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明走在军帐之外看着远处的延州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今天的攻城让他感觉不安,宋人的战斗意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悍了?
放在平日里虽然不能一鼓而下,但也不会有这么重的伤亡。jiujiuzuowen
李德明去伤兵营检查回来的士兵,包括那些被族人抬回来缺胳膊少腿的伤兵,在他们的描述中有一种业火,无论怎么扑打都不能熄灭,只有削去皮肉才能得以保全性命。
伤兵营里满是惨叫声和皮肉烧焦的香味,这种味道李德明很是熟悉,每次屠灭西域城池的时候总能闻到这种混合着肉香的味道。
现在反倒是他党项人受到了惩罚,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
崇尚佛教的李德明觉得,这绝不是佛祖对自己的惩罚,因为卑贱的西域人岂能和宋人相比。
虽然他口口声声的说不在乎大宋的态度,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内心的深处还是希望宋人像承认辽国一样承认党项的地位,在他的思想中大宋依然是天朝上国。
而辽人只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投机者,也就是他辽人的命好,比党项甚至是大宋早建立政权而已。
惨叫声想起,一个士兵成为了野利任荣的试验品,他身上的伤口被野利任荣拿来试药,刺激的药粉让士兵发出一整整惨叫并用力的踢打床榻,虽然被侍卫按住,可他扭曲的身体显示出他的痛苦。
野利任荣微微摇头,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这药也不行啊!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人烧成这样?猛火油也没这么猛烈,简直是跗骨之蛆!阴毒无比,宋人现在是真的变了!”
“不是宋人变了,而是我党项人变得越来越像宋人了,呵呵,本就是胡服骑射交领左衽的我们,用起了奢华的瓷器,穿上了华丽的丝绸,可雄心壮志却开始消磨!
师傅,咱们党项人的勇猛正在慢慢的消亡,也许父亲的依辽和宋是对的,可我们党项人就改在草原上奔驰,而不是像宋人一样如老牛般在地里刨食!”
李元昊目光炯炯的望着对面的野利任荣,此刻他幼稚的脸庞上充满了成年人都极少拥有的豪气。
看着儿子如此说,李德明微微一笑便躲在帐角不出声,缓缓的上前挪上两步以便听得更清楚。
“嵬理,宋朝的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为师觉得很好:任何事物都有俩个方面,要辩证的看待。就如你现在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是!我党项人越来越像宋人,武力稍有逊色。
可你知道自从大王对内保境息民,恢复生产,对外附辽和宋,与宋人交换物资,专力向西发展之后,我党项人就再也没有因为饥荒而饿死人!
在此之前有多少的党项儿郎没死在征伐的战场上,而是因为饥饿死在了睡梦之中,这不是勇士应该有的结局!”
李元昊微微点头,又懵懂的望着野利任荣:“那我党项到底该如何是好,不能光靠游牧,但也不能全部种地,嵬理愚钝请师傅教诲!”
“其中的平衡你的父亲,我党项的王就掌握的很好,这是国君的问题,你在我这里当然得不到答案,只有你父亲才能引导你,为你解惑!”
野利任荣聪明的回答了这个他根本不会,也不能回答的问题。
李德明微微点头,不愧是党项的智者,即便是为王的儿子解惑也是极有分寸的。
轻轻的走出帐篷,李德明决定让战争来回答儿子的疑惑,只有血淋淋的真相才能让当儿子看懂自己所作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随着李德明的一声令下,天色微亮的时候,党项人再次发动进攻,这一次李德明投入了所有的士兵,从四面进攻整个延州城!
面对如潮水般的敌人,不少蕃军吓的哆嗦起来,他们虽然和党项人作战过,可几乎都是一触即走,党项人的凶残深深的烙进了他们的骨子里,相比于宋人,蕃军更是恐惧党项人的存在。
蕃军之所以还敢对党项人作战,主要是因为此时的延州城四面被围,完全丧失了逃跑的出路,就算是他们投降也必定会被屠杀,要是哗变的话,他们也承受不起宋人的抱负,毕竟他们的老小也被转移了出去,鼠三怎么会相信这些蕃军?
天色渐渐大亮,但延州城此时却上演了血与火的悲歌,厮杀,到处是厮杀,云梯一架倒下又有更多的被架上,砍翻一个攻上来的敌人,又有更多的敌人咆哮着冲上来。
此时的战场上已经没了理智这种东西,厮杀成为了人类的本能,只要城头出现敌人,无论是手持兵刃的边军还是蕃军都会用力的把长刀砍向敌人,直到敌人惨叫着或者哀嚎着跌落城下,一场角力才算结束。
鼠三带着人在城墙上不断的支援可能出现的溃口,而范雍正在主持预备队的轮换,他手中预备队的人数越来越少,没办法蕃军的战力和党项人根本没法比,而且四面受敌的延州城面对潮水般的进攻实在力不从心。
大匠们设计的各种守城器械已经被发挥到了极致,但在数量庞大的敌人面前变得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党项人已经开始利用抛石车对城墙上的三弓床子弩进行压制。
乱石穿空的场景让大匠们尤为兴奋,鼠三黑着脸带着手下保护这些疯狂的大匠,他不明白,不就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抛石机吗?
有必要牺牲手下的性命来观察!
一百五十斤的巨大石弹砸在盾牌上,盾牌后的士兵如纸片般飞了出去,即使没有明显的外伤,这人已经死的透透了。
“这应该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投石器械,利用的依然是撬臂的杠杆原理,但他们的投石机臂长老夫从未见过,而且在短臂之下还加挂了重物,这使得人力的消耗会少上许多啊!”
“方泰兄所言有理,我这就画下图样想办法传回大宋,这次就是死在延州城也值得了。”
鼠三微微的脸红,这些匠人连必死之心都准备好了,自己还在幻想党项人撤军……
这次的攻城党项人久久未撤,无论是李德明还是范雍都知道这是一场战斗意志的较量,谁先后力不济,谁就会丧失主动,预备队就是双方手中的王牌。
还好,范雍自信自己手中的王牌比李德明消耗的要慢些,毕竟作为守城的一方占据了地利之险。
战斗从晦暗中开始,又持续到晦暗之中,整整一天,延州城都在上演着血肉的角力,双方的损失是惊人的,八万多人的延州城只剩下不足一半的军民,而党项人也损失了将近五万人的战力。
这是党项和大宋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战争,十二个时辰之内便在战场上消耗掉了将近九万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昨日还在有说有笑的人。
凶猛作战一天的党项人终于撤军了,当号角声响起的时候,不光党项人如潮水般撤去,就连城墙上的守军也是立刻瘫倒在尸山血海之中。
只是短短的一天,但给人的感觉却如过了整整一年般漫长。
二十个时辰不间断的攻击防守,耗尽了双方所有的力气,李元昊疲惫的回到了父亲身边:“父亲咱们的大军什么时候能拿下延州城?”
“快了,迟则三日,快则明天!”
范雍声音沙哑的对鼠三问道:“党项人何时撤军?”
鼠三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李德明,上哪知道他的想法,按照这种打法,就算他李德明拿下了延州城也会被困死在此处,不应该啊?”
就在鼠三疑惑的时候,身穿黑甲的黑手急冲冲的走了进来把一枚蜡丸交给了鼠三。
看完后鼠三脸色剧变:“不好!盐州的没藏讹庞没有去洪州城驰援!”
范雍奇怪的问道:“那他去了哪里?……难道前来支援李德明了?可保安军被绥德军为何没有阻拦?!”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这延州城怕是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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