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本吴晨家大门前，罗怀特又停住了。陈天赐上前按响门铃，替他做了决定。

过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

陈天赐一遍又一遍地按响门铃。终于传来恼怒的声音。

本吴晨：“滚。”

陈天赐：“晨晨……”

本吴晨：“滚。”

罗怀特推单车上前：“是我。”

本吴晨不说话了

罗怀特站在那里，好久才轻声说：“本吴晨。”

本吴晨：“叫我本。”

“本。”

“进来吧。”

陈天赐将罗怀特一直送到别墅前，罗怀特想让陈天赐陪他一起上楼，陈天赐坚决拒绝了。

“怀特，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他目送着罗怀特一步一步走向本吴晨。

本吴晨的脸红彤彤的，是喝醉了酒的沱红。几天不见，他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

身上随便披着一件睡衣，皱巴巴的。头发凌乱，双眼凹陷，一身的颓废不堪。

来见本吴晨之前，罗怀特在陈天赐的监督下冲了澡，穿上本吴晨喜欢的白色体恤，收拾得相当阳光。

两人一对比，就像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本吴晨抬头朝罗怀特笑笑，通红的双眼里阳光慢慢浮了上来。

“罗特，陪我喝一杯。”

罗怀特伸手拿走他的酒杯：“我不喝，你也不要喝了。”

本吴晨固执地伸着手：“我向你保证，从明天起我滴酒不沾。”

“今天呢？”

“最后一次，你陪我。”

“好。最后一杯。”

罗怀特将酒杯还给本吴晨，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本吴晨伸手和他的酒杯碰了一下：“干杯！”

此刻，他们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而不是有了隔阂的恋人。

本吴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罗怀特端起酒，温热的酒刚刚挨到嘴唇，胃翻天覆地的搅动起来。

他放下酒杯，让不安的胃慢慢平息。

本吴晨：“怎么了？”

罗怀特：“太辣了。”

本吴晨：“我给你倒水。”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子却摇摆着不能稳住。

罗怀特一把拉住他，扶他坐下：“别去了，我没事。”

本吴晨也不勉强，将头靠在罗怀特的肩膀，罗怀特轻轻搂住他。

本吴晨：“我想你。”

罗怀特：“我也是。”

罗怀特有心解释一下林天野的事，本吴晨不问，罗怀特也不好意思提。两人就这样依偎了一会儿。

罗怀特终于鼓起勇气认错：“本，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本吴晨打断他的话，他的手轻柔的抚摸着罗怀特的手，“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我错了，你怪我吧。”

“我不怪你。我伤心是因为别的事情。”他停了一下，“那天你走后，我去酒吧喝到半夜，妈妈在家等着我。她特意回来和我聊了聊。”

“嗯。”

“她给我讲了爸爸的事就走了。你看，她不关心我喝醉了没有，也不关心我在想什么，只把伤心留给了我。”

罗怀特安慰他：“吴姨很忙的。”

本吴晨笑笑：“是。”

罗怀特将怀里的人抱紧一些：“别难过，好吗？”

“妈妈将爸爸的遗言告诉了我。”本吴晨停顿了一下说，“这些年，妈妈一直想跟爸爸一起走，可爸爸要她照顾我……”

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说，“我知道她也很难，如果不是我，她早就随爸爸去了。她为了我活着，我又为了谁活着呢。”

罗怀特轻声说：“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本吴晨的声音那么遥远：“这个世界，我再也不想来过……”

“不许说胡话！”罗怀特的心狠狠地的痛了一下，“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坚持了……”

“你想走吗？我陪你一起走。”罗怀特大声说，“可你妈妈呢，我舅舅呢？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如果我死了。”本吴晨冷酷地说，“妈妈会很开心，她终于放下所有的重负，可以去找爸爸了。”

“别说傻话。”

“我知道，活着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我懂得这种煎熬。”

罗怀特轻声说：“那好，我陪你。”

“我不要你陪我。”本吴晨只是惨然的笑，“罗特，如果我曾有过这种念头，我曾有过这种负罪，我也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将手放到罗怀特的手里，他的指尖，一根根的穿过罗怀特的手指。

罗怀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他们的十指紧紧相扣。

“我的一生就这样了。可是你，还有大把的未来。我不要你陪我，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陪你。你说过的，你活我就活,你死我就死。我也一样。”罗怀特坚定地说，“本，我的生死掌握在你手里。”

本吴晨猛地站起来，伸手又要倒酒，罗怀特伸手拦住了他。

本吴晨颓然放下酒瓶，颓然坐到沙发上。

“罗特，我不想清醒，你又不让我沉醉，你要我怎么办？”

