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半山腰，找到巫江所说的竹屋。
这间竹屋不知从何而来，废弃许久无人居住，开门的时候还卡住了，死活打不开。
厉无锋没什么耐心，正要使劲硬推，巫江在一旁幽幽道：“你要把门弄坏也不是不行，但得记得把它修好，不然我们都得被困在这里。”
厉无锋只好憋着脾气，跟伺候祖宗似的小心去推这扇门。
明玉站在他后头，问巫江：“若是天亮之际大师没有赶来竹屋，是不是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不至于。”巫江生怕他们对竹林产生什么“不可不除”的想法，毁了她的藏身之地，就将竹林的本质掰碎了说给他们听：“这片竹林其实就是一座牢笼，白天牢笼关闭，进到竹林也看不见竹娘娘，一到晚上牢笼就会自己打开，走进竹林便可走进牢笼，但要想离开，就得在牢笼里找间屋子关上门，等到天亮便能从牢笼中脱身。
“所以他赶不来也没关系，明天晚上再试就行，就是得叫他和竹娘娘你追我赶地跑上一整天，多少会有些累罢了。但他一个筑基后期，不至于连这点体力都没有，放心吧。”
明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需要晚上进屋才能离开牢笼，竹娘娘进不了屋，所以这座牢笼是专门关竹娘娘的？”
巫江：“应该是吧。”
明玉不明白：“为何要关竹娘娘？”
巫江斜倚在门边的墙上，站没站样：“我怎么知道，我也好奇呢，竹娘娘虽是出窍期的大能，可她只会哭，除了和尚，她对别的什么都不在意，遇到凡人也不会追赶伤害，所以入了牢笼的凡人，大多都是因为走不出去，被饿死的。”
牢笼只关生灵，死后尸骨便会挣脱牢笼，出现在白天的竹林里。
厉无锋终于推开门，领着明玉和巫江走了进去。
屋内布满灰尘与蛛丝，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厉无锋竟会打扫的法诀，将屋内都打扫了一遍。
巫江惊讶：“人不可貌相啊。”
厉无锋涨红了脸，凶道：“让开！”
巫江退开一步，厉无锋一个法诀，就把原先在她身后的一张堆满灰尘的椅子给清理了出来。
巫江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下。
明玉见怪不怪道：“我们太微门有规矩，犯了错的弟子是要领罚去做内务的，像无锋师兄这样的剑修，三天两头就要被罚一次，一般都是打扫天阶和明德堂，自然精通这类法诀。”
厉无锋咬牙道：“闭嘴吧你。”
明玉放松下来笑了笑，接着转向巫江：“阿江姑娘，你真的不肯治脸吗？”
巫江：“唔？”
明玉单手捂住胸口，一脸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替你治脸。”
巫江藏在白纱下的眼睛眨了眨，怀疑眼前的小医修就是太微门那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灵体。
天灵体的直觉强到令人发指，会想替她治脸，多半是体质指引，暗示明玉她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北冥大小姐。
巫江沉住气，道：“我不治，但你要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
说着，巫江毫不避讳地掀起了头上的白纱。
白纱之下，凸起的道道伤疤纵横交错，如一条条肉红色的蜈蚣扎堆盘桓在巫江脸上，把巫江的脸毁了个一干二净。
按说明玉和厉无锋一个是医修，一个是剑修，应该看过比这更加夸张恐怖的疤痕才对，可当巫江露出真颜，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些疤痕不是烫伤也非擦伤，而是利刃所致。
由此可以排除“意外”的可能。
“失礼了。”明玉带着稚气的小脸染上认真，他抬起手，用食指指尖轻触巫江脸上的疤痕，试探性地注入一丝灵力，好确定伤疤深浅，结果下一瞬就被反弹回来的灵力划伤了指尖。
厉无锋在一旁看得分明：“剑气？”
厉无锋自己就是剑修，虽然他性子急躁自大，但发现有剑修居然用利器划伤一个女子的脸，还故意留下剑气让伤疤无法消弭，他本就蹙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说道：“划伤你脸的人不配握剑。”
自毁容貌的巫江：“……”
明玉轻抚指尖上的伤口，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可见巫江脸上残留的剑气虽然霸道，但也不至于厉害到无法拔除的地步。
明玉作为医修，没少给逞凶斗狠的剑修同门疗伤，因此对拔除剑气格外有经验。
他征得巫江的同意，在巫江的额头上找了一小块疤痕做“试验田”，往上涂抹了两层膏药——第一层用来消除剑气，第二层则用来淡化疤痕。
若是有用，他就把两种药膏留下，等阿江姑娘什么时候愿意恢复容貌，也不至于求助无门。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种膏药居然全都失去了效用。
