们有大麻烦了。”杜飞文按着眼镜框的指节颤抖，“草拟文件，召集能调动的所有救援队，不惜一切代价先救人，我们要让所有第四区的人民安然无恙，至于这个……”

杜飞文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波动数值，叹了口气，“……只能听天由命了。”

“老师，这到底是什么？”那学生工作了快十年，显然没见过这架势，看着下颌颤抖、眼底被恐惧填满的老师，“还有您的伤……”

杜飞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右侧的身体被从额头一路擦破，直到小腿的位置都血肉模糊。

“这是……半年前在大气层中出现的那批TPS，养殖场对它的吸收遇到了瓶颈，所以迫不及待开始扩张获取能量，同时把自己无法利用的那些TPS送出去，反哺同类。”他顾不上自己撑着桌子的手已经酸软无力，偏头吩咐他最信赖的学生，“去吧。”

两天前，杜飞文得到了第九区最新研究成果的报告，与四所的几位研究员一起梳理半年来的观测数据，奉命前往污染区边界探测养殖场内TPS的位置及含量。

一群人无休无眠，放进污染区的机器终于寻找到那些透明物质。

众人还没来得及庆祝，变故发生了。

土地疯狂颤动，墨绿色的液体从土壤中喷射四溅散开，被它们接触到的土地，都转化为了污染区的一部分。

保护着第四区的防护罩在A级污染区的进攻下不堪一击，破碎成了浅蓝色光斑。

所有的研究员与管理局成员都暴露在了污染区攻击范围内，监测仪器爆炸，所有心血毁于一旦，位于爆炸中心的几位研究员顷刻殒命，正巧离得远的杜飞文也被炸飞了出去，而空中挥舞的绿色管道已经兴奋刺来，迫不及待品尝人血的鲜美。

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异能者发动异形——移形换位。

杜飞文与她的位置顷刻转换。

顾不得暴露在尖刺下的要害，异能者迅速发动空间异能，将这位监测处的处长送离了周边的危险。

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在后心被刺穿的一刹那，异能者一声响指，尽力将还活着的人移动到安全区，而她也因为反作用力，飞入了污染区腹地。

杜飞文在写着“第四区异形管理局”的白底黑字名牌附近凭空出现，从两米左右的高空斜射而出，半边身体狠狠擦在了地上，可他已经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站起，飞奔进了管理局的混乱中。

直到此刻，防护罩才终于稳住了形态，重新凝固起来，抵挡住了污染区的入侵。

可人类，又失去了十四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

机舱的医疗室内。

伤口恢复，而林析却陷入了令人迷醉的晕眩。

醇厚的酒液在鼻尖翻涌，她想站起来，可全身都莫名其妙发软。

林析勉强撑着床铺起身，手明明触碰着床单，可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化作虚无。

滚烫的热浪冲天而起。

“烧死他！”“快烧死他！”“会扩散的，快烧啊……”

嘈杂的声响炸在耳边。

谁？烧死谁？林析茫然地想，她不是在飞机上吗？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直到闯入一个带着惊讶的温暖怀抱。

“不……他还没死……不行……”呢喃的声音从唇齿间含混吐出，低到除了自己谁也听不清。

“你说什么？”褚列虽然处于被某种不知名情绪冲昏头脑的状态，但也能意识到此刻林析的情况不太对劲。

他连忙撑住林析扑过来的身体，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情，皱眉检查着。

是因为他的治疗？可上一次没出问题啊。

“林析，林析你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褚列隔着衣服半揽着她重新坐下，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掌握住她的下颌轻轻摇晃。

“嘶……”

她忽然猛吸了半口气，可紧接着气流便卡在了嗓子里，随后猛地睁开眼睛。

裸露的指尖由于触碰到了她鬓边细密的汗水而激动发颤，见她睁眼，褚列终于放松了下来，面罩被轻轻呼出的一口气吹起了弧度，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都紧张到几乎停了。

“你刚刚怎么了，没事吧？”褚列偏头询问，两人就这样半坐在医疗室的床边，他原本揽着她的肩膀向后扣住，以防她往前扑倒，在发现林析清醒过来的时候迅速松手。

掌心试探着裂开了一道小口，有些触手的尖端跃跃欲试想弹出来，被他握拳强压了回去。

不合适。

褚列心中天人交战，名为理智的小人挥鞭怒斥不安分的自己，也因此并没注意到林析一直未回应他的问题。

“我打完药就好了，对不起刚刚捏疼……唔。”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惊到停住了。

林析探手拉住了褚列攥紧的拳头，没用什么力气就轻松掰开，拉扯下手套，两根指节摩挲着刺入了他掌心的裂口。

她她她！她在做什么！！

感受到掌心的异样，名为理智的小人顺其自然战败了，甚至鞭子都被砍成了一截截，触手疯了一样顺着她修长的指关节缠绕，尖端一瞬间蜿蜒到了林析的臂弯。

林析侧着身子仰头，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随后缓慢贴近，鼻尖一寸寸靠近面罩轻嗅，原本宽松的面罩因为林析的动作而贴合颊面，露出了下颌的流畅轮廓。

