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温苓记得刚毕业那会儿,她和蒋淮南的联系还是不少的,那时候她就尝试过邀请他到自家店里来坐坐。

还说要请他吃饭。不止说过一次。

但他很忙,不是要值班,就是要做实验,所以每次都答应,每次都没有成行。

更重要的原因,是离得远,而不管是汤还是凉茶,都没有美味到能让蒋淮南在难得休息时间里奔波这一场,驱车半个多小时前来赴约。

所以他们极其偶尔的会面,都是挑在离他不远的饭店,除了他们俩,还有其他的同学,比如蒋怡。

再后来,随着联络只剩下逢年过节的问候,就连这种会面都没有了,只有很偶尔,温苓要去省中医那边办事,路过时会请他吃个饭。

所以这会儿见到蒋淮南,温苓才会问他怎么有空大老远过来,她甚至猜测:“刚好在这附近有事?”

“不是。”蒋淮南摇头,实话实说,“我特地来……喝汤的。”

特地。这个词让温苓心头一跳。

如果是以前,他特地过来,她只会高兴,可是现在嘛……

她笑起来,眼睛微微眯了眯,“居然还特地来帮衬我生意啊?真是多谢多谢,有心了,要不……今晚我请?”

蒋淮南看着她,明知道她是在装傻,但又拿她没办法,一口气瞬间堵在喉咙里。

“这倒不用,你给我打个折……”

话没说完,就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打断:“诶呀,刘姐你又来了,快里面请,今晚喝点什么汤?”

蒋淮南一噎,转头看过去,见到一位穿着套裙,体型富态,手腕和脖颈上闪耀着一抹辣绿色的富姐走了进来。

富姐菜单都不用看的,直接点单:“来盅花旗参炖乌鸡,再来份鲜虾肠。”

“肠粉要不要加蛋?”温苓一边下单一边问。

顺便把一个牌子塞蒋淮南手里,下巴抬了抬,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

蒋淮南接过牌子,嘴角抽了抽,看来今晚是打折无望了,温苓同学变成温老板以后,变得抠门许多。

那边富姐还在跟温苓说话:“不加了,晚上不能吃这么多了,我真的要减肥啦。”

“减不减都好看,最要紧是身体健康。”温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多运动就好啦,周末多去爬山。”

富姐说:“我约你去啊,你去不去?”

温苓哈哈一笑,坚定的拒绝了对方,说自己平生最讨厌就是爬山。

蒋淮南听着她跟人聊天,觉得很有意思,顺便打量着店里,他面对着门口坐着,右手边是厨房,透过取餐的窗口忘记看,可以看到高高的蒸笼,白烟热气蒸腾。

左边墙面的上半部分是画着富贵牡丹的彩色玻璃,那边就是凉茶店,花姐刚好送龟苓膏过来给客人。

这时有人点桂圆淮杞炖甲鱼,温苓应是不记得还有没有了,跑到窗口边弯腰往里问:“钟叔,桂圆淮杞炖甲鱼还有没有啊?”

钟叔脖子上搭着条毛巾,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应她:“没有了,换一个啦,南北杏炖鹧鸪也不错。”

温苓回头,一边把卖完了的汤的牌子翻过去,露出后背的白色以示售罄,一边给客人推荐:“南北杏炖鹧鸪要不要?润肺的喔。”

这边温苓刚给客人下好单,那边蒋淮南要的淮山枸杞炖乌鸡就上来了。

白色的碟子上放着白底蓝花的炖盅,还有一柄同款花色的汤勺,服务员送上来的时候还提醒他:“汤有点烫,小心点喝哦。”

盅盖一揭,热气扑面而来,隔水蒸出来的汤,汤色是清澈的,掩映着切块的淮山和乌鸡肉,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开。

蒋淮南小心的舀了口汤,入口是清甜的,热热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再吃一块淮山,煮得恰到好处,还沁着肉香,至于乌鸡,炖了这么久,早就酥软了,入口就脱骨。

