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不想理他。自从那天回来后，她就没见到赵匡胤，她难受的时候不免大逆不道地想我这是给谁怀孩子受这么大的罪。但赵匡胤也很为难啊，他自从知道徐慧受了赵光义这么大委屈之后，由怜生爱，把人亲自送回长乐宫，并且严肃命令禁军和内侍，以后不许晋王接近徐慧和长乐宫半步，也不许有人给他传递任何消息，违令者斩。众人噤若寒蝉，徐慧唯有盈盈拜谢，赵匡胤正是愧疚的时候，连忙扶起她道：“快快请起，你不应该瞒朕，瞒了这么久，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今日要不是意欢拦着晋王，窅娘拦了朕的御轿，你真的死了知道吗？”

他说的是真情实意，他的确答应过灭蜀国之后要将孟昶的慧妃赐予赵光义，可是那时他还不知道慧妃就是花蕊夫人，是一个如此有见地、又如此像她的女子，所以他犹豫了，假装没事儿人一样，有因为自小形成的原因，对这个弟弟过于迁就，导致他不敢明着向皇帝要人，私下里却干出那么些勾当，艳娘忍不住告诉了意欢，她出于义愤几次向皇帝委婉地告状，总是没有效果，于是也熄了这个念头，索性见着赵光义犯浑就收拾一次。而李才人则感恩于徐慧在蜀中给她的帮助，平时根本见不着皇帝，打算借着分娩时皇帝一定会来看她向皇帝告发一切，然而赵光义在宫中的经营毕竟不是白费的，她还没送出消息，就被晋王“失准”射死了。

赵匡胤当时虽然恼怒，但赵光义坚称他是喝了酒误射，痛哭流涕，赵匡胤自己也觉得李才人没有任何地方得罪或者妨碍到他，于是揍了一顿了事，还要为他遮掩过去，说李才人是难产死的。

可以说就是他这一次次地忍让惯大了赵光义的野心，赵普眼看要倒台，他就逼迫徐慧去他的别业幽会，不然就拿徐、孟两家的子弟开刀，徐慧本也打算要一走了之，却实在不忍心自己幼小的侄儿被净身当内监，只好又一次含恨忍了。谁知赵匡胤因为中宫怀孕不便，又想起徐慧，一找发现人在这儿，他尴尬之余干脆把人赐给弟弟了事。

意欢却知道这无疑是送羊入虎口，一面找了李才人的侍女，再三询问当初的情形，李艳娘自己是个感恩之人，追随她的婢女也有一二很是念她的好，见贵妃有心翻案，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个干净。意欢当时就大怒，但冷静下来之后没有经过皇后，直接把人送到了武功郡王府上，自己则筹划徐慧主仆离开，总算是两手准备。赵光美及时找他大哥告发了一切，在民间和花蕊夫人有交情的窅娘也来告发，由不得赵匡胤不信，结果就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怎么能让赵匡胤不内疚呢？

徐慧则是不意赵匡胤在知道她被赵光义占有过之后，还能有如此温柔，接着又听他说：“我已经把你的族人、孟家的族人迁回蜀中了，以后，他再也不能威胁你了。”这一刹那的温暖如寒冰中的炭火，解了她的万难，徐慧悲喜交加，终于抓着赵匡胤的手，投入了他的怀抱，大哭了一场。

她这一哭不仅救了自己和全族，也解救了摇摇欲坠的宰相赵普，虽然赵匡胤明白了他的野心，可却正视起了弟弟的坏心，一时为了权衡不再动他，而是正式册封徐慧为四妃之一的淑妃，让赵普的夫人去宣的旨意。

这一通事情忙下来，南边还有战事，赵匡胤对后宫中的其他两个孕妇就关心少了，宋皇后也就罢了，人家当年出嫁就带了这方面的婆子，坐胎满六个月后，继母就直接进宫伺候她生产。但周意欢就不行了，她的亲娘现在还困在金陵城里呢，也不知道这个年有没有过好？因为宋军连破数城之后已经围城了。

但是皇帝来看你了，意欢也不是真恃宠生骄的人，虚弱道：“我这都是孩子闹的，跟他们没关心。”说着就有点生气，道：“等出来了，一定要打一顿先出出气。”

