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旭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意欢还好,虽然战场一共就上过两次,总是看得懂阵法,阿棠却缺乏砍人杀人的经验,真遇着这种小型作战就蒙圈了。

不过她也是光棍,不用意欢安排她,自己往树丛里掩了掩身子,大喊一声,“来人啊,有人契丹狗打草谷害人命了。”

话也就刚说完,几只乱箭就射了过来,险险被她避开,意欢心里骂她,身手却绝不迟疑,拔起一直箭弩就往那伙契丹人身边走去,他们也看着对面人多势众,已经把桑柔带上马车,身边有三个武士守护,随时准备杀出重围。但意欢本是女子,步履轻盈,又避着火光,摸到后面去先抹了一个人的脖子,然后卸了他的弯刀护身,这时周围几人已经反应过来,呼和一声一起攻来,形成合围之势。

前文已表,意欢自小习武,练得是佛家武功,走的也是大开大合一路,长刀一挥用尽全力,血肉横飞间就断了一个武士的右臂,趁他大叫把人一脚踹了下去,然后强国缰绳用力一勒,马儿吃痛扬蹄乱窜,把另一个人也摔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极快,可那些契丹武士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一看马车被劫,竟然顾不得弓箭的厉害,呼喝着要回来夺人,意欢自知绝没本事打败这么些好手,赶紧大喊一声,“阿棠,快上车来。”

她一出声,车内的桑柔真可谓是三魂七魄齐归位,声音都要颤抖了,“意欢,婉仪,是你吗?”意欢知道她一定遭了大罪,赶紧回答了一声,这时阿棠也发挥了高超的求生能力,准确无误地跳上马车,赶紧说:“往东走,那里是树林,咱们可以趁机脱身。”真是如她自己所说,走过南闯过北得出的经验。

意欢一怔,随即想明白了,跟契丹武士拼马术那是找死,只有趁乱弃了马车才能逃出生天,古书有记载,山川处多有谷涧,南方或者中原偏南甚至有溶洞,这些契丹人可不知道。可恨那边也不会知道是谁带队,竟然不先把马射死,无知!

不远处,契丹任明显被源源不绝地弓箭缠住了,男人喊打喊杀,人声高喝与烈马嘶鸣混杂在一起,有人试图往这边追来,却已经迟了。

意欢只顾着驾车而走,阿棠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抵住车门,看原本静谧的高林顷刻间便飞沙走石,看车帘内惊慌而憔悴的当朝皇后,万幸万幸,她穿着的是深青色罗裙,衣不及地。

这几天下来,意欢虽未直接说,但契丹人的对话已经告诉了阿棠眼前这两个贵妇的身份,

当朝皇后和当朝宠妃。

远处还在厮杀,她们不知道面对契丹武士的是敌是友,只能看着高林之上战斗如火如荼。

此时早已不再是试探性进攻,怒吼嘶鸣,生杀两栖,金马刀戈,羽箭如飞,生死相搏。

意欢驾驶马车奔腾跑了十几里路,越走越低洼,终于泥泞到马儿不肯再前行了,意欢率先出来探看,只见四周低矮,不远处有谷深洞悬,掩盖在青萝之下,眼看四周并无太好的逃生之路,意欢低声和桑柔说了几句,桑柔至此自然是全都听她的。阿棠看二人无异议先佝身入内,意欢马术好,先将马儿调过头往南面土路上奔驰,再紧紧揪住桑柔的小手,领着她往里走,躲避的地方隘窄闷腐,一入内,外头怒马嘶鸣之声就听不见了,这总是最好的消息。

周、宋二女分别不过三日,都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对方,但此时还不是时候。隔了半晌,方听阿棠轻声道,“里面有水声,这深谷是同外间小河相连的。”

意欢一听就松了一口气,此地还是在洛阳境内,若能通洛水,活路就有了。桑柔还是惊魂未定,神色惶惶地透过石间缝隙向外瞧,没有心绪说话。

此时天已大黑,谷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已进九月,寒秋加寒潭,三个女人家淌着没膝的溪水,敛起裙裾,全凭着求生意志坚持,可谷间似九曲十八弯,纵使阿棠乡间长大,也不敢乱走。

