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在舅舅家里住的日子,贺春言把烦恼全丢了,也没有人管束,吃吃喝喝躺躺,去城郊溜过两回马,在河里捞过鱼,还跟着宋云生上过书。

疯玩下来,竟然也没有变黑吃胖,全靠云娘传授的纤体美白的密法。

少年的一个月,就能让人脱胎换骨,人生树长抽条子,回家的时候宋夫人还惊讶地说:“言姐儿怎么长这么高了?”

贺春言笑嘻嘻地说:“娘,我这些日子能吃能睡,自然长高了呀。”

贺谦也附和说:“孩子嘛,见风就长,不过女儿真是长大了,亭亭玉立之姿和这京城大家闺秀也不差什么了?”

“啊?我不是一直都是闺秀吗?难道以往我是一只猴儿吗?爹爹。”

贺谦看她心情好,也逗她:“你说的倒对,你幼时是我在京城外捡的猴精变的哈哈哈哈。”

“对了,舅舅们过几日就要出发去乌垒城了,今天晚上来咱们家吃饭喝酒,订了明玉居的席,不比明楼差呢…”

“好啊,今天晚上就好好喝喝酒。”

明玉居的席面那可真是太好吃了,新来的厨子不止添了几道新菜,还新添一种果酒,酒味不重,香气扑鼻。

舅舅们喝的脸上彤云朵朵,贺谦大放诗情,跟着的诗童也赶紧拿着笔记下,贺春言喝了两杯还没有上头的时候,觉得人从未变过,喝完酒之后,全都原形毕露,像极了被孙悟空打伤的妖魔鬼怪。

女子矜持,宋夫人不胜酒力已经退席去睡,走之前操心着各位舅舅此去行程是否收拾妥当,罗了几场伤心泪,对着弟弟,如同她前几个儿子,总是伤心再伤心。

宋夫人是个博爱的女人,如同母鸡般张开双翼护着她身后的鸡仔,不管是夫君、兄弟还是子女。

贺春言喝多了,贺谦的人影有三个,走的路是曲线形,看着夜里的天如湖水,天在摇,地在晃,她抬头疑惑:“我不是…要回去了吧?”

她走过花园,看着原先和周府共用的、早前倒的那面墙。

她站在三五步之外盯着它,浑身发热,面上红晕一片,眼睛亮的出奇。

“姑娘这是在干什么?”十岁的莺儿自从伺候贺春言以来,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姑娘多饮了酒,这是醉了。”

“哦,我爹在家也常这样,我娘说他发酒疯,姑娘也是在发酒疯吗?”

大丫鬟竹心没有回话,只是紧张地看向自家姑娘。

贺春言此刻的天地平稳了,只是她看什么都不对劲,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跳舞,她想要干些什么呢?要不她也跳舞,可是她不会啊,对了,她想要上树。

贺春言将两只手扒在墙上,才发现,这棵树不知道是谁画的,是个平面,她的脚无处可放。

贺春言回头看着两个丫鬟:“我没有武功吗?你们这里的人不是腾腾腾就上去了吗?”

竹心有耐头地哄着她:“小姐,咱家没有请拳脚师傅,没学过呢。”

“哦。”

贺春言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那并不高的墙发呆。

半响又开口:“你给我取个梯子来吧。”

“啊?”

贺春言的脸皱成一团:“你们这儿连梯子都没有?这什么文明啊?”

“不是,有梯子,可是隔壁是周府啊。”

“有梯子,那你快给我取过来啊!”贺春言跺脚。

刚好园子里的木梯子就在附近,竹心和小丫鬟莺儿吃力把她抬过来。

但是在贺春言抬腿的那一刻,还是出声劝她:“小姐,太危险了,我们明日明日再来行吗?”

贺春言坚决摇头:“明日,明日我就不是这样了。”

她轻快又利落地趴到梯子上,一阶一阶,贺春言坐在墙上,觉得今天的夜色真好看,月亮真圆,就是有些太低了,想来京城的月亮就是不如西北的高阔。

“竹心,今儿这月亮真不错,明天是个好天。”

竹心呵呵一笑,看着乌沉沉的夜色,觉得不太对头。

“小姐,你说不是那个吧?”

