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有没有喜欢过蒋淮南?

对于这个问题的真实回答,应该是有的。

温苓成长在一个爷爷重男轻女得明明白白的大家庭里。

老头子很在意家族和香火,所以一直都是一大家人住在一起,长子长孙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她的堂哥温广白,是最得祖父重视的。

其次有道是百姓爱幺儿,温苓的三叔是他年近四旬时生的,中年得子,又过了打拼事业最忙碌的时候,所以对小儿子格外疼爱,经年累月成了习惯,连带着疼爱他生的一对龙凤胎儿女。

龙凤胎啊,多吉祥,多好意头。

而温苓的父亲温绍扬,就是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二,一份小学美术老师的工作干到老,性情温和恬淡,不争不抢,老头子是不太喜欢他这个性格的,觉得不像自己。

温绍扬在家当惯了透明人,娶的老婆是同事,也是喜欢安稳,少言少语的柔顺的性格,进了温家,和他一起当透明人。

于是他们生的温苓,既不是男丁,又没有龙凤胎的祥瑞,在老头子看来,那就是个注定以后要泼出去的水,平时给饭吃给衣穿给书读就够了,多余的疼爱也好,钱财也罢,一点都不用给。

而温绍扬夫妻俩虽然爱她,却也没有在老头子面前为她争取过什么,总是私底下安慰她,劝她那是爷爷,要孝顺的。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长大,要么是养成忍气吞声的沉默性子,甚至有些懦弱,要么就很会为自己钻营,毕竟知道父母靠不住嘛。

温苓就是后者,她从青春期就开始觉醒,无师自通似的学会开大,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不管对方是谁,只要对方说的话她不爱听,一定顶嘴。

用她的说法是:“最多说我不孝,说我癫婆咯,又不能杀了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说屁话都没不好意思,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父母拿她没办法,只好劝她把话包装一下,不要讲得这么直白。

她听了,又没全听,只是变得有些话藏在心里,更会掩饰自己的真情情绪而已。

而蒋淮南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他活得格外简单纯粹,读中医是因为喜欢和热爱,对临床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想,学习起来废寝忘食,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又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也有自己的爱好,喜欢美食和烹饪,运动能力也不错,休息时间喜欢和同学一起出去玩。

他对朋友会很好很体贴,会帮他们占座打饭,生病了他会送药送汤,学习笔记说借就借,不管大家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轻易扫兴……

温苓觉得,蒋淮南有着同龄男生少见的温和从容,大大方方的,既愿意给人帮助,又不会一味烂好人,同时又懂得表现自己,这种沉稳非常难得。

在这些优点面前,他在感情上反射弧超长这个缺点,其实是不值一提的。

相处得越久,她就越被他身上的温和气质吸引,就像他和刘诚他们打游戏,经常当奶妈给大家打辅助那样,他总让她觉得很靠谱。

可是他太迟钝,她又太会掩饰,所以才会有林颖他们说的那句“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评价。

如果问温苓暗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大概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处中产生的悸动,做课题打比赛时的默契一笑,以及,拍完毕业照,说完再见后的可惜。

她曾经打算过表白,是在班级的毕业聚餐那天晚上,她特地喝了酒壮胆,决定等回学校的路上,就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可是另一个女同学抢先她一步,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当时好多人看着,他听完对方的心意后,很郑重很认真的拒绝了对方,说自己目前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谈恋爱这一项,他祝对方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

“会有一个人你既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会过得很幸福,我先提前跟你说恭喜了。”

听听,多么温柔的话,多么体面的拒绝方式,真不愧是蒋淮南。

温苓在感叹之余,又把自己先前的打算作废,人家都不打算恋爱,那她也就无所谓说不说了。

她也不觉得蒋淮南是在说空话假话,他从不屑于撒谎。他说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就是不考虑,祝对方幸福也是真的祝福,一如他坚定的认为他们之间就是纯纯的友谊,他们是挚友。

如今五年过去,再被问起这个问题,已经在生意场的人际交往中把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技能锤炼得更加成熟的温苓,当即就笑眯眯的……

淡定否认道:“当然没有,他刚不说了吗,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你们什么时候见蒋淮南说过谎。”

说完她露出好奇的表情,问提问的同学:“余欢,我纯好奇啊,这个问题是你想问的,还是没来的宁丽丽想问的?”

宁丽丽就是当时跟蒋淮南表白的那个女同学,和余欢是室友,是好友。

一个刚才已经讨论过的问题,现在又拿出来问,温苓觉得有点奇怪。

而且宁丽丽当时表白,说过一句:“我早就想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可是我太胆小了,而且你总是和温苓在一起,我以为你们……所以更加不敢说。”

温苓当时是听完就翻白眼的。

所以这个真心话的问题换一个人来问,她可能只会觉得这人可真八卦,可换了余欢来问,她很难不多想。

余欢一愣:“……当然是我自己想问的,和丽丽没有关系。”

可是她微微闪烁的目光却让温苓没法相信,或者,不能完全相信。

但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蒋淮南这时候想起来宁丽丽是谁了,疑惑的问道:“那关你什么事?温苓喜欢谁不喜欢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无不无聊?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十几岁的小屁孩那样,纠结情情爱爱?

蒋淮南想不通,皱着眉头,声音都有些冷淡:“余欢,你没有立场来问这个问题,如果是好奇,你想知道什么答案?如果是为宁丽丽出头,可是宁丽丽跟我表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当时我已经明确拒绝过她,这五年我们也没有任何交集,你一个第三方,是为了什么要在今天这个日子挑起这个话题?刚才大家议论得还不够吗?”