本吴晨的脸红的可怕，酒精在他的体内肆虐，他的眼神开始迷离。

“你醉了。”罗怀特说，“我给你做醒酒汤。”

“别去，我们说会儿话。”本吴晨看着罗怀特笑笑，“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罗怀特“嗯”了一声：“想什么呢？”

“想你，我在想你。”本吴晨的脸是红的，眼也是红的。

停顿了一下，他说，“罗特，我……是怎样的？”

罗怀特说：“你很好。”

“不，我不想听这些。”

本吴晨的眼里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勇敢。罗怀特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一生只能爱一人。

他爱本吴晨。

“我爱你。”罗怀特迎向他的勇敢，声音突如其来地哽咽，“本，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明明知道，本吴晨什么都知道，明明知道，明天他会告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

只要本吴晨招一招手，他都会如飞蛾扑火一样向他而去。

“我知道，”本吴晨痴痴地看着他，“我一直都知道。”

罗怀特轻轻“嗯”了一声。他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刻吗？本吴晨终于摊开了心扉，他的心里宁静淡然。

他的一生只属于本吴晨，这是他的宿命。

“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了。罗特，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

他明白本吴晨的心。

自始至终，本吴晨都是爱他的。

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一切，他都知道。

“我不想等到老了，还在你家徘徊。”本吴晨轻声说，“可是罗特，我也不想一辈子把你藏在看不见的角落，任人质疑。”

【本吴晨法则】

目前指令：启动爱情。

罗怀特用力抱住他，像是紧抱自己一生的幸福。

本吴晨将头埋在他的肩膀：“罗特，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表白。”

第一次吗？罗怀特想起了他的十八岁生日，本吴晨说，我爱你。

本吴晨以为他不信：“真的，第一次。”

罗怀特提醒他：“你以前表白过的。”

“我做梦的时候吗？”本吴晨调皮的问。

“不，是我做梦的时候。”罗怀特有些难过。

本吴晨不记得了，醉酒之后，他的动情，他完全不记得。也许明天，今天的一切，他也会不记得。

又或许一切，他都是记得的。

过了许久，本吴晨开口了。

“我想要你。”他的声音像是在梦里。

我想要你。这是本吴晨深思熟虑的决定？还是，他在醉里的呓语？

我想要你。一辈子吗？还是只做好朋友？可是，不管是什么，此刻，他说要他，这就够了。

罗怀特的心异样的镇定：“你想要我，我是你的。”

本吴晨的手，滑过他的脊背，一路向上，轻抚他的脖颈，停留在他的发间。

一双唇，触碰到罗怀特的唇，轻轻试探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吻下去。

他们拥吻在一起。

林天野的吻温柔又狂野，本吴晨的吻却是占有欲的青涩又霸道。两情缱绻之时，他的舌头挑逗地伸向罗怀特的牙齿之间。

这样的甜蜜时刻，罗怀特是冷静的。从此以后，他的一生只属于本吴晨。

他们深吻着，直到无法呼吸。稍稍离开一些，然后又继续纠缠。

这一次，他们吻了许久。狂乱迷醉的亲吻，尽情释放自己，让所有的激情在无尽的双唇紧贴，双舌缠绕里。

那样漫长的吻，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那样的炽热，仿佛耗尽了一生的热情。像一场悲壮地告别，这一生，再也不会有这样深沉的吻了。

直到喘不过气来，他们才稍稍停顿休息。本吴晨气喘吁吁：“罗特，我爱你。”

罗怀特低声说：“我也是。”

罗怀特将本吴晨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如果可以，他想将本吴晨揉进他的身体。

本吴晨在他耳边轻喃：“罗特，这一辈子，我只想要你。”

“嗯。”罗怀特温柔地回应。

“告诉我，我没有做梦。”

“你没有。”

罗怀特看了一眼窗外，天气晴好，他却想起了那夜，有一个人，为他挡住了全世界的风雨。有一个人，在生与死面前，毫不犹豫地将生留给了他。

罗怀特的性格有着严重的缺陷，他自私自利，他优柔寡断，他任其自然。

他的思想让他“从一而终”，不想背叛本吴晨，可又贪婪地享受林天野的温情。

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向林天野，可身体依然正直地呆在本吴晨身边。

.

他一次次伤害着身边的人，自己又死死缠绕拎不清。

罗怀特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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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本吴晨出国，留下了装满红绳的盒子，还有一张纸条：

一百条红绳，连同我的心，给你。

.

