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五皇子二人便逢五逢十地在我院子里神出鬼没。我一发连耳房都不敢让丫头们呆了。相对的,姐姐来得也越发地勤。倒不是知道了什么,主要是她身边四五个丫鬟、奶妈婆子地伺候着,我这边把人都赶跑了就让她很是不放心。太保夫妇还知道些我的情况,只说由我。她反倒觉得他们不够关心我。左右她也没事,太保夫妇的意思也是不急着议亲,且看看京城的动静,连嫁衣都不急着做了,天天来磨我。我迎来二公子,送往五皇子他们,又要应付姐姐的“关心”,一个头八个大。况且姐姐一来就是三四个人,我真是有点膈应。
这天午后,我正在院里自斟自饮,眼见姐姐带着她的大丫头、后头跟着奶妈进了蔓院,没忍住叹了好大一口气......姐姐老远看见了就让她们留在园外听吩咐,自己进来和我说话。
我俩人讲了些日常,喝了两道茶。姐姐期期艾艾地问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她这问得相当委婉了。可我也不好回答她真话,我转了转眼睛,信口骗她道是自小长在山野里,怕见人。尤其是使用的人,更是让我拘束。她又轻轻地说,这样不行啊!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啊,总要面对夫君家的人的呀。我听到嫁人,恶寒不已。张嘴就来:“那便不嫁!”姐姐还没反应过来,绒树上突然一阵响动。她吓得站起来就要叫喊,被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我看向那边,果然见靖安王世子不好意思地走出来道:“呃,若说本世子是摘花的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掉进来的,你可相信?”得嘞!闭嘴吧你个采花贼!
我叹口气,这就尴尬了不是?
“......姐姐你别声张,是......”把心一横,我闭眼道:“是我约他来的。”世子也是一怔。姐姐惊讶地看着我:“什么时候的事?”转念又道:“这就是你越发不要人服侍的缘故?”我心如死灰地点点头,这茬也过不去了,索性一股脑认了吧!
姐姐急得要哭出来了:“你!你!你怎么?怎么如此胡闹!”哦,只是胡闹啊,我怎么觉得我真该死呢!
我就见不得她哭,着忙道:“你别急,我们就是不时说说话,以......以慰相思之苦,没干别的。”我说得越发小声,脸也越发地热。
姐姐又急又气:“那也不行......”她抓着我的手,似是要把我藏起来,好像忘记了世子对她来说也是外男。
“这事除了我,还有人知道吗?”她关切地问。
“我知道。”我回头看到二公子,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就是救我于水火的菩萨!
“二哥!你知道还由她这样胡闹?”姐姐不理解。
二公子看了我们一眼道:“今日便是我叫他来谈这事的。”他又嘱咐姐姐道:“此事尚未坐定,只宜缄之于心,你先回去吧。”
姐姐不大放心,但是也不好留下,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已经用尽了气力,瘫坐在了石凳上。
二公子看了我一眼,对世子道:“家妹受你带累了。”
世子苦笑:“是我太不小心了。”
二公子疑:“就你一个?”
这时五皇子才从树上翩然而落,他搔搔脸,没言语。
我懂了,感情世子也是块挡箭牌。这是不想给姐姐留下不好的印象啊!但是与、我、何、干!为什么最后要我来承担?
二公子恭敬道:“五皇子请。”然后睨了世子一眼:“容后再谈。”他的声调淡淡的,但是......我和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点惶恐。我趴下来欲哭无泪,这事闹得。
屋里他们还没有聊完正事,我像等待处刑一样煎熬。我溜达到院墙角,看着树下的落花碾着它们玩,一双白丝履进入视野。我抬头看世子带着略显尴尬的笑,悄声问我是不是很困扰。我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踌躇道:“就......坏了你的名声。”我满不在乎地说无妨。
他似是还有未尽之言,我奇怪地看着他,等他继续。然后我就看到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我很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突然,他就动了。
微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蜻蜓点水般地温热了我的唇。我眼睛瞬了一瞬,脑子仿佛坏掉了。当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由得抬起了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亲上了他的唇。
冰消雪融,化及万物。
我睁开湿润的双眼,看向他微闪的纤睫。他轻笑:“你胆子真大。”我又堵住了他的嘴,轻触浅尝,他的呼吸也重了起来。
“你们!”
我回头,看到五皇子讶异的脸,他身前二公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放肆!”他气得身子直抖,指着世子压低了声音道:“滚!”然后大步走过来一把把我拎回了屋。
我回顾方才面对姐姐时二公子的坦然,和现在气得发抖的样子大相径庭。我想他是误会了什么。他站在我面前,最终却像力气被抽走了一般坐下长叹了一声。
他道:“你这是要假戏真做?”我默然无言。他又道:“靖安王世子......是个好的。你要是愿意......”
