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光
九月的银杏叶还绿得发亮。
沈初抱着新领的教材穿过校园时,一片叶子飘落在他肩头。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扇形叶片洒下来,晃得他眯起眼睛。
树下坐着个人。
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衬衫校服,却把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抱着一把原木色吉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琴弦,零散的音符像珍珠般滚落在初秋的风里。
沈初不自觉地走近几步。
"好听吗?"那人突然抬头,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阳光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流淌,像是融化的蜜糖。
沈初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得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他后退半步,怀里的教材却突然失去平衡,《生物学必修一》啪地掉在地上。
"抱、抱歉..."沈初慌忙弯腰去捡,却和同时俯身的那人撞了个正着。他的额头磕到对方的下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嘶——"那人揉着下巴,却笑得更欢了,"你这人挺有意思。高一新生?"
沈初点点头,耳朵尖莫名其妙地发烫。他注意到对方胸前的校牌:高二(7)班江肆。
"我叫沈初。"他小声说,不确定为什么要自我介绍。
"沈初..."江肆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拨过琴弦,发出一串清亮的音阶,"初见的初?"
"初春的初。"
江肆眼睛一亮:"正好,我刚写了段旋律,还没取名。"他调整了下姿势,吉他抵在膝头,"现在它叫《初光》了。"
琴弦震颤,一段清澈的旋律流淌而出。沈初站在原地,看着阳光在江肆的睫毛上跳跃,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舞蹈,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后来沈初才知道,江肆是校乐队主唱,抽屉里塞满情书的风云人物。但那一刻,在银杏树下,他只是一个把即兴旋律送给陌生少年的男孩。
"喂,发什么呆?"江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上课铃要响了。"
沈初回过神,发现江肆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比他高出半个头。他慌忙抱起教材,却见江肆从地上捡起一片银杏叶,随手夹进他的课本里。
"送你个书签。"江肆眨眨眼,"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练琴。想听完整版的话..."
他没说完,但沈初明白那是个邀请。
高二的教学楼和高一隔着整个操场,但那天下午的每节课间,沈初都能从窗口看见江肆穿过阳光下的跑道,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面张扬的旗帜。
放学时,沈初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银杏树下。江肆不在,但树皮上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一个歪歪扭扭的"C"。
沈初从笔袋里掏出圆规,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刻下"S"。
回家的公交车上,他翻开生物学课本,那片银杏叶安静地躺在扉页。沈初轻轻抚过叶脉,突然注意到叶柄处用极细的笔迹写了一行小字:
"明天见,小书呆子。"
沈初啪地合上课本,把发烫的脸埋进掌心。
第二天,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银杏树下。江肆已经在那里,身边放着两罐冰镇可乐。
"迟到了啊。"江肆故意看了看手表。
沈初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见江肆笑着抛来一罐可乐,冰凉的铝罐贴在他脸颊上,激得他一个激灵。
"骗你的。"江肆拉开自己的可乐,"我翘了自习课来的。"
气泡在阳光下炸裂,沈初抿着甜辣的液体,听江肆弹完了《初光》。旋律比昨天更完整,多了段忧伤的副歌。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沈初问。
江肆的手指停在琴弦上,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因为遇见你的那一刻,像看见破晓的第一道光。"
沈初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他低头假装研究可乐罐上的成分表,却听见江肆轻声问:
"要学吉他吗?"
于是每周三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银杏树下总会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沈初学得很慢,手指经常被琴弦磨得发红,但江肆总是很有耐心。他会握着沈初的手调整指法,温热的呼吸扫过沈初的耳廓,让沈初连最简单的和弦都按不准。
十月的某个周三,沈初突然头痛欲裂。他强撑着没表现出来,但回家路上差点吐在公交车上。那天晚上,他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江肆说我弹《初光》有进步。他笑起来时右眼比左眼眯得更深,像月牙。"
写完这句话,沈初盯着"江肆"两个字看了很久,突然想不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江肆穿的是什么鞋子。这个无关紧要的细节让他莫名心慌。
第二天清晨,他在洗手台前发现鼻血滴在了睡衣领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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