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朽阁虽然限制了清晖的行动，但却没有切断清晖对外的联系。

此时清晖端坐在两面水镜前，左边的水镜上倒映出一位身着金凤华服的女子，鸦羽似的乌发上佩戴华丽轻盈的金冠，飞斜的细眉下是一双眼尾上挑，沾染了金粉红纹的星眸。

女子将自己的容貌定格在了二十岁左右，这本该是个青春靓丽的年纪，却因她这一身气派的打扮与掌权多年培养出的气质，给人一种威严不可直视的厚重感。

右边的水镜上没有人，只有一片不知是哪的天空，以及偶尔飘过的落叶。

女子便是巫素雪，天空水镜后不肯露面的，自然是江裴衣。

找回巫江后，清晖就联系上了他们。

依约，清晖隐瞒了巫江身上有絮灵残魂的事情，只说絮灵在泣竹村找到巫江，不小心发疯撕开了巫江的神魂，又及时住手把巫江的神魂给缝了回去。

巫素雪一听，恨不得立马飞奔过来带走巫江，可她忍住了，只因北冥如今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巫江回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犯蠢，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遭遇险境。

后来她还问过清晖：“你是怎么想到，阿江会在西野那个名叫泣竹村的凡人村子里？”

清晖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只提醒巫素雪：“你不会想知道的。”

巫素雪眉心微蹙，意识到什么，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方才巫江醒来，清晖给巫江送去丹药和伪面，回来后再一次凝出这两面水镜，等水镜上映出巫素雪与那片天空，清晖就把巫江所言，转述给他们听。

巫素雪听后久久不能言语，像是无法消化清晖所说的内容。

而一直都很安静，从来没有出过声的天空水镜里则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尽快带她回太微，我会亲自确认她脸上的剑气究竟出自谁手。”

巫素雪垂下眼帘，没有提出异议。

巫素雪没有，清晖有：“我被困在巧朽阁，回不去。”

江裴衣：“絮灵呢？她应该能带你们离开巧朽阁。”

清晖抿了抿唇：“她是能，但她不肯，就因为她好奇我这边若一直拖着，能否逼你下山。”

垂着眼的巫素雪微微转动眼珠子，觑向了右侧的天空水镜。

天空水镜后头的江裴衣安静许久，说道：“那你便去替巧朽阁阁主看看，看完了快点回来。”

清晖睁大眼睛：“他绑了我我就要替他看诊，哪有这样的道理？师兄你……”

清晖控诉的话语还没说完，水镜上的天空画面便消失无踪，清晖转向巫素雪，巫素雪微微往后一靠，讥讽道：“你为什么觉得他能靠得住？”

清晖一时无法反驳，梗得非常难受。

巫素雪没在江裴衣身上浪费唇舌，她问清晖：“阿江可会因脸上的疤痕而难受？”

清晖摇头：“没见她难受，且她只问过我一次能不能先把她脸上的疤治好，我说不能，她也没强求，可见她对自己如今的模样并不在意。”

并不在意。

巫素雪单手扶额，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她无法想象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磕着碰着都要哄上许久的宝贝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自己脸上有这么多疤痕。

“你……”巫素雪又问：“你确定阿江还是半天灵体吗？有没有可能她已经变成了天灵体，预见了未来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天灵体千年难得一遇，但很少有人知道，人丁稀少且基本只生女孩的巫氏一族，全都是天灵体。

也是因此，巫氏才能牢牢掌控北冥。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紫薇山的慕天老祖就是巫氏一族中极其罕见的男性，又比如巫江，她不是天灵体，但她的神识又比寻常修士要敏锐许多，是个残缺的半天灵体。

若非如此，巫素雪不会宁可拿出半个北冥，也要给巫江找个能庇护她往后一生的道侣。

清晖：“灵体天生，怎么可能通过后天更改。”

巫素雪轻叹：“也是。”

若能通过后天更改，她早就给巫江改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清晖见巫素雪还在为巫江的改变而心疼，认为巫江若不是完善了天灵体看到了不好的未来，那就一定是遭遇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清晖医者仁心，想把巫江性情大变的“真正原因”告诉巫素雪，反正絮灵只说了不能让江裴衣知道她的残魂在巫江身上，没说不能让巫素雪知道。

