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低喃的声音落入周叙言耳朵,仿若年幼的小孩被噩梦惊醒后四处寻找安全点,而他就是那个点。
周叙言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声音放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好。”
他声音有治愈一切负面情绪的魔力,舒悦悬着的心往下落了几分。
周叙言温声问,“听歌吗?”
“可以。”
舒悦将自己这边的音乐关掉,断掉和留声机之间的蓝牙,戴耳机。电话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周叙言沉闷的脚步。
他在换什么东西。
片刻,耳机传来微微风声,伴随小提琴拉奏。
“音量调小一点。”他提醒。
舒悦头靠着枕头,深夜的孤寂像是落入温暖港湾,她听着那边的音乐,听着周叙言在房间或静或动,听着他洗杯子接水,又听见他抬手摁开关。
每个动静都好似被精心计量,如与小提琴合奏,谱出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乐章。
“周叙言。”
“嗯?”
舒悦手指摸着耳机,“我酒醒了。”
周叙言沉默。
耳机的质量很好,好到舒悦可以听见他喝水时喉结吞咽的声音。她听见他喝了一口,接着又喝了一口。
好一阵。
“舒悦。”他唤她,“你是喜欢我还是只单纯的想要把我划分圈地?”
“如果是前者,我会考虑,如果是后者—”
他点到为止。
舒悦忽地想起阮慕晴之前说的,这个人对心理学的研究已经达到变态程度。
这些年她自问可以将心理所想藏得很好,但在周叙言面前好像整个人都被剖析。舒悦看着床头同款熏香,到嘴边的话转了弯。
“都有。”
周叙言并不意外,反而笑了声,“我这个人很无趣,平时除了上课就是看书,跟我在一起只有枯燥乏味,徐老爷子看在程老师的面上对我帮衬两把,并不会因为我跟谁在一起而对谁重视几分。”
他将话说得明白。
舒悦跟着轻笑,“你这是准备换个方式打消我的念头?”
“是要你考虑清楚。”
舒悦反问:“那你呢?你说的考虑又是因为什么?喜欢我?”
周叙言默了默,“或许。”
依旧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舒悦弯了弯唇,“周叙言,从小到大我都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现在我的目标也很明确,你。”
周叙言笑了笑,并未回答她的话,“听着睡?”
“嗯。”
......
次日清晨。
舒悦按照生物钟准时醒来,两只耳朵生疼,耳机不知掉落到哪里去,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
捂着睡得有些昏沉的脑子起来,昨晚的记忆慢慢涌现。
在睡着前,她听到周叙言低低说了句话,声音很轻很低,她当时半梦半醒并没听清。
手机重新开机。
【Z:醒了?】
发送时间两分钟前。
【嗯。】
消息刚发出去,门铃就被按响。
除了阮慕晴没人会来这里,这个点阮慕晴也起不来。舒悦看了眼门口的监控,是个外卖员,手上拎着两个袋子。
她没开门,摁亮墙上的通讯器。
“送错了,我没点外卖。”
外卖员低头核对信息和门牌,“舒悦女士不是这里吗?”
【Z:点了外卖,送过来了。】
舒悦愣了下,开门。
一份蔬菜粥和蒸饺,还有消炎杀菌喷雾和创可贴。
【Z:记得处理伤口。】
舒悦看着屏幕上两行字,拇指下压拨了个语音过去。
周叙言接的很快。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周叙言开门回家,“估算的。”
繁世影业九点上班,从她家到公司的路程加上洗漱和早到时间,大概估了这么个时间。
舒悦嗯了声,手里捏着创可贴,“昨天的答案呢?”
周叙言:“不是给了?”
周叙言补充,“我没送过其他女生回家,没给过其他人糖,没送过别人留声机,也没给其他人洗过手,没有给谁点过外卖,更没有半夜打电话放歌给谁听。”
“只你独有。”
周叙言声音本就好听,晨跑之后呼吸有些喘,空调隐隐输送冷风的声音混着他清润的声线,像夏日午后的一杯青桔汽水。
舒悦唇角不由地弯了弯,“所以呢?”
