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对冷昌的了解，宋予知道他没说谎，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然而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目前来看，冷昌一时半会不会对她做什么，但酒楼那边又不一定了，这人会突然把她弄到这地方来，一定有什么目的。

“你乖乖听话，等到明天一早我就放你离开。”

宋予明显不信这话，她直勾勾地盯着冷昌：“秦萧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冷昌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是么？”

看着此时的宋予，冷昌脑海中的回忆不自觉浮现眼前。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宋予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就是现在这样。

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在他眼中，她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实习小警察而已，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那时候跟现在不同，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

冷昌眨了眨眼，收回思绪，起身去捡掉落在地的盘子碎片。

宋予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有点眼熟，想起来自己之前来过，这张床，她也躺过。

这里，确实是冷昌的“家”。

宋予瞪着冷昌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背影，心里琢磨着怎么要怎么逃出去，她感觉身上的力气正在渐渐恢复，想来再过不久应该就有力气下地了。

就在这时，冷昌身上突然传来动静，那是通讯器的震动提示音，虽然很微弱，但宋予还是注意到了。

冷昌身子一僵，随即起身往门口走，宋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拢。

冷昌走的很着急，看来刚才是有人故意在提醒他什么，所以他才会那么着急，甚至连宋予正在慢慢恢复力气都没察觉到。

冷昌离开不久，宋予就可以下地行走了，她自信的以为是自己身体素质好，殊不知其实是冷昌给她用药的时候担心药效太强副作用太多，所以收敛了一点，留了余地，这才让她钻了空子。

宋予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走出门外，印象中，她上次来看到了石壁上倒挂着一具尸体，这次却没了，再看身后的方向，她上次就是那里逃出去的，可这次那边没有光亮。

她还是往那边走了过去，走了很久都没找到出口，于是乎只好倒回来，循着地上若有似无的脚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

有了上次的经验，为了防止某人逃跑，冷昌离开前将地下城的出口堵上以后才走。

他是昨晚带着宋予进到皇宫里的，现在是白天，天光大亮，皇宫里空荡荡的，放眼望去看到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一刻钟后，冷昌来到山亦铭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一个三层高的哨楼，在平京城里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哨楼，山亦铭选在这里，是因为从这里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街对面的酒楼。

冷昌一眼便认出来了，因为昨晚他刚从那地方离开。

那是秦萧等人所在的酒楼，同他们一起的幸存者有上百人那么多，冷昌怎么都没想到山亦铭会把实验投放位置选在这里。

“你是真疯了。”冷昌如此评价。

山亦铭这次没有穿着防护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平京人的衣服，齐肩的头发披散着，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我要是不疯的话，走不到现在。”山亦铭说。

冷昌眉头紧皱，他看到了酒楼里正在四散奔逃的人们，突然想到了宋予说过的话。

他对山亦铭说：“杀死他们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好处？”山亦铭转头看他，表情很是茫然，像是听到了十分令人惊讶的事，“我做实验，做研究，从来都不是为了好处。”

冷昌又说：“那你现在是承认你自己是个纯粹的疯子了？”

山亦铭摆摆手，收回视线：“是与不是，我都不在乎，我只是要测试它们。”

接着他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类人，可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冷昌冷笑一声：“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

山亦铭语气里带着疑惑：“提醒我什么？”

“提醒你……”冷昌眉头紧皱，视线落在对面正在疯狂逃窜的人身上，“你的学生就在你打算杀光的实验对象之中。”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山亦铭取下望远镜，透过镜片观察对面酒楼的情况。

即便是隔着一条街，酒楼里传来的惨叫声依旧清晰。

所有人都在疯跑，走廊的窗户里不断有人快速跑过，在那些人身后不远处追着一个甚至几个大块头，由于身量太高，在追逐中还需要佝偻着身体才能通过。

他们跟丧尸不同，主要攻击力不在嘴上，都集中在手上，就像人一样。

只是他们体型太大，对于那些幸存者来说，他们无疑是在遭受单方面的殴打。

一拳击打过来的力气，近乎打断了那人的颅骨，被打中的人猛撞在门板上，跟随毁坏的门板一起重摔在地。

镜片移动，再看楼上。

一个令山亦铭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他怎么会在这？

山亦铭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粤。

他拿着望远镜的手狠狠晃了一下，猛地转身问道：“他怎么会在这？”

