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李从善不仅不傻，而且还有一点急智，他在见到意欢的第一刻，就明白了她是属于宋国的，不会也不可能给予自己任何情报，所以他只说了一句，“从善来此之前，郑国夫人和国后都曾托我，看一眼您在宋廷，安乐否？”

意欢在幕笠下的面容几乎变色，手上的劲力之大甚至让甘棠吃痛。她冷哼一声说：“恩断义绝了，何劳国后挂念。只不知她如今睡在姐姐曾经的卧榻上，可能安眠？”

李从善不答，只深深一作揖，道：“臣已经看到了，愿娘娘福寿万年。从善就此别过。”这下轮到意欢懵了，她问道：“你饶了这么大圈子，只为了跟我说这几句废话？”

“亲人挂念，受人之托，怎么能说是废话。”李从善正色道。随即退下，好歹保全自己作为皇族的尊严。至于林仁肇是否投宋，他只能找别人求证了。

他这样倒是让意欢摸不着头脑，心里又有些惘然，周嘉敏固然是不要脸的，可是想起亲娘......。散席之后本想去桑柔那里问问，好歹人家亲爹是高官。但不巧皇后多喝了几杯已经睡下了，她只好转道向长乐宫走去。

她素来体力好，今日也不甚寒凉，索性不做软轿，只扶着甘棠走路。甘棠说：“奴婢进宫晚，还不知道您和徐娘子也有交情呢？”

意欢一怔，忽然有点心虚，觉得自从皇后入宫以来，她反倒是和徐慧生疏多了。但仔细想想，何尝不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要是换了她，被赵光义这么欺负，不拼个鱼死网破才怪。

不仅说曹操曹操到，想到曹操曹操也能到。今日大宴，后宫之中也是华灯高照，火树银花，她一路走来身上也暖和了，只是快到永乐宫时，忽然听到一阵刺耳地声音，“你就是个降妃，床都上过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意欢：........

眼前这块满嘴不干净的货分明是晋王赵光义，他平常也算人模狗样，今日大醉而来，不仅没有那种玉山倾颓的美感，反而让人觉得油腻可恶。

旁边也有宫人在劝，“大王，殿下，这是在后宫啊......”话没说完，就被他一脚踹开。赵光义的武力值相当能看，那个小内人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被踹翻之后再殿门口的石阶上摔下，直接吐了一口血。

住在永乐宫偏殿的李才人扶着大肚子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她周围的内人们一阵紧张，高呼着：“娘子别看。”

意欢再也忍不住了，对甘棠说：“你去救人。”说罢气势陡变，带着幕笠就往前走去，说：“晋王这是醉了，还请回吧。这里是后宫女眷的地方，多有不便。”

赵光义一时没认出她是谁——实际上即使认出了也未必听话，人常说酒壮怂人胆，何况他还不是个怂人，当下就要把她打开。

但殊不知意欢早就防备着，一看他来攻，眼疾手快立马左手抓住他的胳膊，右手扯着他的亲王金腰带，往左前方狠狠一拽，赵光义要是清醒着，就应该立马扎进马步收力，奋力挣脱，或可反败为胜，但这毫无防备之下，只能被意欢借力甩出去，只听“噗通”一声，原来是是晋王整个脑袋扎进了宫里的铜缸里。宫中规矩，铜缸四季常备冷水以防火，正好今天就给皇帝他弟弟降火。

众人大惊失色而又纷纷避走，晋王贴身点内侍赶紧抢救自家主子，只有意欢在那里岿然不动，等着晋王气急败坏地从冷水里出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你别说他还真是清醒了许多，至少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恨恨地瞪着说：“周德妃，你真行啊。”这梁子结大了。

周德妃毫不畏惧，动手不一定输，讲道理一定赢，她怕什么，于是只是凉凉地问道：“二大王酒醒了没有，还是那句话，这里是后宫。您是喝醉走错了就请回吧，要不然咱们去勤政殿官家那里说理去！”顿了顿，又骂道：“这些黄门内侍都是瞎子，怎么能许外男入后宫，明早见了娘娘，我定要说道说道？”