清晖想着，正要启唇，忽觉毛骨悚然，即将要出口的话语在喉间翻了个滚，又被咽了下去。

巫素雪依靠天灵体的敏锐，察觉到清晖应该是有很重要的话想对她说，本想追问，就听见清晖向她保证：“我会照顾好巫江的，你放心。”

巫素雪沉默，因为刚才还催促着她追问清晖的直觉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疯狂警示她不要再问下去。

巫素雪选择听直觉的话，同清晖道了别，消失在水镜上。

随后两道水镜一同融化成水球，掠过窗户边的“不速之客”，飞出窗外，落进外头那一池湖水中。

清晖看向窗户边，问：“不是去找巫江了吗？怎么过来了？”

絮灵倚着窗子，绝口不提巫江精准踩雷的事情，反问清晖：“她在洗澡，你确定要让我留她屋里？”

清晖：“……”

那必然是不行的，小心江裴衣拔剑。

清晖叹息：“你得碰到巫江才能不头疼，你俩非亲非故，恐怕很难找理由长时间待在一块。”

絮灵没说话，因为现在不是理由不理由的问题，只要她想，她就是凭喜好把巫江绑身边当影子都没人敢说什么，问题是巫江仿佛与她八字不合，见面到现在才说几句话，句句都是她不爱听的，弄得她很难控制自己。

不如……把巫□□哑了？

絮灵正寻思用什么药能让清晖束手无策，一只蓝翎鸟落在了窗沿上。

蓝翎鸟体积不大，圆滚滚的小肚子上是白色的绒毛，脖子上有一圈橙色和一圈黑色，头和背部是非常漂亮的深蓝色，深蓝色蔓延到翅膀尖，逐渐变黑。

这些蓝翎鸟是絮灵从太微带来的，灵智未开，平日里就跟着临虚的鹿车，负责打帘。

絮灵心血来潮，伸手往蓝翎鸟靠近，结果不大理想，蓝翎鸟跟遇到洪水猛兽似的，拍着翅膀就要跑。

可这么一只小小的鸟雀如何能逃过她的手掌心，就见小鸟翅膀扑得飞快，整只鸟却停顿在空中，一分一毫都不曾挪动过。

絮灵拎住小鸟翅膀，上下甩了甩，很快就没了兴趣，直接把这只小鸟扔进屋里。

絮灵手上没个轻重，小鸟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清晖最烦絮灵这样的行为，偏又打不过，只能一边小声咒骂，一边快步走去捡起小鸟。

小鸟被刚刚那一下摔得奄奄一息，清晖把它放到桌案上，先是以灵力治疗，后又拿药丸化水给它喝，不过片刻便让小鸟恢复了健康。

有点灵性的小鸟意识到是清晖救了它，小爪子蹦跳着往清晖手指所在的方向靠，一步步试探，最后近到不能再近，它展开翅膀，一记猛扑跃到清晖的手指上，小爪子把清晖的手指箍得紧紧的。

清晖看小鸟可爱，用另一只手在小鸟背上顺了一下。

小鸟也不躲，昂起脑袋，时不时还要抖两下尾羽。

“行了，回去吧，记住离大魔头远点。”清晖松开手，让小鸟出去玩去。

小鸟听话地松开了爪子，扑棱着翅膀傻傻地往窗户飞去，半路它才注意到絮灵魔头还在那，急忙又调转方向，落到清晖肩头，迈着小爪子往清晖脖子边躲。

清晖见状觉得好笑，侧了侧头用自己的脸颊往小鸟脑袋上蹭，小鸟也乖顺，不闪不躲还拿头顶往清晖脸上拱。

清晖喜欢这只小鸟，想跟絮灵讨要，结果抬头就对上了絮灵一瞬不瞬堪称专注的视线，顿时头皮发麻：“你作甚？”

絮灵单手支着脑袋，吐出两个字：“别问。”

问就是她找到了比毒哑巫江更方便的法子。

……

巫江遣走送来衣服和灵泉水的丫鬟，摘下伪面洗了个澡，等换上新衣服，又重新戴上伪面。

那些丫鬟进来收拾时，巫江想起先前清晖医祖说会带她回太微，由此可见此处并非太微门，巫江不愿放开神识探查，索性去问那些丫鬟。

其中一个丫鬟朝巫江福了福身，道：“禀姑娘，此处乃是巧朽阁。”