赵匡胤莞尔，“这话朕记着，等生出来了看你舍得吗？”

“我要真舍不得，那就官家来打。”意欢不吃亏地道。

“别，朕舍不得自己的小公主。”赵匡胤感慨一句，他长子已经娶了媳妇，原本最小的女儿永庆公主也在去年由皇后操持嫁出去了，倒是真的很期待孩子的降临。尤其希望意欢生的是女儿。顿了顿，又挥手让宫人们出去，脸色略显凝重地说：“当年你们被劫持的事，可还记得吗？”

那样九死一生的时候，地老天荒也不会忘记啊，意欢立马来了精神，坐起来道：“难道有了线索？”

“是”赵匡胤坐在她的床边道：“是耶律屋质做的。”

意欢立即接话道：“是辽国的北院大王和大于越。”听政不是白听得，赵匡胤一直以统一中原，克复燕云为己任，她也经常听到辽国的消息，五代时期皇位更迭，而域外的契丹也好不到哪里去，宗室之中争权夺位屡见不鲜，而耶律屋质虽为远枝宗室，但一直德高望重，以大局为重，在辽国人望极高。辽国的“大于越”，无职掌，位在百官之上，与帝同格。可见此人的重要性，他已经两次拥立皇帝，保持契丹内部的稳定，无论是以前的国主耶律璟还是现在的国主耶律贤，都对他十分尊重。这样一个人，才能在大宋腹地绑架皇后，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契丹刚刚换了国主，内部也不很稳定，挑衅有意思吗？

赵匡胤道：“光美的细作差的，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朕也不知道。”说罢有些古怪地看着她，说：“光美比朕小了二十岁，自幼养尊处优，养的他不思进取，这还是他最上心的一件事。“办成这个样子已经是他生平的最高成就了。

意欢虽然难受，但是理智仍在，稳住道：“那请官家替我谢谢三大王。”

赵匡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态，按说她已经是自己的贵妃，心里如果再想着别的男人——哪怕是他的亲弟弟也是不行的。可她这种嫁了人划清界限的做法，又和她的姐姐太像，让他感到莫名伤感。寡人犹待此春情，可是佳人之心却已经完全属于她的丈夫了。

他正胡思乱想，意欢却道：“契丹与我们是敌非友，若有实证，将来动干戈也有借口，可惜眼下朝廷还顾不上。”大军还在围困江南呢。

赵匡胤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道：“徐铉又来出使了，还是那一套的理论，说唐国以小事大，从未失礼。朕以前只是听闻，今却见了这人的确是伶牙俐齿，别人根本辩论不过他。”

意欢忙问道：“那陛下还能让他说服了不成。”李煜再三请求宋朝罢兵的消息她是知道的，虽然说主帅曹彬是武将中的温和人物，但他手底下的将军们那个不想立功，虽然江南国险民附，遇到的困难远比攻伐蜀国时要大，但在宋军将士气势如虹，一直打到金陵城下，她不信皇帝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同样，李煜也是看到江南人如此的抵抗，才能有底气求和，而不是直接投降。

赵匡胤果然道，“只是一姓天下，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顿了顿缓了颜色，道：“朕说了这句话，徐铉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远征江南的军队一直与汴京方面联系密切，这也是意欢为什么近来不喜欢往赵匡胤身边凑的原因，那毕竟，是她的故国，知道早晚必须亡，和亲眼看着它衰亡的过程，还是不一样的。

但意欢没想到，赵匡胤会主动和她说这样的话。

她沉吟再三，倒是露出一个苦笑：“官家这话，可真是实在，不过史书记载，可不会是什么好名声了。”她说着话，却感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动弹了，活像是嫌自己的亲娘不够爽快，也是，她/他可是十足的宋人呢。

赵匡胤见状，心里也涌起一阵温柔，看她抚摸肚子，略带温馨地笑了，鬓角悄然而生的白发没有损害他的豪情，“朕不在乎那些虚名，朕在乎的是实利，和......娥皇会不会怪朕。”朕戎马二十余年，为的不过是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到而今，朕离这一理想愈来愈近。可无论怎样的功业，都弥补不了朕错失娥皇的遗憾。

终于写到太祖哥哥霸气地宣言了。

但攻伐江南真的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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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