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崔玉一问一个不吱声。

心说，说到底，那不还是刺杀皇帝的意思么？

宋予说的有多随意，崔玉就有多担忧。

倒不是担忧那皇帝的安危，而是担忧自家娘娘，若是知道此事，多半是会气得提刀杀人呢。

不过却不是为了皇帝可能会被刺杀感到气愤，而是为这突然闯入的两人，可能会给她们招来祸患而气愤。

许朝颜和她在此安宁度日多年，崔玉和她一样，不希望旁人来打搅，所以昨夜才会差点把人给杀了。

许朝颜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从晚上睡到了第二日阳光照进屋子才醒，睁开眼，还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看到宋予的那一刻才缓过神来，低声道：“不是梦。”

她翻身下床，冲窗外唤了声：“阿玉。”

崔玉应了声，从屋外走进来，手头端着热乎的吃食，一边给宋予和秦萧布菜，一边回头笑道：“娘娘睡醒了？可是饿了？快来，趁热吃，这些都是御膳房那边刚出的菜，热乎着呢。”

宋予拿上筷子就开吃，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秦萧没动，对着许朝颜微微颔首，笑容里带着抱歉，毕竟是他们未经允许闯进了别人的住处。

许朝颜低头扫过自己身上穿的，看到还是昨日那身没换过，这才放下心来，对秦萧点了点头，下床走来。

“我睡多久了？”她问崔玉。

崔玉转头，正欲回答，但宋予先一步开了口，嘴里嚼了东西，说得含糊：“差不多中午了吧，你是真会睡啊。”

崔玉将筷子呈上：“娘娘快来用膳。”

许朝颜面色苍白地坐在桌对面，摆摆手：“不想吃，你吃吧。”

崔玉点点头，收回筷子，却没有直接坐下吃饭，而是拿了个空碗，将每盘菜都夹了一些，小碗里头的菜堆的小山似的放在一旁，这才坐下开始吃饭。

许朝颜大概是刚睡醒，还有点懵，也或许是平日这冷宫里只有她与崔玉两人，冷清惯了，突然多了两个人，着实有些不太习惯。

但比起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倒是热闹了不少。

许朝颜抬手撑着下巴，扫过秦萧和宋予，看了半晌，看宋予胡吃海塞的差不多了，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皇宫到处都是侍卫，宫门也都有守卫，绝不是一般人想来就来的地方。

但她问完，却又注意到两人身上穿着官兵的衣服，心头大概知晓了，知道这两人多半是伪装成守卫混进来的。

啪嗒。

宋予放下筷子，随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拍拍肚子示意说：“你不都看到了。”

许朝颜刚才打量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时，宋予也注意到了。

果不其然，听她这么一说，许朝颜便没再问。

一桌子的菜吃到最后，只剩下秦萧一人还在吃，三个女人盯着他吃，他像是没事人一样，仍旧吃的慢条斯理。

秦萧这人，平时做事也是这样淡定，昨天那么紧急的情况他也不慌，就算是昨夜差点死在刀下的时候也一样。

现在吃饭，还是一样慢慢悠悠。

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使他感到着急。

宋予看的直摇头。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心里怀疑，此时此刻坐在自己身边吃饭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多年前失踪的许粤。

似乎除了长相之外，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少得可怜。

不过现在这种关键时期，她暂时还没时间去验证这人到底是与不是，不管是不是，既然跟许粤长得一模一样，两人之间多少还是有点联系。她想，秦萧说不定是许粤的哪一位祖宗。

宋予想到这，憋不住笑了一声。

“娘娘，这位姑娘名叫宋予，这位公子名叫秦萧，昨夜娘娘睡过去之后，宋姑娘便与我说明了来意，他们确实是误打误撞进来咱们这的。”崔玉小声同许朝颜说。

许朝颜听完，眼底的疑虑稍微打消了一点：“你信他们？”

崔玉点了头，许朝颜便说：“既然你信他们，那我也没什么好说。”

说罢，转头看着宋予：“你昨夜说爆发了感染，还有那丧尸，究竟是什么？”

宋予将昨夜同崔玉所作的解释，又同她简单讲了一遍，许朝颜听完立刻瞪大了眼睛：“当真？”

宋予点头：“要是有机会，你大可出去看看，到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许朝颜震惊不已：“难怪那个狗皇帝早先命人封锁了整个皇宫，原是早知道有这等怪事发生。”

宋予笑道：“你不是他的妃子吗？也叫他狗皇帝啊？”

许朝颜冷哼一声：“你也不看看本宫此刻身居何处。”

宋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等会，你刚说早先？啥意思，难不成皇宫不是昨天封的？”

崔玉说：“不是啊，算算日子，其实都快两年了。”

这回换宋予惊讶了：“两年？”

正在夹菜的秦萧筷子一抖，接话道：“两年前，平京闹过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

“什么瘟疫？”

