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俩人同时听见了敲门声。彦励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无助地看向阮唯,似乎是想从阮唯这找到点什么人生建议:“小唯……他来找我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可惜阮唯作为一个小哑巴,什么人生建议都给不了。君子动不了口就动手,阮唯摸过彦励的手机,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关机,又对着手机的摄像头处看了两秒,一个微弱的红点暴露了监控的位置。
他将手机随手扔出窗外,随后拿起一个酒瓶子站起身,咔嚓一下在桌子上磕成两截,拎着酒瓶口那半截,尖锐冲外,向不停响动的房门走去。
彦励被他刚刚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动作震到了,见他要去开门,这回才算是找到点自我意识,连忙拉住阮唯的手腕,哀求似的对他摇了摇头。
阮唯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酒瓶子灵活地掉了头,玻璃碎口对准了彦励的手,做了个口型:松开。
彦励像触电似地松开手,眸间落了点点恐慌,双手无措地交叠摩擦,右腿不自然地抖动,最后索性站起身,小步地跟在阮唯身后。
门外的敲门声越发急促起来,在这个安静地夜晚就像是敲击在人心上一样。阮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去,漆黑一片,门外的楼道灯似乎并没有被这鼓点似的敲门声唤醒。
莽一下。阮唯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左手单手开了门,随即用腿将门猛然踹开,防盗铁门大力地向外开,同时迈出一步,右手高举碎口酒瓶,重重向下砸去——
“是我。”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阮唯要行凶的右手手腕,另外一只手拿下阮唯紧攥的酒瓶子,“这么凶?”
阮唯听了这个声音,紧绷的神经缓了些许,眼前陆豫川的身形被屋内的灯光照亮,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陆豫川看着阮唯像小猫被吓得炸毛般可爱得紧,他不动声色地将阮唯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看了一眼缩在后面的彦励,冷声道:“地府快递公司陆豫川来取件,很快黎羽峥就会到这里,走。”
彦励愣了两秒,蒙了灰的眼睛里逐渐迸发出了很久未曾有过的光芒。逃离的希望,噩梦的救赎。他忙不迭地穿上鞋子,拿了钱包,又想了一下没有什么别的要带的东西,便要走。
但阮唯不走,他驻足在原地,堵在门口,不满地看着陆豫川。
陆豫川自知有错,哄小孩似的轻声说道:“先去我的住处,其他事情我慢慢讲给你。”
阮唯这才跟着陆豫川出了门。
“我们走楼梯。”陆豫川在上来之前就看见了黎羽峥的车驶入小区,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已经进入这个单元楼,他们必须绕开黎羽峥。
当三人从楼梯匆匆离开时,黎羽峥刚好乘坐电梯到了彦励家的那一层。
黎羽峥站在一片狼藉却人去楼空的房门前,眯起了眼睛。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手机慢慢地在他手里恢复了原样,重新完好的摄像头处闪着诡异的红光。
“宝贝,你以为扔掉手机,我就找不到你了吗?别忘了,这可是我的梦境。”
……
阮唯穿着有些偏大的睡衣,半躺在灰色的高档沙发上,小口地喝着冰镇西瓜汁,看着陆豫川从二层旋转楼梯走下来,拿了一对无线耳机和平板。
“暂且先用这个吧。”
阮唯点点头,将杯子放到一边,在平板电脑的白板上写道:陆豫川,替我问候你大爷。
陆豫川:“……我没有大爷。”
阮唯划掉“大爷”俩字:问候你所有亲戚。
陆豫川扶额:“我也没有亲戚……”
眼见得阮唯继续把“亲戚”二字划掉,写上了“祖”字,“宗”字的宝字盖还没写完,陆豫川手疾眼快地抓住了他的手指:“无线耳机能够实现我们脑内交流,平板主要是方便和外人说话,试试。”陆豫川拿起了其中一只耳机给自己带上,另一只递给他。
阮唯瞥了陆豫川一眼,带上一只无线耳机,还没连蓝牙,就直接听见陆豫川的声音在自己脑内响起:“如何?”而坐在他旁边的陆豫川并未张嘴说话。
“这技术能不能授权给我,我去开一家聋哑人士辅助用品公司。”
陆豫川无奈:“……别跑题,我告诉你怎么回事,有什么听不懂的写来问我。”
自地府快递公司成立以来,顾客的需求越发千奇百怪,为了践行公司“一切为了顾客”的口号,公司在近百年逐步扩展了实物送货业务范围,除了简单的实体物体,只要符合海关规定,其他一切有形的东西都可以邮寄。譬如这个单子,彦励也算是个有形体。
不过这个单子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彦励这个有形体,现在被黎羽峥困在了黎羽峥自己的梦里。所以陆豫川不得不带着阮唯入梦,才能找到彦励。
阮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等一等:“黎羽峥好像是我手下的新晋一线小生,我记得他进组了,原来天天拿着我的钱在做梦?回去就把他开除。”
“但在梦里你不是他的老板,你是彦励疼爱万分的弟弟,目前可能会升级为黎羽峥的头号情敌。”
提到这个,阮唯越发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货色:“背着公司谈恋爱,哼……我会请公司法务部跟他好好谈谈合同问题。”
“不仅是谈恋爱,还涉嫌非.法拘.禁。”陆豫川长臂一伸,将阮唯放在一旁的杯子拿过来,毫不避嫌地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拘.禁的还是个死人。”
阮唯本来落在杯子上的心思被这一句话转移回来。陆豫川之前说过地府快递公司只接阴间至阳间的单子,也就是只有死去之人才能下单,所以彦励实际上已经死了,是黎羽峥把彦励的魂魄强行留在了自己的梦境里。