巫江愣住，恍然间有种兔子入了蛇窝的惊悚感，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快逃”。

巫江喝口茶水压了压惊。

巧朽阁？

太微的医祖怎么会在巧朽阁？

巫江正要去找清晖问一问，外面就先来了人——

“阿江姑娘！”

是明玉。

巫江走到门边，发现厉无锋也跟着明玉一块来了。

明玉虽有天灵体做指引，但毕竟修为不高，见到巫江换了张脸，还是有些迟疑：“是阿江姑娘吗？”

巫江：“是我。”

“太好了，你没事。”明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一旁的厉无锋提醒明玉：“该改口了。”

明玉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兴奋起来：“对对对，我该改口，叫你阿江师叔！”

巫江：“……”

是了，清晖医祖说过不仅会带她回太微门，还会替她隐瞒身份，对外宣称是他在外头收的徒弟。

刚才没留意，现在一想——清晖医祖的徒弟。

这辈分可不得了，且清晖从未收过徒，她这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怕是会在灵寰掀起不小的风浪。

不过巫江没打算拒绝，因为巫江记得灵寰曾有过传言，说剑修虽能越级杀人，但却是三千大道里最倒霉的一道，相反医修虽弱，但却是最幸运的一道。

她想试试再改一次道，看能不能变得运气好些。

有明玉和厉无锋，巫江也没再去找清晖，直接把两人请进去，询问几句，弄明白了清晖医祖会在此处的前因后果。

只是她不明白，不是说清晖医祖出门会带很多弟子吗，怎么还是被劫了？

明玉：“听说是医祖自己不让弟子跟着，掌门也没办法。”

巫江奇怪：上辈子有发生过这种事吗？

巫江记不起来了，上辈子这时候她转投了剑道，每天都在修炼，怎么可能打听西野这边的事情。

明玉一边同巫江说话，一边忍不住往巫江脸上看——他总觉得巫江的脸有些奇怪。

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巫江：“是医祖治好了你的脸吗？”

巫江摇头：“没有，他给了我一张伪面。”

明玉：“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医祖既然收了你为徒，为什么不替你把脸治好？”

巫江有了伪面，不再需要用毁容来隐藏身份，便想糊弄明玉找他的师兄师姐给自己治脸，谁知明玉突然说道：“我懂了，这一定是医祖给你留的功课！”

巫江：“……”

明玉：“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进度赶上来，让你能早点医好自己的脸！”

巫江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长吐一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明玉俨然把巫江当成了自家人，同她科普起了太微门内大大小小各种事项，其中不得不提到一个人——絮灵。

“你记得离絮灵师叔远一些，她虽然伤了你的神魂，又杀死了竹娘娘，但她太厉害了，你拿她没办法的，只能躲着她。”明玉低头掰扯自己的手指头，显然也是觉得这事儿有些憋屈。

可没办法啊，谁让絮灵这么厉害，连掌门都不敢招惹她，江峰主又在闭关，全太微根本没人能治得了她。

巫江先前就听明玉详细说了絮灵杀死竹娘娘的事，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之所以知道泣竹村，就是上辈子的絮灵带她去的，因此絮灵曾来过泣竹村这一点不奇怪，可一来就杀了竹娘娘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逃家的行为，还间接影响了别的什么事吗？

巫江理不清这其中的因果线，正想多问几句，窗外忽然飞进来一只深蓝色的小鸟。

明玉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絮灵师叔的蓝翎鸟怎么会在这？”

絮灵的？

巫江好奇地看向那只小蓝鸟，就见小蓝鸟直直飞过来，降落到自己搁手的桌子上时，似乎有些不太熟练，小爪子速度没跟上，结果小肚子着陆，直接墩到了桌面上，还在桌面上滑了一小段距离。

巫江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小蓝鸟在巫江的笑声中一动不动地安静了一会儿，圆圆的小黑豆眼睛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不等小蓝鸟暴起，巫江伸手在它颈部轻轻揉捏了几下。

小蓝鸟像是不习惯被人触碰，僵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享受，等巫江把手挪开时，它还往巫江的手离开的方向蹦了两步。

巫江把手又伸回去，停到了小蓝鸟面前。

小蓝鸟微微昂起脑袋，硬是把用小爪子扣住巫江手指的动作，做出了纡尊降贵的气场。

突然发现，这是我笔下第一个集齐了“他”“她”“它”三个ta的男主。

——

谢谢水月久安小天使的地雷！爱你=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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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