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说的私房菜馆位置的确偏。

如果让虞因自己来，照着导航走都可能找不到。

店里面积不大，装修的很温馨，光线柔和，座位间被镂空的屏风分隔，成了一个又一个小空间。

工作日的傍晚，店里人不算多，沈临轻车熟路地带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你经常来吗？”

“对，这里人少，离小区也近。”

两人在小桌前面对面坐下，沈临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推给虞因，“你先点。”

菜品很多，虞因翻了两下，选择困难症又犯了：“有推荐吗？”

“有忌口吗？”

虞因摇头，“这份菜单上没有。”

“嗯，看来我选的店还不错。”沈临唇角弯了弯，伸手在菜单上点了点，“可以试试虾仁滑蛋和青梅小排，清炖牛肋条也不错，蔬菜可以选炒时蔬，每天的蔬菜种类都不一样。”

虞因勾上了他说的这几道菜，把菜单交给服务生，边摘帽子边回答：“那你明天再给我推荐一家吧。”

“好啊，附近还有几家店，位置同样比较偏，但味道都不错。”

沈临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我回去把地址发给你。”

“好。”

虞因昨天被小游戏迷昏头脑前特意注册的账号，沈临变成了他的第一个好友。

菜上的很快，随菜被端上来的，还有两小碗梅子米饭。

菜品颜色和菜单上没有任何差别，米饭闻起来有股特殊的水果香气，让人食欲大开。

虾仁甜鲜、小排酸甜，牛肋条炖的恰到好处。

虞因吃到眯起眼睛，还不忘给沈临反馈，“你有一张世界第一的好嘴！”

沈临接受了他奇特的评价，心底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像烟花炸开的瞬间。

虞因吃饭速度不快，肩背清瘦挺拔，观赏性很高。

餐位上空悬挂的吊灯只照亮桌面，四周的光线昏黄，沈临就在这样隐秘的空间中，将自己的视线牢牢黏在对面的人身上。

自从发现周围人的异常，沈临就失去了社交，虽然他本来也不喜欢交朋友。

他每天的日常变得重复，开学时就白天上课，夜晚出门吃饭、跑步健身。

假期时他偶尔会背上包去各地旅游，但自从发现每个地方的人都同样异常后，他就不再出门了，活动的区域也固定在学校和小区之间。

他变得喜欢吃东西。

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认为，人的需要具有层次性，最低层的是生理的需要。

食物的味道能让他清楚自己的存在，维持对安全的需要，然后在日复一日中，等待下一层次的需要被满足。

座位旁的窗户开着，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拂动虞因柔软的发丝。

一起吃了饭，应该就算是朋友了吧？

他的第一个朋友。

沈临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产生了第三层次的需要。

虞因专心吃饭，对沈临的心理活动丝毫不知。

他只是觉得小世界的食物好美味，对面的任务对象好有礼貌。

虽然两人昨晚才认识，但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

是他喜欢的相处方式。

吃完饭后，沈临先虞因一步买了单，并且拒绝了他的转账。

“明晚一起吃饭你来买单，可以吗？”

沈临的嗓音低沉温柔，虞因吃饱后本来就有点困倦，恍惚间一口答应，完全没意识到就这样约定好了明天的晚饭。

他揉着肚子和沈临穿过歪歪扭扭的小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走到江边慢悠悠散步。

沈临给他指右前方的一片建筑，“那里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虞因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中间只隔了几百米的距离，离得很近。

“那中心大学呢，在哪里？”

“在那里，没有灯光的那个地方。”沈临转身示意他去看身后不远处，惊讶地看向他，“你也是中心大学的学生？”

虞因点点头，“九月报道之后就是了。”

沈临眼神微亮，语调轻扬，“那开学后你就要叫我学长了。”

“报道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

继期待天亮后，沈临又开始期待开学。

晚上的江边温度不高，有小摊贩沿江售卖鲜花，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天上月亮高悬，江面波光粼粼，月亮的倒影和橘黄色的灯光飘在水面。

虞因和沈临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听他说月底会举办的一场烟火大会。

“我一定要来看。”

沈临微微偏过头，看他专心看向江面时的侧脸，还有盛着细碎光点的眼睛，“那我们一起。”

“我也要看。”虞准的声音突然出现，还有咔嚓咔嚓的动静。

虞因被吓一跳，质问：“你在我脑子里干什么呢？”

虞准继续咔嚓，“在拍照，景色不错，我拍给你兰时哥看看。”

“你们谈个恋爱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啊。”

“当然不行，我们还在热恋期呢。”虞准换了个构图继续拍，“哇！你眼睛别乱动，这个角度看到的最漂亮。”

虞因：……

虞因闭上了眼，谁家热恋期有十年。

虞准眼前一片黑，气急败坏，嘟嘟囔囔的又消失了。

“困了吗？”沈临凑近了一点，“要不要回去？”

虞因睁开眼，半掩着嘴打哈欠，“刚才还没困，你一说就困了。”

“你不跑步了吗？”

沈临摇头，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就不用去和那些人打招呼调节情绪了，“吃完饭有点困，不想跑了。”

“那就回去吧。”虞因站起身伸懒腰，“我吃完饭也会困，我哥说是因为他在饭菜里下了安眠药。”

“你哥？是昨天在你家的那个人吗？”

两人一起往小区方向走。

虞因说出昨天和虞准一起商量的借口，“对啊，他昨天来帮我搬家，不过今天上午就走了。”

沈临凌晨才睡着，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并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不过房子隔音很好，可能是虞因哥哥的动作比较轻，他才没注意到。

“所以你一个人住？”