也由于这个动作，褚列感觉到自己的颈侧被贴住，那触感令他浑身僵硬。一点濡湿传来，紧接着，锋利的齿隔着布料狠狠咬下。

难以忍耐的刺痛袭来，褚列瞬间绷直脊背，但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已经支撑不了他做出任何决定。

因为，在方才与林析对视的那一刹那，他所有可能的反抗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她并没有清醒，原本黑白分明的瞳仁此刻呈现出诡异的暗红，像退化成了某种原始动物，一切凭借本能行事。

时间嘀嗒嘀嗒。

难以忍耐的真的是颈间的疼痛吗？

好像不是。

褚列蜷缩右手指节，微颤着搭上那深入掌心的手背。

不需要照镜子，汹涌的热浪早就冲上了面颊耳畔。如果没有面罩的遮挡，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多么狼狈不堪。

鲜血顺着颈侧涌下，浸透了T恤。

流至衣襟下摆时，滚烫的鲜血已经失去了大半温度，不适感的流动感还未袭来，另一个冰凉的手却先一步探入。

“等等，林……”

一道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在耳边，神思昏乱发热的人造异形猛地止住了话头，反应迟钝地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情——

小离捧着一杯水推开了半阖的医疗室门。

“列，我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冰，乘务员姐姐也不见了，你先凑合喝点水……卧槽怎么回事！”

门刚推到一半，内侧忽然传来一阵巨力，将已经快打开的大门死死顶住了。

差点被水泼了一身的小离：“？”

“啊？”小离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迟疑道：“褚列，你在里面吗？你咋咧？”

门后的褚列放出一条触手抵住门板，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也由于他的分神，没能制止住那带着凉意的触碰。

“林析，林析，你冷静点，冷静点好不好。”

褚列一边抵住门板，一边强行将林析的手抽了出来，召出触手将其轻柔缠绕绑在她身后，随后按住她的后颈，捧着她的脑袋将她一点点从自己颈侧分离。

对上林析疑惑的视线，褚列轻柔为她擦去了唇角的血迹，开口：“你现在状态不对，等你清醒过来再说，可以吗？”

林析继续疑惑，暗红的瞳孔似乎排满了问号。

她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感受到唇边的温热指腹，张口轻轻卷走了那指尖上的鲜血。

褚列呼吸都停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按着林析不让她再凑近，终于带着回避，偷偷望向了她的眼睛，轻轻开口：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林析终于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在问她问题。

可这有什么好问的呢？

“安……曜辰！这有什么好问……”林析唇边噙着浅笑、眼睛也变得亮亮的，同时语气欢快开口。

可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林析贴着唇上的手套布料，眨了眨眼睛。

“说错了。”褚列垂下眼睫，触手缠绕将林析固定在了床上，随后打开了医务室的门。

再一次尝试推门的小离猛地飞扑进来，那辛辛苦苦接的大半杯水，最终还是洒了满地。

“我现在走不开，你去叫人，林教授出了点问题。”褚列除了一只手没戴手套外，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小离刚一站稳，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目光落在被束缚着的林析，再扫向地面的血色纱布。

立马狂奔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

林析悠悠转醒。

视线因为明亮的灯光而虚焦，片刻后她才看清周围的一圈圈人影。

她怎么了？

记忆只停留在异能发动，她感受到了褚列的情绪，然后呢？

她怎么睡过去了？

“林教授，您还记得您来医疗室是为什么吗？”一旁的管理局成员忐忑问道。

林析借着小离的搀扶坐了起来，皱眉晃了晃脑袋，“记得……”

刚一开口，她就察觉到了口腔中浓烈的血腥味，疑惑地擦了擦唇角，却什么也没有触碰到。

是晕倒的时候把口腔内部咬伤了吗？

她继续开口道：“当时是听说了27号的晕车症状，过来看看，随后为他注射了一支异丙嗪缓解，之后他为我治疗了手腕的伤口，再就……”

林析努力回想，可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再就想不起来了。”

“是，和27号说得差不多，接受完治疗后就突然眩晕……那这样，为了保险起见您还是不要再接受27号的治疗了，具体检查我们需要落地后进行。”

狭小的医务室，挤着不少人。

听着林析的回答，一众人都在埋头思索，只有靠在门边的褚列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病床上那抹虚弱的人影。

全！都！忘！了？！

什么？！

[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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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