“我不愿意。”
此言一出,二公子不由得皱眉:“那你们胡闹什么?这也是玩笑得的?”
我坐下来,沉默着掂量应该怎么措辞:“就......一时情动?”
“既然有情,为何不愿?”
我想了想,这事,怎么说大概都掩盖不了其丑陋肮脏的本质,直说罢了。我叹口气:“二公子知道的。我前世......是太子嫔御。太子......癖好很不好。”我说得很是隐晦了,还是能感到二公子僵住了。我也顾不得和亲哥哥谈鱼水之欢的尴尬了,只想着索性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我每每想起那些过往都恐惧到颤抖窒息。既没办法与人同欢,自然也不能嫁人。太子除了折磨身边人还喜欢......热闹。行事之时常有人围观,我不敢直视那些仆妇与丫鬟。夜来时梦旧事我魇住可能会......向太子求饶。更不能被人听见。”我不敢抬头看二公子,也不知道他做何感想。
“方才,靖安王世子一时情迷,轻吻了我。”我续道:“我......那感觉......很不一样。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一时不能确定,便......又试了一次。”我深呼一口气:“今日之事,大致如此。”
我一直低着头,直到听到了二公子的哽咽。我抬眼却见他飞快地抓了一把脸,红着眼圈问我:“那你对世子,是何感觉?”
我想了想:“同......”
“同心同德?”二公子飞快接道,眼里还有些期待。
“......仇敌忾?”我不甚肯定,试探着道。
“唉!罢了罢了。”二公子认命般叹道,“以后你的事,我自然帮你圆。你......”他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也只是叹口气红着眼睛走了。
我本来没想细说这些的,也不知道他想到了没有,前世又何止是我?姐姐,也身在其中。
我想起最为惨烈的那次,便是周青莲前来挑衅。我知道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索性豁出去拖下她来给太子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双姝春艳图。
太子果然兴奋,周青莲和我一样没吃到好果子。太子安置后,她拖着满身的伤痕,愤恨地扶着仆妇,前呼后拥地离开了。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嘴角还淌着腥膻的血沫子,笑得像哭一样。姐姐爬过来抱着我,哭得喘不上来气。我那时说什么来的:“她......她有些日子不会来寻我们晦气啦!姐姐......姐姐,太子......太子今天看都没看你一眼!”我当时是真的高兴吧,笑得都晕过去了。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也在笑,只是,怎么衣衫都湿冷湿冷的了呢。
我想起了很多旧事,不出意料地又开始了梦魇。夜夜日日,梦魂缠绕,不得安枕。神色间也愈见憔悴。太保夫妇、姐姐、二公子,连三公子都轮番来看我,我愈发撑着不敢睡。
隐约听到姐姐曾问二公子,我怎么忽然就病了。二公子能说什么?三公子仿佛也问了二公子,说二姐姐会好起来吗?二公子也没答言。
二公子给我请了三四个大夫,都说是什么惊悸之证,忧郁伤阴,如若不调,恐伤根本。还要防着梦中猝死什么的。
这可把太保夫人吓坏了,哭着说要守着我睡。吓得我立刻精神了,起身说,不妨事,慢慢养着就好啦。
太保夫人摸着我的脸说我瘦得眼睛都凹陷了,心疼得什么似的。我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忍不住哭了,还越哭越伤心,不能自已。
二公子忙说娘呀娘,不是大病,瞧您倒把二妹吓坏了。连哄带吓地把夫人送走了。
我吭吭唧唧止住了哭,二公子已经送走了所有人,说叫我安静养病。回来跟我说,之思,别多想,好好休息。我倒是想。我乖巧地点点头,认命躺下去睡。
是夜,我梦到太子对我说着下流的话,时明时暗的蜡烛晃得眼花。我疼得受不了,哭道:“殿下,饶了我吧......”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瞬间像是魂魄脱离了躯壳一般,我洒然惊觉睁开泪眼,看清了二公子的脸。
“之思醒来。”二公子轻轻道。
我的眼泪,真多啊。我抹了抹脸,平静地起身,抱住了二公子。
二公子有一瞬的慌乱,我装作不知道趴在他肩上问他怎么来了。二公子道自己睡不着,在院子里闲步听到了我的呓语,所以来将我唤醒。我瞥了眼他拿来的烛台,都要燃尽了,没戳破他。
他道,“之思好睡,我守着你。”
我抓着他的手,似是叫他看穿了我的心有余悸。他拍着我的手,轻笑道:“我在!”
还好不是“不怕”,我不由扭开脸。闭上眼胡思乱想一会儿我果然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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