明玉感到不可思议。
他准备进一步检查巫江脸上的疤痕，因为知道厉无锋没什么耐心，明玉就想叫厉无锋先到边上等着，免得他脾气上来，又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
可当明玉回头发现，厉无锋正盯着巫江的脸，神色莫名。
明玉：“无锋师兄？”
厉无锋让明玉起开，自己站到了巫江面前。
他将一只手覆到巫江脸侧的疤痕上，一口气注入大量灵力，下一瞬，所有灵力尽数化作剑气，砍回到他的手上。
剑气力道不大，可数量很多，硬生生把厉无锋的手砍到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皮肉下的森森白骨。
“无锋师兄你干嘛！！”明玉连忙从乾坤袖中掏出灵药，替他止血疗伤。
厉无锋脸色难看，但却不是因为被伤了手，而是因为：“她脸上足有十几万道剑气。”
明玉愕然，他看看厉无锋又看看巫江，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想要留下十几万道剑气，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难道阿江姑娘脸上的伤，是被人长年累月一点点划出来的？
——怎么会有如此凶残之人！！
“是啊，这怎么可能。”厉无锋咬牙切齿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不甘心：“这些剑气的强度近乎一致，应当是在短时间内发力，以一剑落万剑的本领，在她脸上留下伤口。”
明玉听傻了，就算不是剑修他也知道，能一招挥出万道剑气，绝对是剑道宗师的水准。
厉无锋还说：“这些剑气劲道不强，足以见下手之人修为不过炼气，炼气的修为便有如此天赋，但却是个只会拿自己的才能欺负女人的孬种，老天真是不长眼。”
和老天一块被骂的巫江不敢说话，安静地擦去了溅到她脸上的鲜血。
“喂！”厉无锋问巫江：“伤了你的究竟是什么人？”
如此厉害又品行低劣的剑修，他一定得去会一会。
巫江：“……不记得了。”
厉无锋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没用，连是谁伤的你都不记得。”
明玉把厉无锋推开，问巫江：“那你可还记得，伤你的人用的是什么武器？”
若说第一层药膏失效是因为剑气太多，消除不完，那第二层药膏失效，多半是因为造成伤口的方式有不同寻常之处。
可能是下手之人修为太高，又或者是留下这些伤口的武器品阶不凡。
但厉无锋说了，行凶者修为不过炼气，那就只可能是武器的问题。
巫江斟酌几息，告诉明玉：“我的脸，是被珍品灵器弄伤的。”
灵寰大陆最常见的灵器品阶分上、中、下三品，但在上品之上还有十分珍贵的珍品，珍品之上还有极其稀少的仙品。
等级越高，造成的伤口越难以治疗，需要用到的灵草灵药也越珍稀昂贵。
明玉喃喃道：“怪不得消疤的药膏没用。”
他外出行医带的药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撑死也就治治中品灵器留的伤，面对上品以上的灵器，自然是束手无策。
听说那品行低劣的剑修有天赋又有高阶灵器傍身，厉无锋险些没呕死。
明玉则是心疼，他问巫江：“你当真不愿医治自己脸上的疤？我虽能力有限，但我的师兄师姐就在落鸦镇上，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巫江摇头：“不治，你看看就好。”
明玉沮丧：“好吧。”
他细细研究巫江脸上的疤痕，想拿针挑几缕剑气，却不小心带出了乾坤袖里的东西，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明玉赶紧蹲下身去捡。
其中一个掉地上的画轴没绑紧，散开后正好滚到巫江脚边。
巫江俯身捡起，就见画卷上画着一比她小许多的红裙少女。
少女穿金戴玉，明亮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小巧的唇鲜红软嫩，唇角微微勾起，不可一世的傲气冲出画卷扑面而来，活脱脱一朵娇艳欲滴的人间富贵花。
巫江定定地看着画，那双镶在丑陋面皮上的眼睛虽清澈干净，但却因半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双唇浅淡无血色，唇角有一道向下斜的疤痕，划破了上方的鼻翼，也叫一侧的嘴型呈下撇走势，看着又凶又丑。
若非本人，巫江也不信画像上那明艳靓丽的少女，会是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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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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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