罗怀特已经放下过去，本吴晨还留在他们相遇的最初。

大学第一学年，本吴晨冷静地和朋友们保持着往来。第二学年，他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一个人住在校外，变得愈加孤僻。也是这一年，他做了出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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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本吴晨生日，朋友们走后，他割腕自杀，被察觉不对的罗怀特返回救下。本吴晨昏迷了大半夜，醒来后只是呆呆的，不进食，不说话。

他绝食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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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说服本吴晨。他双目紧闭，不言不语，就像一具只剩下呼吸的尸体。

所有人都指责罗怀特，没有一句劝说的话。爷爷看着同样憔悴的罗怀特，示意他们不要再说，温言让他去休息一会儿。

奶奶哭了：“你看着他死，为什么还要救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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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他，是因为我想活，但他执意要死，我也只好陪着他。”

罗怀特握住本吴晨冰凉的手，“本，我说过，我的生死掌握在你手里。”

本吴晨只是闭着眼。没有人再说话。病房里寂静的就像是无人的原野。

良久，本吴晨睁开眼睛：“罗特，我饿了。”

他看向亲人们，声音微弱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

住院第九天，本吴晨以考试为由执意办理了出院。

他说，他一天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他说，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他说，他不喜欢有人在他身边。他说，他喜欢一个人。

他说，他这些天一直在回忆，回忆童年，回忆学生时代，回忆他们的高中，回忆他们的大学。他说，他要把过去一次回忆完，以后再也不想了。

他说，他喜欢罗怀特在他身边。他说，他谢谢罗怀特陪伴了他那么多。他说，他很开心罗怀特有了幸福的归宿。他说，他很开心有人爱罗怀特，比他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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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来，罗怀特再没有听到过本吴晨说这么多话。

从那天起，本吴晨彻底封闭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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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罗怀特是林天野唯一的软肋。林天野无底线地宠溺着他，纵容他的一切。

林天野只要罗怀特答应一件事：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罗怀特听林天野的。只是这一次，他食言了。

他铁定了心和本吴晨一起自虐。他知道林天野会心疼到发疯，但，这是他欠本吴晨的。

林天野，如果是你，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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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吴晨住院那些天，陈天赐一直没有露面。

大一国庆，刘唐勇敢追爱，跟随陈天赐来到北城。大一暑假，他们确定了情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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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本吴晨自杀的消息，是第二天。陈天赐狂奔至医院，却在医院门前停下了脚步。他在刘唐的怀里痛哭，像个孩子一样一直哭一直哭，别人投过来的目光，他全然不顾。

刘唐哄着他，直到他哭得累了睡着，才将他抱了回去。陈天赐醒来接着哭。哭了睡，睡了哭。

得知本吴晨绝食，他也不吃不喝。刘唐一直抱着他安慰他，陪他不吃不喝。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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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护不了他。”这是那些天陈天赐一直重复的话。

陈天赐不明白，不是他保护不了本吴晨，而是本吴晨拒绝任何人的保护。

本吴晨将自己堕入深渊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包括罗怀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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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同我的心，给你。

这不是表白，只是一种平静的陈述，是一种保证。从此以后，他再没有心了。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惊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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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害怕留在罗怀特身边，他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他，深爱的本吴晨最后选择了离开。

离开你的世界，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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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罗怀特的眼泪和心疼，不是因为还爱，而是，他明白本吴晨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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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四年，本吴晨杳无音信。他切断与所有好友的联系，只逢年过节跟家人报一声平安。

罗怀特给他写过几封信，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只偶尔和陈天赐去见爷爷奶奶，从他们那里知道本吴晨很好，如此。

郑叔去世后，本吴晨回来过一次，没有见任何人，独自去郑叔的墓前看望。他在陈天赐家的信箱，留下了一封给罗怀特的信后悄然离去。

那封信陈天赐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几个月后本吴晨生日，他讲给刘唐拿主意，刘唐劝他交给了罗怀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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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为陈天赐会恼怒罗怀特，却并没有。

也许只是因为本吴晨的嘱托。

陈天赐对罗怀特超乎寻常的好，他把对本吴晨的恩情回报，全部转移到了罗怀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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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怀特，你不配，你不配拥有那么多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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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怀特和本吴晨之间，最亲密的关系，止于接吻。

他们从来没有突破过最后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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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极端掌控欲的本吴晨即使在酒醉里，也极力控制着自己，只为了所爱的人能够放心拥有新世界，他爱罗怀特比罗怀特想象的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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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本吴晨真的没有控制自己，罗怀特也真的会顺从。

口是心非的罗怀特，我鄙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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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予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