果然一家店一开三十年,还能顾客盈门,都是有几把刷子的。

不过蒸饺就一般般了,不好不坏,无功无过,属于能吃但不会给人留下太多印象,表现平庸。

店里桌子不够,蒋淮南是和别人拼桌的,坐对面的男青年要了份龟苓膏,花姐刚端过来,蒋淮南忙说:“花姐,麻烦也给我一份龟苓膏。”

花姐连连答应:“好好好,龟苓膏是吧,等一下哦。”

这时候的店里真是忙得团团转,蒋淮南吃一个饺子喝一口汤,看着温苓和刚进门的熟客谈笑风生。

那是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小朋友穿得粉粉嫩嫩,眼睛大大的,双手合在一起晃了两下,在妈妈的教导下奶声奶气的跟温苓打招呼:“姨姨晚上好。”

“哎呀,悠悠长大了诶。”温苓笑眯眯的伸手,问她,“给不给姨姨抱抱?”

小姑娘看看妈妈,妈妈也问她:“要不要姨姨抱?”

“可以哦。”小姑娘认真的点头,朝温苓伸伸手。

蒋淮南看着温苓把小朋友抱在怀里晃悠的样子,忽然间想起实习那一年,他们一前一后轮到针灸门诊和推拿科,有一天下午他在一间治疗室给拔罐的患者取罐后出来,看见他抱着一个小不点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他问她这是哪儿来的孩子,她说是来做按摩的小朋友。她待的那个诊室是小儿推拿的,来做治疗的小孩有不少是斜颈的,及早发现,可以到小儿推拿科找医生做手法按摩,通过对挛缩的胸锁乳突肌的捻散捋顺,可以让挛缩的肌肉舒展,头颈姿势恢复正常,但也只是对轻度的斜颈有用。

刚开始做治疗的时候是有点痛的,小孩受不住,就会嗷嗷哭,需要有人用玩具或者动画片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蒋淮南轮推拿科时是在成人推拿室的,不知道小儿推拿室有多“热闹”,只听温苓说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哄孩子。

那天她抱着孩子在走廊溜达也是如此,抱着话都还不会说的小不点走来走去,哄他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蒋淮南还跟着逗了一会儿。

事隔经年,早就不记得了的画面,在今天看到她怀抱小朋友时,又重新出现在脑海里。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还有少女模样的温苓,和今时今日散着长卷发,穿着吊带裙配薄纱外套,散发着成熟优雅气息的温苓,迅速重叠到一起,深深印在他的眼底。

温苓逗一会儿小孩,把孩子还给人家亲爹妈,再帮他们下好单,一扭头,就看见蒋淮南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似怀念,又似好奇,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

她不由得一愣,这人什么时候掌握的欲说还休的技能?

俩人就这么隔着来往的客人和服务员对视起来。

温苓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蒋淮南的眼神转为茫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觉得可能她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朝她笑了笑,低头吃了口龟苓膏。

龟苓膏也是装在小盅里,漆黑的膏体,在灯光下微微反着光,他用勺子把龟苓膏划散,浇入炼乳,原本漆黑的龟苓膏立刻就多了一抹奶白,奶白又很快被侵染成淡淡的褐色。

温苓看到他吃了一口龟苓膏,然后整个人有点顿住,忽然想起来他吃龟苓膏超级怕苦,就想……

难道他刚才看我,是觉得龟苓膏的炼乳不够?

不够直接说啊!看什么看!真以为自己的眼睛会说话啊?

她一面腹诽,一面拉开收银台的抽屉,找到喝柠檬水时偶尔用到的蜂蜜,拿了一条,走过去,手腕轻轻一动,蜂蜜就挥到了蒋淮南面前。

“啪。”

蒋淮南看到面前多了一条蜂蜜,抬起头,疑惑的问:“怎么给我这个?已经有炼乳了。”

温苓比他还懵,“……你刚才看我,不是想说龟苓膏很苦吗?我这儿的龟苓膏比学校食堂的还苦。”

蒋淮南反应过来,“我刚才是……”

话到嘴边,看到她溢于言表的“吃个龟苓膏害怕苦你行不行啊”的吐槽,又立刻咽了回去。

改为一本正经的点头:“很正常吧,有的人怕苦,有的人不怕苦,我就是非常怕苦,就像你非常怕酸那样。”

温苓对酸味的感知比常人要敏锐些,他们以前有时候吃同一个橘子,他觉得挺甜的,她却觉得有点酸,要是他觉得有点酸呢,回头一看,人家都被酸得龇牙咧嘴了。

所以有时候温苓自己做个柠檬水喝,还得往里挤多多的蜂蜜。

听他提起这事,温苓就撇嘴:“吃你的吧,话这么多。”

蒋淮南一边笑着把蜂蜜挤进龟苓膏里,一边在心里苦哈哈吐槽,好嘛,他们这是默契全无了呀!

