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欢

不管这座城市里的人经历了怎样撕心裂肺的夜晚,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这一点,亘古不变。

谢知津早起做了早餐,是简单的三明治面包和牛奶,他知道季声不喜欢芝士,还特意换成了牛油果酱。

季声起床后没和谢知津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吃了早餐,喝完了那杯温度刚好的牛奶。

谢知津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季声红肿的手腕上。

“需不需要上点药?”

季声没理他,转身去卧室换了衣服。

已经是蝉鸣愈燥的盛夏,他穿的却还是板板正正的长袖衬衣,领口的扣子全部扣上,遮住了脖颈,袖口垂到手背上,又遮住了手腕。

什么都看不出来。

季声从卧室里出来,侧脸逆着窗外的光,谢知津只能看到他清瘦的下巴和纤长的睫毛,而不知道那双温和从容的眼睛里装的是什么情绪。

谢知津看着这样的季声,冷硬的心里也泛起一点酸涩,抬手拉住了准备出门的人。

“今天请个假吧,我给高学屹打个电话。”

季声默默拂开了他的手,忽然哂笑一声:“谢知津,你给我留点脸。”

嗓子还是哑了。

谢知津收回了手,沉默着看着季声出门上班,还是给高学屹打了电话,却没提季声。

“学屹啊,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

季声打车去了电视台。

他以前在电视台附近租房子,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单位。搬去谢知津那里以后,多半是谢知津亲自开车接送他,像今天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他不觉得谢知津对自己有多好,反倒觉得谢知津的占有欲强得可怕。

用谢知津的话:老子不时时刻刻盯着你,你跑了怎么办?

季声跟谢知津吵架跑过两次,报过一次警,警察把纸杯递到他手里:“年强人火气旺,你看你这一跑,害得谢少满市找你,朋友之间吵个架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能说谢少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呢。”

谢知津坐在旁边,含笑递给警察一根烟。

那个时候季声就知道了,在黎江市,自己摆脱不掉谢知津了。

好在谢知津没把手伸到电视台里,除了台长高学屹和谢知津是朋友,其余人并不知道季声和谢知津的关系,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季主播为什么好端端地突然哑了嗓子。

技术部的小伙子好心替季声接了杯温水:“季主播,您这嗓子今天能录吗?”

季声淡淡地:“下午就好了。”

小伙子“哦哦”两声,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找季声的目的,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刚才碰见台长了,他说让您过去一趟。”

季声放下手里的稿子。

“台长找我?”

高学屹今年三十多岁,虽是谢知津的朋友,却是个很正派的人,但自从知道了他是谢知津的朋友后,季声对他就再也没了好脸色。

两人是同属一个单位,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仅限于此。

季声敲了敲台长办公室的门,听到“请进”后才进去。

高学屹带着一副银框眼镜,正在仔仔细细地看一份合同,他示意季声稍等,季声就沉默地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并不主动开口。

大概五分钟,高学屹长长地叹了口气:“徐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季声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谢知津告诉您的?”

“嗯。”高学屹看了季声一眼,识趣地没问他的嗓子,只是把手里的合同推到了季声面前,说,“我已经让徐阳去办离职了。”

此时被季声拿在手里的,正是徐阳的解聘合同。

季声皱眉,觉得这样的处置有些武断,说:“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高学屹却摇了摇头:“徐阳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背着台里给好几家公司送过礼,小季,这事跟你、跟知津都没关系,台里也有台里的规定,法不容情。”

季声抬头看了高学屹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外,谢知津的朋友,也会说出“法不容情”这样的话吗?

高学屹没给他太多意外的时间,而是叹了口气:“小季啊,我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徐阳这种做派的人,所以也看不上我,但你刚来台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季声毕业于黎江市传媒大学,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大四的时候在电视台实习了半年,深受同事们喜爱,毕业以后直接转正。

那个时候的季声,还是一个温柔又不失活力的少年,见到台长还会笑着问好,台里的小姑娘看到他都会脸红。

如果没有遇到谢知津。

高学屹推了推眼睛,接着说:“今天找你来,主要还是想和你聊聊工作上的事。你们栏目的人本来就少,徐阳一走,就没有负责的编辑了。很巧,有个小姑娘昨天投了简历,我让她下午过来试试,就是刚毕业可能没什么经验。”

季声坐正了些,笑笑:“经验可以慢慢积累,只要心思纯正,工作态度好,就没什么大问题。”

高学屹说的小姑娘叫林春晚,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初入社会的女孩子总会有些腼腆,面试的时候脸都是红的。好在她能力不错,现场写了两篇稿子,高学屹都还算满意。

“试用期一个月。”

林春晚频频道谢,很快就在录播室见到了季声。

“请问是……季声学长吗?”

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季声愣了愣,“你是?”

