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神猿王

陆沉一袭褒衣轻裘,如披霜雪,乘舟而至。

他御风立于蜃楼之上,俯瞰着屋脊上凝神对峙的神猿王。神猿王开口道:“逍遥公,在下一向以和为贵,难道今日这一战当真不可避免么?”

“我为长右山猿族而来。”陆沉淡淡道。

“逍遥公,我不知长右山老猿如何向你告状,但我受封神猿王,仲裁妖族事务多年,从来也无意强占他人领地。我鹊山猿族与生来命格尊贵的逍遥公不同,猿族到了我这把年纪已算年迈,因公务繁杂,身体日渐虚弱,那日只是与他打个商量借他宝地灵泉调养身体,请他暂且移居不远处的柜山,待我身体好转便会即刻归还泉脉。天庭虽垂怜我老迈,将长右山封于我,但我从未想要霸占。只是还未等我启奏天庭收回封赏,那长右山老猿便起兵转攻驻守长右山的天兵,竟因一时意气,搭上了他一干族人性命,”神猿王说着喟然长叹,“天下妖族本是一家,而同为猿妖更是亲如兄弟,听闻长右山一脉被灭族,我如断手足,痛不欲生!”

神猿王语气哀婉,声泪俱下,四周船上妖族亦闻之唏嘘。

巨船之上,饕餮以酒盏掩口,品论道:“神猿王这段话,是陷逍遥公于不义。一来暗讽他恃强凌弱,二来铺垫自己老迈,即使输了也非是他技不如人。”西王母但笑不语,似是在看一出好戏。

陆沉道:“是非曲直我自有判断,今日赢了陆某,天下妖族会给你辩解的机会。”

神猿王无奈道:“逍遥公,试问天下妖族谁又能挡你山海一刀,为何你非要针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猿。你不觉得自己是恃强凌弱,胜之不武?”

神猿王言罢,底下群妖亦多有附和。西王母金色妖瞳骨碌一下转向饕餮,似笑非笑:“老猿心机甚深,楼主怕是不怕?你当感谢今日逍遥公为你除去一心腹大患!”

陆沉听了神猿王的话,轻轻一哂,抽出山海刀,挥袖掷于屋脊鸱吻上。锵然一声,山海妖刀之余威震得四面八方巨浪翻滚,小船上的妖族们发出一阵阵惊呼。

“我不用山海刀,再让你一只右手。若你还不敢应战陆某,便直接引颈就戮吧!”陆沉冷然喝道。

这下在场群妖都没了声音,陆沉只用一只左手,若神猿王还不敢应战,那确实太过窝囊了。

陆沉,你要为你的傲慢自负付出代价了,神猿王心中冷笑,举起长矛,声如洪钟,与方才的懦弱萎靡判若两人:“请逍遥公赐教!”

这时众人也都注意到了他手上散发银光的神兵,只见他左手银爪朝海一抓,海浪竟被他抓起,瞬间凝成无数冰锥,从四面八方将陆沉围住,如箭簇般朝他射去。陆沉随意躲闪,从浪涛缝隙间飞出,无数冰锥相互对穿,轰然碎裂。陆沉以左手两指捻诀,引海水冲向神猿王,神猿王左手银爪再次一挥,那激流便凝结成冰,失了方向冲向巨艎。船上小妖大惊失色,西王母挑起眼梢,丢出纨扇,竟生生以扇将冰柱斩断。

然而就在这一挥一斩之间,陆沉身影竟不见了。神猿王心中惊悚,蓦地感到身后一股霜冷之气,他忙将银矛向后横扫,被陆沉左手两指弹开。他已近身,神猿王难以再施展抓浪之法限制他行动,他向前就地一滚,试图再次拉开距离,避免短兵相接。逍遥公妖力虽强盛,却未必敢称妖族第一;然而其武艺精湛,却可谓冠绝天下。任何妖族,只要神志还清楚,都不会想与逍遥公比拼拳脚刀剑。

然而也不见陆沉如何动作,身影却已近在咫尺,神猿王猛然停步,借势回身一矛。陆沉并未退开,只是微微侧头避开。那矛却有玄机,只见云层中忽然落下一道紫色霹雳,随银矛抡过的轨迹一道朝陆沉劈来。霹雳接天而至,波及范围难以躲闪,陆沉全身妖力陡然狂涨,四周海水翻卷而起,如莲瓣包覆蜃楼,霹雳击中浪尖,便顺着翻起的海水钻入妖海,化去了威力。

神猿王已借机奔远,再次以银爪抓起巨浪,化为千钧冰层,朝陆沉头顶直压而下。陆沉动也不动,深蓝的眼瞳幽芒一闪,竟以妖力震碎冰层,霎时间冰霰雪雾铺天盖地。神猿王奋起长矛,又引下无数雷电,朝那雪霰弥漫的中心劈去。此时场景宛如混沌,杀气煞人。群妖吓得骨悚神凄,不是翻进海里,便是钻进蜃楼,有几分道行的都逃上了西王母的巨艎。蜃楼之顶,神猿王持矛以待。雪雾渐渐散去,一个英岸身影缓步走出。

神猿王眸光一沉,猛然又将银矛朝他胸口掷去。这已是最后一搏,威力非常,那矛挟轰天霹雳冲杀而至,陆沉竟一把握住,向身后一甩,卸去万钧雷电。

“你、你竟还没死……”神猿王震惊道。

陆沉拂去衣上细雪,提矛走近了几步,问道:“有件事还需问你,你若如实回答,你死后我可庇护你族内老幼。”

“这种时候,问甚么事!”神猿王呲出尖牙,喉中发出猿猴的嘶鸣。

“百妖宴遇袭那晚,蜃楼的位置可是你透露给天庭的?”陆沉深蓝清冷的双眼,静静注视神猿王。

神猿王在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北冥深海的万年霜雪。他浑身冷得发抖,只颤声道:“我没有……”