不过这个龟苓膏真的苦,吃一口就能感觉到真材实料,蒋淮南为了多待一会儿,吃得磨磨蹭蹭的。

店里客人越来越少,到晚上八点多,店里的空位就渐渐多了起来。

温苓把柜台上纸笔和号码牌之类的东西收拾好,抬头一看店里,蒋淮南居然还在吃龟苓膏,不由得费解,有这么苦吗?苦得都吃不下去了,就不要硬撑了好吗!

她摇摇头叹了一下气,转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蒋淮南磨蹭到后面实在坚持不住了,再怎么样龟苓膏也有吃完的时候,他只好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结束用餐。

他走到柜台边,温苓低着头在平板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的抛出一句:“慢走,下次再来。”

“在写什么?”他好奇的探头探脑。

听到他的声音,温苓才反应过来,抬起头让他看了一眼,“下个月要换秋冬滋补汤水了,准备做新价格牌。”

蒋淮南有些惊讶:“店里的汤不都是固定的么?”

“一部分是固定的,一部分是随季节气候更换的,主要是为了让食客多点新鲜感。”温苓解释道。

“做餐饮真是不容易,什么店都讲究推新品,只有新鲜感能吸引更多新客人,面包房是,炸鸡店是,你这儿也是。”他忽然感慨道。

温苓奇怪的看着他:“你还懂这个了?”

蒋淮南靠在柜台边跟她闲聊:“三年前我妹妹要开面包房,家里给了一笔钱,我怕她不够用,把我的存款都给了她,刚好她闺蜜要开炸鸡店,她投资对方,投的钱里有一部分就是我给她的那笔,她跟我说帮我算成股份,就不还我钱了,我心想我暂时也用不到,就算亏了也没事,就同意了,结果那家店做得不错,一年下来分到给我的也有几万块。”

给出去的成本是还没全部收回来,可是那家店的位置就在人流量很大的步行街那里,如果没有很大的意外,这门生意是可以一直做下去的,胜在可持续。

温苓微微歪着头,认真的听着,听完了笑笑:“你和你妹妹感情好。”

可不是感情好么,要是不好,谁会把全部存款给出去,又有哪个会帮他做投资?

要是感情不好,不能互相信任,他想必也不会同意对方这么做,毕竟投资有风险的道理谁都懂。

蒋淮南点点头,说:“你和你哥哥感情也好。”

“我们都一样。”

他说完就笑起来,轻快的笑意在他眼尾轻轻跳跃。

柔和的光线轻轻抚过青年的脸孔,勾勒出他优越的五官和轮廓,鼻梁高挺,嘴唇红润,皮肤细腻,落在颧骨处的亮光如同宝石般闪耀,仿佛是造物主最好的恩赐。

温苓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猝不及防的闪了一下,想起他嘴唇的柔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她撇开视线,淡淡的道:“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回去?”

又来了又来了,她又开始赶他了。

蒋淮南觉得费解:“我就想跟你多说说话,这也不行?”

他看着她的目光,竟然有一丝夹杂着委屈的郁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苓一噎:“……以前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

我都对你没那个心思了,干嘛还要想方设法跟你多说话。

反正蒋淮南就这样被她赶走了,不过走是走了,却还留下一句话:“我还会再来的!”

温苓:“……”你以为你是灰太狼啊?

阿苓:你看我做什么?

南南:在尝试用意念和你交流。

阿苓:这个不好意思,我这边没有接收设备。

南南:那你快安装!

阿苓:呃……今天天气不错耶……

南南:???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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