林春晚的脸颊顿时又变得红扑扑的,冲着季声弯腰鞠了一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叫林春晚,也是从黎江市传媒大学毕业的,我在大一的时候参加过一个演讲比赛,学长是当时的主持人,学长还记得吗?”

季声看着眼前十分腼腆的小姑娘,有些久远的记忆被拉回来,目光都随着柔和起来,他笑了笑:“有印象,我记得你是学……广播电视编导的?”

林春晚连连点头。

“哦,那算是我的亲学妹了。”

季声的嗓子已经恢复了,说话的声音清润温和,像是三四月份和煦的春风,风过之处,绿柳拂堤,姹紫嫣红。

配上那好看到有些过分的样貌,小姑娘多半是招架不住的,红着脸把手里的两份稿子递了出去。

“学长,这是我刚写的稿子,台长说让我拿给您看看。”

季声很有耐心地看了起来,一手拿笔细细标画了几处,然后停在了最后一页纸上,抬头。

“为温柔而发声。”他笔尖点了点,问,“为什么会写这句话?”

林春晚的脸又红了些,有些小声地说:“大三的时候,在公交车的广播里第一次听到酥耳FM,学长在电台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期待明天同一时间与大家再次相约,我是主持人季声,将为温柔而发声。

那是季声最喜欢的结束语。

林春晚看季声一直在出神,忍不住出声问:“学长,您后来为什么改了结束语呢?”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期待明天同一时间与大家再次相约,我是主持人季声,如果有幸,将继续发声。

季声没有回答。

他最热爱的职业,因为某些事情,而变得若即若离。

——

与此同时,黎江市的最高层建筑——禾信传媒,走进了一位西装革履贵公子。

三十多度的天硬是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件套,头上的发胶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气,就连皮鞋都是澳大利亚进口的鳄鱼鱼皮。

如果不是走路有些一瘸一拐,那应该是一朵极其惹眼的人家富贵花。

至于瘸了腿的富贵花,那就更惹眼了。

前台的小姑娘已经挪不开眼睛了,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叫了声:“阎,阎秘书!”

阎迟抛了个媚眼,从一帮目瞪口呆的小姑娘面前飘过去,留下经久不散的玫瑰香。

“阿嚏!”

阎迟走后,憋了好久的一个喷嚏终于响起来,一群小姑娘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你们说,这个阎秘书的品味还能再差一点吗?”

“不能再差了。”

“听说他就是边开车边照镜子才被人给追尾了。”

“那他会有容貌焦虑吗?”

……

阎迟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已经成为了今天禾信传媒最热议的话题,所以当他敲开谢知津办公室的门时,对上的就是谢知津一脸嫌弃的目光。

“阎迟,你能不能买一瓶好一点的发胶?”

阎迟有些愕然地抬头闻了闻空气里的玫瑰花香,一本正经:“这可是德国进口!”

谢知津懒得和他掰扯这些事,挑挑眉看了他的左腿一眼,问:“腿怎么样了?”

阎迟动了动脚腕,竟然还有点自豪。

“昨天才拆的石膏,今天我就来上班了,怎么样,敬不敬业!”

谢知津看他无所谓的模样,拿起手机大手一挥给他划了五十万。

语气不近人情:“再回家待一个月,没事儿别来公司。”

阎迟一听这话急得要跳脚,一瘸一拐地围着谢知津乱转,口中喋喋不休。

“知津,谢少爷,谢总,您就饶了我吧,我都躺了两个月了,我实在是太想来上班了!”

“阎迟。”谢知津被他吵得头疼,抬手揉了揉额头,一脸无奈地问,“你到底是想来上班,还是想公司里的小姑娘?”

“都想还不行么。”阎迟诺诺的,少了几分盛气凌人,“你要是觉得我是想你,那我也可以接受!”

“我不接受!”

“我错了我错了。”阎迟怕谢知津真的让自己回去再躺一个月,已经全然不顾原则,开始疯狂安抚,“我知道你有季声嘛,你把人家当成心尖上的宝贝,为着人家守身如玉,连酒吧都不怎么去了,那看得我可是目瞪口呆呦,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谢知津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提问搞得一头雾水。

阎迟倒是兴致勃勃,转了两圈就在谢知津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然后一脸好奇地问:“你跟季主播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季主播还是对你爱答不理的吗?”

阎迟这么一问,谢知津倒是真的愣了愣,总算把脑袋从一堆文件里拔了出来,他想起今天早晨季声出门前对自己冷冰冰的神色,忍不住又开始磨后槽牙。

边磨牙边对阎迟说:“怎么会,他很喜欢我。”

黑得像墨一样的夜色里,滚烫的雨点泼在春草花丛,难熬的耸动中,他钳住他的下巴,季声,说你喜欢我。

字符错乱,混杂不堪,沙哑的声音不再和煦。

我,喜,欢,你。

喜是不喜欢的喜,欢是不喜欢的欢。

明天见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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