周叙言低笑一声,“先吃饭。”
通话结束。
舒悦嘴角弧度怎么都沉不下去,吃完早餐,在小票上记下这家早餐店名字,拎上垃圾出门。
她今天要去看望宁慧。
这段时间护工每天都有告诉她宁慧的情况,那天后她情绪还算稳定,醒来后还问过舒悦,但对于跟舒悦发生肢体的事却毫无记忆,医生判断是间歇性精神分裂。
舒悦到疗养院时,宁慧正坐在院子的长椅晒太阳,见她来护工笑笑,“正念叨你呢。”
舒悦点点头,过去。
宁慧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织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冬天悦悦冷。”
只此一句,不断重复。
舒悦别了别眼,看向别处,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烫。
那是她三岁时的事。
宁慧生下她之后舒立诚便留下一笔钱对她们不管不顾,宁慧月子都没坐,起早贪黑的照顾她,落下了不少病根。
养孩子需要用一大笔钱,舒立诚留下的钱所剩无几。
深冬时,舒悦生了一场病,看病花光了宁慧和外公外婆积攒的所有钱,卖了外公外婆的老宅。
出院那天,年仅三岁的舒悦揪着她衣服,声音微弱,“妈妈,我好冷。”
宁慧顿时泪如雨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裹着她,“我们回家,回家就不冷了。”
那个冬天很长,很难熬。
长到舒悦希望一觉醒来自己已经长大,有能力分担宁慧的艰辛。
“悦悦?”
舒悦收回思绪,在宁慧面前蹲下,“是我,妈妈。”
宁慧满脸欣喜,将手里刚织了一个袖口的毛衣给她,“悦悦不怕,妈妈给你织毛衣,穿上这个冬天就不冷了。”
舒悦红着眼眶点头,“好。”
宁慧伸手摸她的脸,“悦悦,你怎么瘦了?在学校吃得不好吗?是不是生活费不够,妈妈这就给你拿钱。”
舒悦求证的看向护工,护工比了个手语。
间歇性精神分裂情况下,宁慧的记忆也受到影响,间断的以为自己身在从前某个阶段。
“我的钱呢?我的钱去哪儿了?”宁慧四处翻找着,“有没有看到我的钱啊?我的钱不在了。”
舒悦扶着她,“没事妈妈,找不到就算了。”
“不行的,那是给悦悦吃饭的钱,没有钱悦悦会挨饿的。”
宁慧急得像热锅上蚂蚁,舒悦想去拉她,被她一把抓住。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宁慧死死抓着她胳膊,“把钱还给我,快还给我!”
舒悦难受的闭了闭眼,从包里拿出全部现金,“钱在这儿。”
宁慧伸手拿了其中两张,僵硬的看了看,确认没忽地笑出声,把钱塞进她手里,“悦悦,快把钱拿着,不够再问妈妈要。”
原本整齐的红钞变得皱皱巴巴,舒悦心口仿佛被尖针扎了一般,看着宁慧重新坐下,继续织毛衣。
“怎么不说一声都回来了?”宁慧问。
舒悦配合的在一旁缠毛线,“想你了,回来看看你。”
宁慧笑着嗔她,“打个电话回来就好了,还专程跑一趟。”
舒悦笑了笑,宁慧又问:“最近学习怎么样?在班里没受欺负吧?”
“没有,同学们对我都挺好的。”
宁慧:“那就好。”
不是下雨天,宁慧的情况稳定许多,两人坐在长椅上聊天,不管宁慧问什么她都一一回答,一坨毛线快要织完时护工又拿了两团来,舒悦将接头缠上。
“等你下次回来,这个毛衣就能穿了。”宁慧拎起来看了看,“悦悦想要什么图案,妈妈给你织。”
舒悦:“想要朵红花。”
“好,妈妈给你织一朵大红花。”
“......”
午休时间,舒悦去找医生了解病情。
间歇性精神分裂是进阶性心理疾病,而宁慧的进阶源头,便是上一次。
“有希望痊愈吗?”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眼镜,“舒小姐,你该知道一句话,叫心病还需心药医。”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舒悦临走前又去看了宁慧。
宁慧已经瘦得快成皮包骨,全然不复当年半点风采。
她的模样七分像宁慧,三分像舒立诚,她记得原来的宁慧有多优秀漂亮,外公外婆有多以她为傲。
织了一半的毛衣放在枕边,下面压着一张泛黄褶皱照片。
舒悦替她掖了掖被角,“妈,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睡梦中的宁慧好似听到,头动了动。
午休时间整栋楼很安静,护工们进出都下意识将声音放小,以免将患者吵醒。舒悦下楼,刚到门口便看见台阶下站着的人。
周叙言穿了件米色条纹衬衫,搭配灰色长裤,头发剪短了些,露出那双长眉。从舒悦的视角看去,好似身披艳阳,耀眼如画。
周叙言回身,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你怎么在这儿?”舒悦问。
“过来谈点事情。”周叙言温声,“你呢?”
舒悦步下台阶到他面前,“跟你一样。”
她不想告诉周叙言实话。
周叙言点了点头,“走吗?”
“嗯。”
周叙言拉开副驾驶的门让她进去,黑色轿车沿着山路往下,朝着她小区相反的方向去。
舒悦问:“去哪儿?”
周叙言将方向盘往左打了半圈,从左行道拐弯,语气如常,“去我那儿。”
周教授有点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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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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