竹心手指向前面,周府方向那颗高柱挂着的灯笼,这是周老大人为夫人挂的,听说周老夫人晚上眼睛不好,看不清路。

“那是灯笼,小姐,你下来吧,该睡觉了。”

谢景初晚上还没有睡,今日他毫无困意,已经连续半个月了,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他肝脾失调,心有郁结,思绪过多,开了几幅酸枣仁汤给他,他白日里在院子里捉猫,把药放到了屋里,睡不着就起来找。

刚进这东边的院子,谢景初就觉得不对劲,看墙上坐着一个姑娘。

他走近才听到,贺春言在对月吟诗。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你和莺儿。”

贺春言指着竹心,竹心急得就快自己也爬上来了:“小姐,小姐去,咱们回去吧…”

谢景初看着墙上坐的贺春言,觉得也墙不高,但是贺春言是身形小的姑娘家,若是他出声吓着她,摔下来一定会受伤。

心想夜已深,贺春言该是梦游,梦而觉者,是为魂引,若是出声,必定吓得她魂体不安。可若是他爬上去,半夜三更,男子半夜过墙,被人发现,影响两人清誉。

正当他还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只大肥狸花猫已经和贺春言比邻而坐了。

“哎!大肥猫,你上次还冲我哈气来着!”

贺春言准备伸手抓猫,却看见猫朝反方向喵喵直叫唤。

她努力侧着身子,准备扭头,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小姐!”

“小姐!!”

谢景初慌忙伸手去接,不太妙的是,接了女孩身体的一大半,另一半没接到。

贺春言的上半身被他捧着,两条腿却重重摔到地上。

“啊,啊…”

谢景初轻轻放下她,去轻轻活动她的腿,一边动一边问:“腿疼吗?我这样动一动,酸胀吗”

贺春言还醉着,痛感让她清醒了两分。

“没事,你别动我,我腿没折,你刚刚接住我了?接了一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我这就去喊人。”

贺春言听到竹心焦急的声音,赶忙回她说:“我好着呢,就是有些疼,谢师兄在这边呢,你们不用管,我一会就回去了,别告诉别人!”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我去周府接您。”

“你这时候怎么出来,两道门都落了锁,婆子下人都要问呢,你放心吧,谢六郎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快回去,你在这里若是被人看见,我也就被发现了,你快回去。”

“是…”

等到丫鬟走了,贺春言扶着谢景初的胳膊站起来。

谢景初生平第一次和姑娘家有这么近的距离,近到他发贺春言是醉酒,喝的果子酒有淡淡的杏子香气。

“你看见我,怎么不出声?”贺春言扭头看她,眼睛明亮,如同刚才那只肥猫,闪着精光。

谢景初一时语塞,停了停又开口:“我以为你是梦游之症,魂体牵引,出声怕你魂魄不安,不好回到身子里去。”

贺春言想笑,想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迷信啊。

又想逗逗他:“我跟你说,其实我就是女鬼,现在扮了你的师妹,来害你呢。”

谢景初知道她在开玩笑,扶着她进屋,让她仔细台阶之后才开口:“我读过志怪话本,话本里的女鬼不是你这般。”

谢景初没有找到药,想着她刚才行走无碍,兴许只是擦了皮,撞成一块乌青,这就要揭开衣裙,想到这里,他有些耳热。

贺春言想起自己在话本里读的女鬼故事,古人对女鬼的刻板印象有两种,一种鼻口出血,乌青眼圈,披头散发,乃是来索命的,另一种则是香艳扑鼻,肚兜纱衣前来报恩的。

“你饮了多少酒?”

贺春言稍微一想就脑子疼,忙说:“忘记了,十来杯左右…”

谢景初去给她倒了杯茶水,让她坐在这里休息会,一会就送她回去。

两人无话,沉默让两个人想起他们前段时间就不欢而散。

“武安侯还有来找你吗?”

“没有。”

夏夜晚风,一阵一阵的吹到贺春言的脸上,吹的她彻底清醒,对于半夜三更,和谢景初坐在周府院里这件事,她越想越觉得荒谬。

她站起来,对谢景初说:“我要回去了。”

“好。”

谢景初搬来梯子,让她爬上去,又顺着自家的梯子爬回去。

毫无浪漫可言,贺春言爬上又爬下,蹑手蹑脚回了院子。

看着她上去,也觉得十分荒谬。

他从未见过像贺春言这样的姑娘家,顽皮,大胆、辛辣、懒惰、不思进取,可又善良、仗义,可爱,灵气十足如同话本里的侠女。

京城闺秀中也有大胆的姑娘家,多半是家中当儿子养,可最多不过是性情豪迈,哪里像贺春言,她仿佛是从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女侠,再出格的事情和话语出自她身上,都很平常一般。

“不像女鬼,像精怪。”

谢景初冒出这一句,看见胖胖的狸花猫蹲在他脚下,脑袋摩擦衣衫。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猫的脑袋,想起人常说,狸花猫是猫中凶恶之辈,觉得贺春言如果是精怪所变,那应该是一只狸花猫。

夜色更浓,厚云沉沉,谢景初觉得好困。

睡意袭来,是深夜,视睡如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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