不过水动则身动,沿溪涧小河而游,这预示着定能从另一个口儿出这个洞口。

这时,桑柔忽然道:“意欢,你的火折子还有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意欢连忙找了找,还真有一个没用的,只是这里低潮至极,想打着火还真是不容易,直费了几人半个时辰的功夫,火苗才微弱散开,叫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谷幽深静,穿堂风由北至南呼啸而过,阿棠连忙用袖子护着火苗。阿棠笑道:“听说宫里的灯都有琉璃罩,要知道如此,二位可真应该拿一个过来。”

桑柔也笑了,“你想什么呢,那都是伪蜀国建造的奢华之物,官家不许后宫奢靡,金银器物都赏赐给了有功将士,不信你问她。”

经过这一番波折,三人都大生亲近之感,但眼下毕竟还没有脱离险境,不是说笑的时候。意欢攀扶住潮湿阴冷的石壁,却陡见不远处有银光水潭,借着微弱的火光,能看到水潭那边有月亮的倒影,那就意味着,游过这条水潭,就有出口。

此时,再金贵的身份也是不顶用的,她转头看向二人,问:“你们会游泳吗?”

阿棠一怔,想了想才说:“会,但是......不太熟。”

而桑柔,连开口都没开口。意欢明白了,紧闭阖眼了一会让自己平静下来,咬紧牙关,道:“我水性很好,圣人你别怕抓住我,阿棠你尽力抓住我的衣摆,如果水不深,就尽力走过去。”

阿棠神色一动,赶忙应是。

其实后面已经没有追兵传来,但也不能再寒潭中过夜,不然别人尚可,桑柔只怕要第一个熬不住。既然说好,就要行动。刚才意欢为了御寒,把马车上的青缦扯下,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先将其投入水中,算是问路,接着自己壮这胆子踏着如寒潭,周身立刻被寒气包围,虽还是夏日,却如芒刺骨。

水很深,阴沟暗流涌动,水流如大蟒之力,水寒如三九之冬。

意欢努力找到小时候在长江上遨游的感觉,拼命地划臂动腿,一手护住桑柔,一手攀执在壁角,还要顾及后面的阿棠有没有掉队,竭尽全力向前游动。

此时别的都是虚的,只有一条路,闯出去,活下去。

穿堂风呼啸而过,如啼如诉,宛如少妇哀鸣,正如同她们三人的处境。

不知道敌人在哪儿,不知道援兵是否可信,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

水深几乎能没人,且道长险阻。

洛阳位处中原腹地,地势西高东低,境内山川丘陵交错,此山谁也叫不准名字,但看山崖之下暗河九曲连环。而越往外游,寒意就越发刺骨,山川之底隔绝阳光,纵然是夏日也未有暖意,何况如今已是深秋?意欢不断运气少时修行的心法,驱动体热来抵御,方才好一点。旁边的桑柔已经是唇自面白了,她只好说:“忍一忍,黎明之前是最冷的,出了太阳就好了。”

可是太阳还是没有出来,洞孔明明已经看到光了,就是还没游过去。

意欢咬咬牙,抵御着困顿之意,一狠心,用冷水抹了一把脸,伸手将桑柔抱在怀里,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去。

桑柔忽然说:“你为什么.....要救我,费了这么大力气,不值得的。”我死了,你会有机会当皇后的。

意欢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讲大道理,就回了一句,“老娘愿意。”所以你可不能死。

正说着话,忽然感到正在划水的手臂剧痛,一道血痕想必划得很深,一动便火辣辣的疼。意欢一咬牙,也不看伤口,将手猛地插进水里,水下冰凉,痛觉也缓了七八分。

阿棠在后面看的分明,没想到她能坚韧至此,惊呼了一声,得到地回答是:“保存体力,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我们能出去,这就是意欢的信念,意欢的孤勇。

光点渐近,意欢双臂一用力,便向前猛划几米,出去的洞口也藏得很隐蔽,芦苇丛高冒起,伸展在洞口,水岸就在眼前!

寒潭渐浅,长亭摸索着站立起来,水下泥泞湿软,好在她长于江南,对此早有准备,站立时缓缓而行,稳准狠地扯住芦杆向上攀。阿棠学着她,两人又一起把几乎动弹不得的桑柔拽了上来。意欢看她越发萎靡,心里害怕,赶紧摇了摇她,说:“圣......桑柔,桑柔,你跟我说句话。”

桑柔隔了好一会,感觉自己躺在土地上,头枕着意欢的大腿,终于说道:“天亮了啊。”

意欢这才意识到,山外红光遍野,虽还有些黑意,终究已经是新的一天。

旭日,给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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