赵光义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却不以为然。他还真不怕他哥，更不用说自己那位小嫂子。当年他去蜀国勘察，对一面之缘的花蕊夫人一见倾心，又蒙她相救，回来就和赵匡胤说好了，蜀国到手就把花蕊夫人送给他，结果这都多少年了，人居然成了他哥的嫔妃，你说气人不气人！其实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花蕊夫人这小娘们越是反抗，他就越放不下。他就不信了，能跟他灸艾分痛的哥哥，会因为一两个女人重重处罚自己。

实际上他只是估计对了一半，这里闹开的消息已经到了御前，赵匡胤派王继恩火速赶来说：“二大王，陛下召您过去暖暖身子呢。周德妃无礼，罚禁足五日。”

意欢光棍地很，直接对着他说：“官家既然没说要我在哪里禁足，那我人在长乐宫，这五日就在这儿不动了，谁要是赶我，那就是抗旨。”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恶人自有恶人磨，晋王对徐慧怎么样她都无法反抗，可眼前的周德妃却让他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之感，只得恨恨走了，跟他大哥好好告了一状，但就是他们兄弟感情再好，赵匡胤也知道这事儿他没理，故而意欢受到的惩罚，也就真的只有五日禁足而已。

她一入长乐宫，真是人人欢喜，徐慧甚至握着她的手哭了起来，道：“今日若不是你，闹将开来，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我当年就该想到，偷窥我蹴鞠的人怎么会是君子，当初不忍他人因自己获罪，没想到却害了自己，也害了亡夫。

李才人赶忙劝她，“娘子，你别哭了，德妃娘娘这不是来了吗？”看她俩还有话说，自动退下，还没忘了吩咐一声给周德妃准备寝具。

意欢今日却不过其他女眷起哄，也喝了几杯酒，她酒量本就平平，适才还好，这一动手头脑也不禁发晕，扶额道：“这次是巧了，我及时来了。我看赵光义不像对你死心的样子，他要真死皮赖脸地跟他哥哥要你，我看咱们这位官家未必不会答应，那你才是没法活了。”

徐慧垂泪说：“你说的道理我难道不懂？可是他每每拿徐、孟两族上千口人命相威胁，我又能如何？”本来以为官家正式承认自己是嫔妃后，晋王会有所收敛，谁知最近他又写信相邀，连轿子都在宫门口备好了，她以为自己有了靠山，就毫不客气地写信回绝了。结果今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那即使你顺从，这些人难道就有活路了。”意欢不是当事人，想的自然更加清晰，“他一天是晋王，一天是开封府尹，对付你那些族人就有的是办法？你当年那首诗写的多好啊，十四万军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大好儿郎不能自保，两族重担难不成要压在你一个女人身上，那你得看你承担得起吗？”

徐慧只觉得身心俱疲，问道：“好妹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其实人都是一种矛盾的生物，比如意欢，她说的再狠，面对着这张和亡姐近乎一样的脸，展现那样忧愁无助的神色，也是无法不动容的，所以她只好说：“以后官家再见你，你也哭也求，别说晋王不好。只说已经把宫里当成安身立命之所，再无所求。至于你的族人那里，当今朝中，能和晋王相抗衡的只有宰相赵普，你很是应该拜托赵夫人，让赵相在这些人中物色些能用的人，这不比你在这里任人鱼肉强。”

徐慧人如其名，只是身份决定了她的弱势，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想通了。对啊，赵普固然位高权重，但也不想得罪宠妃，蜀中乾坤已定，他肯定会做这个顺水人情的。当下向意欢深深一作揖，道：“娘娘说的是，我明白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我们明明是情敌，你却这样为我打算，如果易地而处，我会做的比你更好吗？

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意欢也没有想到，她今日一番作为，保住了好几个人的性命，日后才知，种善因得善果。

灸艾分痛：出 处 《宋史·太祖纪三》：“太宗尝病亟，帝往视之，亲为灼艾。太宗觉痛，帝亦取艾自灸。”

赵大真是白疼这个弟弟了。

更讽刺的是灸艾分痛本指兄弟情深，后来的烛光斧影也是这队兄弟的传说。

这里的设定是赵普和赵光义没有同流合污，诚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赵光义无法像电视剧里那样过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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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