他的不高兴表现得非常明显,余欢被怼了一顿,脸色也不好看,尴尬和懊恼在她脸上交织出现。

谭靳同连忙打圆场,“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纠缠,适度娱乐,适度娱乐,别伤了和气……”

他边说边倒酒,给俩人赔礼道歉,蒋淮南看在他份上,把酒喝了,没再说什么。

温苓倒无所谓,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伸手在桌上的干果盘里抓了把干花生,一边剥一边继续和大家玩游戏,笑吟吟的,好似刚才的冲突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蒋淮南怼了人也有好处,那就是接下来没人再提他们的关系了,温苓一边接受这一**冒险的惩罚干掉一杯酒,一边在心里吐槽,看吧,非要把人惹毛了才懂收敛,一群得寸进尺的家伙。

蒋淮南是坚决不参与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划算的活动的,在一旁边剥花生,边看手机回复信息。

抬头看见温苓又喝了一杯酒,虽然是刚换上的啤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要知道她之前可是喝过白的,白加啤,这是嫌上头得不够快?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温苓的胳膊,温苓立刻回头看向他,疑惑的问道:“什么事?”

声音平稳冷静,连目光都还是清明的,蒋淮南看出她没醉,松了口气,劝道:“少喝点啊,喝醉了明天起来会头疼。”

温苓冲他笑了一下,眉眼柔软:“放心,我酒量没这么差。”

蒋淮南欲言又止,片刻后耸耸肩。

游戏一直玩到晚上快十点,大家总算玩够喝够也聊够了,开始准备散场。

陆续从包厢出来,林颖拉着温苓,和另一个同学在讲自己同事的八卦,讲得眉飞色舞,蒋淮南好奇的凑过去听。

“……她当时拒绝那个小男生了嘛,说我是你带教,是你老师,怎么可能会跟你发展出别的感情,你别害我进局子行不行?那个小男生就没来过了,结果过了半年,人家又来了,跟她说,我现在毕业了,不是你学生了,所以能追你了吗?哇靠!我当时心想,妈!我磕到真的了!”

温苓和同学发出哇哇的惊叹声,还说什么看别人谈恋爱就是爽。

蒋淮南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也行?这真不是他妹妹爱看的那些小短剧的剧本?

温苓笑完抬头,看见他一脸疑惑的表情,显然是因为听到了林颖说的八卦产生的,就逗他:“怎么,你也想来一段类似的浪漫恋情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蒋淮南一愣,立刻摇头,“不,我不需要。”

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哦,不对,人家已经入了。

温苓笑笑,哼了声:“是啊,你不需要,你是最要紧的是博士毕业的蒋博士嘛。”

这话说得没错,但好像有点怪怪的,蒋淮南下意识抬手蹭蹭鼻尖。

一行人下到一楼,各自打车或者叫来代驾,道别声此起彼伏。

温苓和林颖聊得不错,她们原来在上学时交情只是一般,经过今天倒是迅速热络,还约好到时候去温苓店里坐坐。

谭靳同和施蕤作为东道,看着一个接一个同学上车离开,回头看见温苓和蒋淮南还在原地。

霓虹灯牌下并肩站立的男女,离得并不近,灯光落在他们身上脸上,有种老派港剧的氛围,看上去分外登对。

谭靳同看了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们俩的代驾还没来?”

蒋淮南点点头,温苓却道:“我不回去,去隔壁酒店开个房住一晚,明天再走,你们先回去吧。”

施蕤一愣,啊了声:“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我家又没活的东西在等我。”温苓笑眯眯的开玩笑,“赶紧回吧,今天可是你们的新婚之夜,可不能在这儿陪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跟我俩结了婚。”

两口子被她调侃的不好意思,说了几句话,等他们的代驾来了,到了别才离开。

他们一走,就只剩温苓和蒋淮南俩人了。

温苓低头看一眼他们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影子,想起过去很多个他们一起从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回宿舍的晚上。

“你代驾还没来?”她抬眼笑着问道。

蒋淮南看她一下,应道:“我还没叫代驾。”

温苓一愣,扭头看向他的脸。

他的脸孔在灯光下有层朦胧的柔光,显得比平时更温和,温苓看得有些发怔。

“刚才想叫的,结果听说你要去住酒店。”蒋淮南解释道,“我先送你过去,再叫代驾也不迟。”

温苓闻言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哼的笑了声:“幸亏你没有女朋友,不然我包你后院起火。”

还真是体贴,和她记忆里对朋友周到友善的蒋淮南别无二致。

蒋淮南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温苓道。

蒋淮南又笑笑:“应该的。”

酒店就在旁边,往左走大概五六百米,是一家四星级酒店。

温苓要了个大床房,录入信息时,前台问蒋淮南要身份证,温苓说:“他不住这儿,送我上去就下来。”

前台大概见多识广,没说不信她这话,只道:“按照规定,凡是上楼的客人都要登记呢,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请您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

蒋淮南闻言立刻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递过去,温苓张了张嘴,还是算了。

晚上喝酒不少,这会儿终于酒劲开始发作,从胃里一直往上冲,她开始觉得有些微头晕。

蒋淮南也好不到哪里去,喝过酒的人身上都有酒味。

上了楼,温苓刷卡开门,然后插卡取电,蒋淮南看屋里灯亮了,嘱咐了一句一定要关好门,就准备走。

刚转身,就听温苓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你也喝了不少,不进来坐坐吗?”

阿苓:我们南南超大胆的!

南南:?

阿苓:喝了点酒就敢跟人去酒店了!

南南:……说反了吧?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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