就在此时,蜃楼上忽然飘来一声冷笑:“死到临头,仍要狡辩。”

陆沉循声看去,竟是女妖小枝。小枝面前,一侧绑着一只鹊山猿猴,另一侧绑着一名天庭神将。小枝目光如毒蛇的信子般盯视神猿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神猿王是天庭的细作,他将妖族情报不断暗通天庭,以此获得爵位。如今人赃俱获了。”她举起手中密信,念了出来,竟是近一月来妖界大族的各种动向。群妖闻之又惊又愤。小枝踢了那被缚猿猴一脚,那猿猴只得哀哀地说:“……这信是神猿王令我交给地狗星君的……他每隔几个月就会令我送信……有时他还会亲自去拜访一些天官……”

神猿王大怒道:“一派胡言!我何时令你送过信!”

小枝又抓起地狗星的头发,喝道:“神猿王,此人你敢说你不认识?”

神猿王面色铁青,地狗星叹道:“神猿王,妖女以我亲人威胁,我已将事情都告诉她了……”

“地狗星!你!”神猿王额头青筋暴起。

群妖闻言,震惊万分,短暂的沉默后,声讨咒骂如滔天巨浪将神猿王淹没。“叛徒!奸细!原来是他害死了大家!”“他出卖妖族换得荣华富贵,什么神猿王!他是天庭走狗!”

“杀了他!杀了他!”最后所有的咒骂汇成了这样的齐声呐喊。

“鹊山猿族,向来卑微无名,备受大族欺压。我为了换取权势,确实做了天庭耳目。但我没有将那晚蜃楼的位置告知天庭……”神猿王话未说完,便被群妖的愤怒咒骂喝止。

“鹊山老猿,证据确凿,你竟还敢惺惺作态!”小枝想起小桃的凄惨死状,悲痛万分。

“逍遥公,杀了他!杀了他!”妖物们群情激愤,嘶吼冲天。

鹊山老猿一直低眉垂首,却在这一瞬间,遽然伸出银爪。这一爪迅如闪电,向小枝袭来。小枝瞬间明白他是想抓自己为质,然而他的银爪太快了,她根本无法躲闪。

便在银爪即将勾上小枝细弱的脖颈时,神猿王惨叫一声,他的左臂竟被一道霹雳斩断。

陆沉手持银矛,矛尖仍有紫色电光跳跃。

此时天上忽然投下一道金色天光,神猿王以双足和右手着地,猿行如飞,朝那救命之光奔去。陆沉正欲追赶,却忽觉胸口一窒,紧接着一股寒意冲向四肢百骸。方才决斗中的寒冰雪霰到底引发了陆沉体内寒疾,他低低咳嗽起来。

就在神猿王即将跳进佛光中时,一把利剑从天而降,贯入他背心,将他牢牢钉在了蜃楼屋脊上。

陆沉蹙眉,却迈不开步子,松开手中银矛,弯腰咳嗽。

神猿王仍在挥舞着手脚,口中不断呕出鲜血,双眼直勾勾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救命天光。渐渐他手足停止了挥动,睁着黑洞洞的眼,如同一只被踩扁的青蛙,再无气息。

饕餮从容落在蜃楼之上,敛衣拔剑,朝四方妖族拱手道:“叛徒伏诛了。”

小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似是直到今日,终于可以将无尽的悲伤发泄出来了。

西王母似是看厌了这场戏,又或是已预料到接下来的戏码。她挥出长袖,大雾漫起,雾气散时便不见了巨艎踪迹。

几乎雾起同时,饕餮大步走向两名俘虏,雾气散时,他手起剑落,将那只鹊山猿猴和地狗星的人头一并斩落。他声音醇厚而蛊惑,朝群妖道:“妖族受到的欺凌太久了,你们还想忍受到什么时候?神仙就高贵吗?他们就应该踩在我们的头上吗!妖族被灭族,被屠杀,你们的兄弟姐妹被天雷劈成焦尸,你们却还要朝那些神仙卑躬屈膝,俯首叩拜!”

“我忍不了了!”妖群中一声兽吼,那梼杌双眼通红,显出原形。群妖亦然悲愤异常,逆天的言辞交织如网。

“今日就以这两名叛徒和这狗神将的鲜血歃盟,我等妖族,从此不再对天庭称臣!凡有欺凌我妖族之辈,群起而诛之!”饕餮命小妖取青铜方尊,将两妖一神的尸首投入其中,以杵捣烂,舀出鲜血与在场众妖族分饮。来观战的妖族多是大族妖首,纷纷饮下鲜血。也有些弱小妖族,心怀顾虑,却在此等情形下也不得不饮。

饕餮亲手端来一只鲜血直流的酒爵,递到陆沉面前,含笑道:“逍遥公,请。”

陆沉深邃双眼凝视他,抬手将酒爵打翻。“哐当”一声脆响,引得群妖都悄悄朝二人望了过来。

“逍遥公这是何意,”饕餮挑眉道,“难不成……公竟还舍不得这个爵位么?”

“陆沉一向瞧不起妖族!”“他是不是舍不得逍遥公这个名头?”“他是不是怕那西方教的战佛?”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为了一己私欲,拖整个妖族下水。饕餮,你太贪婪了。”陆沉冷然道。

“非为私欲,而是为了替蜃楼惨亡的妖族复仇!”饕餮俊美的眉宇紧蹙,痛心疾首道。

陆沉压制了体内寒气,对群妖道:“陆某不饮血酒,谁若不愿饮,可随我离开。”

群妖相互对视,却竟也无人上前一步。

陆沉心底叹了口气,倦然挥出妖雾,纵舟孤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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