一个梦的牢笼,可以无所顾忌地豢养已经死去的爱人。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一个清明梦。黎羽峥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他应该接受过专门的训练。”陆豫川留了半句话没有告诉阮唯,他怀疑是有地府的人出手,帮黎羽峥控制了彦励的魂魄。但天天来来往往勾魂的鬼差太多了,着实无从考证。
阮唯对清明梦只是有过耳闻。清明梦者在睡梦状态中完全保持清醒,拥有正常的思考和记忆,他们在梦里的感觉和在现实世界中别无而样,但却知道自己身处梦中。
曾有学者将其解释为“潜意识的强念力再现”,也就是说,大脑对某些事物拥有执念时,往往就会有这样的状态。有不少试图尝试清明梦的人都会在醒来后叙说清明梦的恐怖之处,你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逃离的那种绝望。
可以说只要黎羽峥不想醒来,彦励就会被永远困在梦里。
这黎羽峥不仅是个不称职的明星,还是个不得了的变态。阮唯开始对自己当时不分青红皂白,抡起酒瓶子就想与黎羽峥正面刚的行为感到后怕。
哦对了,他还在黎羽峥眼皮底下强行挂了电话,并把带着监控镜头的手机扔出了窗外。
阮唯深深地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担忧着:“陆总监,公司给安排人身保险吗?我觉得我作为变态的小舅子,很容易被盯上。”
“我还是你变态姐夫的官方cp呢。”陆豫川看着阮唯忧心忡忡的样子,低声笑道,“别怕,一切有我。”
阮唯皱了眉,他觉得陆豫川的语气未免有些过分的亲昵,让他感到别扭。他本欲轻拍下陆豫川的肩膀,却被陆豫川反制,抓住了手,扣在掌心里。
陆豫川温度略低于常人的手心却让阮唯觉得热浪直冲脸颊,正当他横眉冷对,打算批判一番陆豫川时,一楼的浴室门开了,彦励穿着干净的浴袍走了出来,怔怔地看着在沙发上“打情骂俏”的俩人。
“我洗好了。”彦励嗫嚅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咳咳。”阮唯略有些尴尬地把手抽回来,瞪着陆豫川,示意他解释一下。
陆豫川显然并不打算跟彦励多说:“过来,你说一下情况。”
彦励在长沙发一侧的单独小沙发上坐下,开始讲他和黎羽峥的事情。
在黎羽峥还是个毫无名气的小艺人时,彦励就一直作为头号粉丝支持他,而后又为他建了后援会和超话,渐渐成了宣传主力。
直到有一天彦励出的图出圈,黎羽峥在网上小火了一把,黎羽峥主动私联了彦励,两人从此有了交集。在彦励的鼓励下,黎羽峥参加了选秀,又在彦励的建议下,赚足人气后自愿退赛,自此一步一步走向爆红,又凭借自己颜值与演技的好底子,顺利转型成炙手可热的演员。
这期间,他们二人通过陪伴成为恋人。按道理来讲,故事截止到此还有些浪漫。
恋人分分合合实属正常,在彦励觉得不合适而提出分手后,黎羽峥竟然大发脾气,甚至还砸了东西。
彦励觉得不可理喻,一天趁黎羽峥外出工作,拖着行李箱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却被早就知晓的黎羽峥打晕后带回了家。
彦励不告而别的行径让黎羽峥偏执的占有欲完全激发,彦励从此再也没出过他们合租的公寓。
反复索取,药物控制,身体压制……面对无穷无尽的折磨,彦励最后选择了终结。
却没想到,死后居然也难逃黎羽峥的掌心,竟被他困在梦里。
彦励走投无路,一日忽然想起生前看过网友谈论地府快递的帖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了订单,想要脱离苦海。
陆豫川和阮唯的到来,给了他极大的希望,他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在痛苦中轮回。
说到最后,彦励几乎有些哽咽,阮唯好心地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道着谢接过面巾纸,彦励的目光在阮唯身上停留片刻,迟疑地说道:“你也是来帮我的吗,我好像……没有弟弟。”他感到这个弟弟在自己的脑内的记忆越发模糊,好像是外界突然插.入进来的一个影子。
“因为是进入了黎羽峥的梦里,所以我们需要找一个不会引起他怀疑的身份。”陆豫川略显冷淡地说道,对彦励悲惨的经历描述漠不关心,“阮唯是你的弟弟,你最好在记忆里反复强化这一点,免得露出破绽。”
“那您是……”
陆豫川从阮唯的手里把平板拿过来,在网页上搜了“陆豫川”这个名字,网页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
阮唯大致扫了两眼,就知道了陆豫川到底是什么身份,趁着彦励认认真真地接过平板看网页内容的时候,和陆豫川颅内对话。
“新晋影帝,明明有脸却靠实力吃饭,榜一cp‘豫你峥锋’,行啊陆豫川,考不考虑去我公司当个头牌,保你大红大紫,吃尽兄弟情福利。”作为憋屈小哑巴的阮总感到十分不平等。
陆豫川扬了扬眉:“这是随机分配的角色,正好你和彦励关系近,我去搞定黎羽峥,或者我们两个换换?”
阮唯还想说些什么,陆豫川的电话铃突兀地响起,惊得彦励一个激灵,手里的平板差点没掉到地上。
陆豫川捞过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张经纪人”的标识,对阮唯和彦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接听了电话。
“张姐,这么晚了,有事?”
“没睡呢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剧组现在不是缺一个小哑巴的角色吗,黎羽峥那边推荐了个叫彦唯的,说长得不错,演技也还算可以,还说你俩挺熟,问问你行不行,明天可以带到剧组来试试戏。”
陆豫川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视线落在紧盯着他的阮唯身上。
因为身份设置原因,阮唯在这个世界里就叫彦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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