这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在质问冷昌。

山亦铭五年前来到这里，后来的事，他全然不知。

所以此时此刻看到人群中冒出来这么个人，他第一感觉是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

许粤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山亦铭一时间有点茫然，他分明一直都在用探测仪监视天上的动静，每个人的行踪他都了如指掌，但他全然没发现许粤的动向。

他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向来自信。

他不认为是探测仪出现了问题，他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正呼啸涌来。

山亦铭想，如果说五年来他都没有探测到许粤的行踪，那只能是一种情况——他刚到这里，许粤便来了。

他们到这里的时间相差不大，所以他没能及时搭建好探测仪，因此没能及时捕捉到许粤的到来。

可他想不出原因。

他不明白许粤为什么会来。

山亦铭以为，该说的话，他全都说过了，不是别人，而是他最喜欢最重视的那个学生，他以为至少在他眼中，他的所作所为是会被理解的。

但他看到了许粤，正在拼命躲避实验体的攻击，他的疑惑转瞬即逝，因为他发现这个人似乎不懂得如何战胜实验体的方法。

如果那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此时此刻，那人不该是这般狼狈模样。

山亦铭笑出声来：“你骗我？”

他说：“那不是他。”

冷昌眉头紧锁：“你怎么确定他不是？”

“如果他是，他会知道怎么做。”

“他失忆了。”

冷昌的话，像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但他清楚知道秦萧于宋予来说有多重要。

严格说起来，他不是在帮秦萧，而是在乎宋予的感受。

他有多在乎宋予，就有多希望秦萧根本不存在，但他的理智没能战胜感性，所以他说了那句“他失忆了”，山亦铭果真在听到那话之后愣住。

冷昌垂眸，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站在那。

他知道，山亦铭就算没有完全相信，此刻也已经动摇了。

……

石壁上沿路都有烛光，宋予跟随烛光指引的方向来到一间地下室，这间地下室很大，大到一眼都望不到头，室内温度很低，她端着烛台站在一会儿就开始打喷嚏。

这里应该是放置了很多货物，因为偌大的地下室内半摆满了比人还高的木箱，且全都是打开的。

宋予往里走了一段，这才发现房间中央位置摆放了一张巨大的方桌，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器皿，大部分器皿里头装着花花绿绿的液体，不知是在做什么实验，要是把房间换成全屋金属的装潢，她都快以为这里是专门做研究的实验室了。

几乎是在瞬间，宋予想到了山亦铭。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在实验室里沉浸研究的画面，在他身边，总是还有另一个人吸引着她的视线。

那是许粤。

宋予走到近前仔细查看，依旧认不出那些颜色亮丽的液体究竟是什么。

她抬头，再次看向四周，这一次，心头涌出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她比对了一下木箱的高度和宽度，接着和自己记忆里见过的大块头作比较，很快便反应过来，开始怀疑她几次碰到的大块头根本就是出自山亦铭之手。

现在想来，她以为的变异进化，估计也全都是这人在幕后暗箱操作。

宋予飞快穿梭在这些木箱之间，企图找出更多线索，很快她便意识到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按照病毒感染然后变异来看，那些大块头就算变异得到了进化，但最初的本体应该也都是正常人才对。

可皇宫守卫森严，外面的病毒显然还没有感染到里面，宫里肯定暂时是安全的，那么这些被感染的大块头又是怎么弄进来的？

这个问题，她一时想不出答案，只能暂时放到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出口，尽快离开这里。

这里的木箱都是空的，极有可能是原本放在里面的人都被带走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酒楼那边的状况。

要是这房间里的所有大块头一起出动，恐怕整个平京城都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就在这时，宋予忽然听到了一阵求救声。

声音十分微弱，她一开始并没有立刻注意，到现在才确定那声音确实存在，并非是她幻听。

她跟随声音来源走去，走到了一处石壁，她把耳朵贴上冰凉的石壁，那阵微弱的求救声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

那边有人？

貌似数量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