“宋姑娘不是平京人？”崔玉问。

两年前的瘟疫闹得那么大，甚至还危及了周边很多小县城，当时整个平京城都差点死绝，现在留下的很多平京人其实都是从外地来的多。

按理说，就算不是平京人也应该听说过此事才对。

故而崔玉看她那么惊讶，立刻生出疑惑。

秦萧放下筷子，答她：“她是从很偏的外地来的，刚到没几天。”

崔玉哦了一声，清秀白净的脸上扫去疑惑，既是刚到又很偏的外地人，那便能说得通了。

她看这两人功夫了得，又说来找皇帝接位什么的，还担心他们会是别国来的刺客，现在看来，或许真的只是进来避难的。

宋予忽然面色凝重，说话都正经了不少：“那后来瘟疫是怎么结束的？”

崔玉想说点什么，但她跟着许朝颜在冷宫待得太久，对于外界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知道的也只是从别的宫人口中听来的。

秦萧：“两年前来了一位神医，他的药治好了所有病重者，一些病症比较轻的是自愈，他来了没多久，这场瘟疫也就慢慢结束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算结束，那场瘟疫中活下来的很多人都因为患上了咳疾，相继去世了。”

咳疾，又说回了钱宅三夫人身上。

秦萧怔愣，宋予又问：“所以……你意思是瘟疫一直都存在，只是这两年没有大肆扩散？”

说到点上了。

秦萧点头。

许朝颜也听出了不对劲：“什么瘟疫？本宫怎的没听说过？”

崔玉忙答：“娘娘，确有其事，只是咱们在冷宫住了这么多年，消息闭塞也是常事，阿玉之前也是听别的宫人传的。”

许朝颜今日听了个新鲜，对于外头发生的事多了一点实感。

“阿玉，这样，你现在就去打听打听，看看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正如崔玉所说，许朝颜在冷宫里住的太久，消息闭塞太久，可她却不是生下来就闭塞，她也好奇外面的事。

崔玉应了声，起身就走，走到门口，遂又回来将桌上的剩菜一并收走。

崔玉一走，许朝颜又继续听宋予他们说话。

宋予说：“那个神医后来去哪儿了？”

秦萧摇头：“不知道，有人说是进宫了，也有人说是死了，总之众说纷纭，瘟疫淡了之后，平京恢复如常，谁也没再见过那位神医。”

“是么。”宋予怀疑这个神医会不会就是这场瘟疫的始作俑者，倘若不是，那这人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秦萧问：“你怀疑他？”

“嗯。”

他轻笑：“我也怀疑过他。”

宋予转头看他：“是么？”

“我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像个活神仙一样出现在即将死去的人们面前，他救了很多人不假，可万一那些人的死，本就与他有关呢？”

宋予抬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夸张地握住秦萧的手：“兄弟，你分析的太对了，我也这么想！”

秦萧浑身一僵，一时哑言。

宋予余光中注意到对面还有个听得正起劲的，松了手，漫不经心问道：“我说娘娘啊，你跟你的小宫女看着差不多大，你们到底在这儿住了多久啊？”

她们看起来，就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宋予虽然嘴上喊的娘娘，可话里分明没有半点尊敬，许朝颜显然是听出来了：“本宫的事，岂是你能随意探听的？”

宋予：“嘁。”

她还不想问呢。

崔玉出去探听消息，宋予也跃跃欲试，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到皇宫里四处转转，看看情况。

还没走出房门，秦萧便跟上来，也要同她一起去。

宋予站住不动：“你是个累赘，跟着我，我还得随时担心你被人抓住。”

说这话时，她回头看了眼坐在屋里的许朝颜，显然是在提醒秦萧昨晚发生的事。

秦萧确实是一时大意被人擒住，也确实是拖了人家的后腿，让人必须得冒险来救他。

昨夜他们是碰见的两个女人，若是碰见的侍卫队，恐怕宋予就没那么容易能救下他了。

秦萧没吭声，一双眼睛盯着宋予看，像是一种无声的恳求。

不过这招显然对宋予没用。

她摆摆手，转身继续走，头也不回地说：“放心吧，在你想起我之前，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秦萧还是不放心，一路跟到了围墙边上，眼睁睁看着宋予就要蹬墙翻走了，连忙叫住她：“宋姑娘，你还是带上我吧，这皇宫我比你熟。”

宋予这回懒得同他废话，直接飞身上墙，眨眼间跳下了墙头。

她穿的是守门官兵的衣服，走在皇宫里路过了好几个宫人都没被发现，走过一座宫殿之后，她越发自信了，趁着没人翻进殿内，打算找找有没有可以派的上用场的武器以作备用。

她不知，这座宫殿，恰好是皇帝所住的寝宫。

而她翻进去的那间屋子，刚好就是书房，皇帝就坐在几道屏风后面的桌案前同人说话，听到窗户吱呀一声响，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警惕。

他们无声交流的同时，宋予正慢慢起身，从屏风后走过。

宋予还觉得奇怪，明明刚才在窗外还听到这屋里有人说话，怎么一进来就没了，还以为是听错。

结果没一会儿，她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光从声音判断就惊住了。

起码得上百人。

她想，这下完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