“对，他们都很忙，反正我已经成年了，一个人住也可以。”

虞因这倒没撒谎，他的妈妈和爸爸旅居在其他星球，他哥从联邦辞职后就专心做家庭主夫，忙着和谢兰时谈恋爱，确实很忙。

沈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带他避开一辆疾驰而过的自行车，然后自然地松开，“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好啊。”虞因动了动胳膊。

他的体温偏低，皮肤摸起来像一块质量上乘的玉石，轻易就被沈临手心的温度染上热意。

虞因和沈临在家门口道别。

他进门后先打开空调，然后把钥匙和帽子挂好，换了拖鞋就直奔浴室。

虞因虽然不怕热，但出去转了一圈，还是觉得自己身上被晚风吹的有点黏。

洗完澡后他还是只穿了一条睡裤，裤腿堆叠下垂，遮住了半个脚面。

时间还早，虞因暂时不想睡觉。

客厅的落地窗前铺了厚厚的地毯，他拖了把摇摇椅放到窗前，躺上去悠闲地打开手机，然后启动小游戏。

玩了没一会，他就从椅子上滑下来，趴在地毯上继续玩。

看广告复活的间隙，虞因抬起头，正好看到了隔壁坐在窗前的沈临。

沈临家阳台放了一张小圆桌，是为数不多的家具之一。

他单手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旁边只开了一盏落地阅读灯，目光沉沉地落在虞因身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广告时间还没过，虞因于是抬起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他觉得现在的沈临和傍晚时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最后归结于是那盏灯太暗，把人的眼神都照得凶了。

注意到他的动作，沈临弯唇一笑，气质重新变得温和。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虞因也对他笑，然后拿起手机翻个身继续游戏。

完全没注意到那边再次沉寂下来的沈临。

又趴着玩了一会，虞因的的两条手臂被地板硌到发麻，于是只好起身，准备换到床上继续玩。

关窗帘时他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沈临已经消失了。

虞因刚沾到床就困了。

他切掉游戏，这才看到消息栏一小时前的通知，来自唯一一位好友，沈临。

沈临的头像有点眼熟，是一片江面上的月亮倒影，晚上散步时刚拍的。

他点开对话栏，努力睁大双眼看清上面的内容。

【沈临：[位置]】

【沈临:明天去这里吃饭可以吗?】

【沈临:你收拾好之后再给我发消息。】

【沈临：早点休息，晚安。】

虞因控制着手指点了几下键盘，好像是发出去一条什么，他还没看清，下一秒手一松，闭眼睡了过去。

隔壁。

沈临也已收拾好靠坐在床上，眼睛还看向书上的字，意识却已经飘向了床边桌上的手机。

他从一个小时前就维持这个状态，书一点没看进去。

下一秒，手机亮了。

他一把丢开书捞过手机，点进置顶聊天框，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明显的疑惑。

【虞因：[可怜][热情][幽灵]】

三个表情符号。

这是什么意思？

-

虞因前一晚睡得早，所以第二天也早早就醒了。

早醒的“早”是指下午4点47分。

虞因踢开被子滑下床，摇摇晃晃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的镜子里照出他睡到迷茫呆滞的脸。

洗漱完之后他恢复了部分清醒，揣着手机去倒水喝。

手机在这时来了消息，他喝着水点进去看，沈临引用了他昨晚发的那条信息，并回复：

【沈临：你醒了吗？】

【沈临：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以告诉我吗？[可怜]】

虞因举着水杯，拧眉陷入了新一轮的呆滞,他昨晚发的是这个吗?不应该是条文字消息吗？

【虞因：醒了】

【虞因：昨晚太困，回错消息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怜]】

沈临秒回：【那就好，准备几点出门吃晚饭？】

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经变成17:27，可以吃晚饭了，所以他回：【五分钟，我换个衣服就可以出门了。】

【沈临：好，我等你。】

虞因抛下手机去衣帽间换衣服，沈临在手机另一端长舒一口气。

他昨晚收到那条消息后，就打开浏览器搜索表情的意思，搜索记录里躺满了问题词条：

“[可怜][热情][幽灵]是什么意思？”

“朋友发这三个表情[可怜][热情][幽灵]有什么深意吗？”

“表情符号详解。”

可惜查到半夜，他还是没得到答案，为了今天能保持好状态和虞因一起吃饭，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睡觉。

今天早上被生物钟叫醒后他继续搜索，中间连换了几个浏览器，答案没找到，广告一大堆。

直到得到虞因的回复，他才安下心来。

第一次交朋友，他有些没经验，只能谨慎地深究每一处细节。

时间变成17:32，早已穿戴整齐的沈临推开门，站到隔壁门前等待朋友的出现。

在对比了昨晚和现在的气温后，虞因果断选择了一套米白色的短款运动套装，天气太热，他不喜欢有太多的衣服布料盖在身上。

虞因身形清瘦挺拔，皮肤冷白，这样的颜色让他看起来满是少年气。

走在他身边的沈临穿了一套类似的灰色套装，露出来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

他皮肤也白，但是是趋向于暖色调的白，和虞因不一样。

走动间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沈临眼角的余光看向毫无察觉的虞因，心理产生了一种隐秘的雀跃。

沈临今晚选的餐厅又收获了虞因的肯定，每一道菜都很合口味，他再次吃到肚子微涨。

虞因想去江边散步，沈临就带他走出餐厅，沿着另一条路往前走。

路边的绿化带里窜出来几只猫，围着他俩喵喵叫，虞因眼睛亮晶晶地喵回去。

他蹲下身摸了摸蹭在他腿边的那只狸花，“这是流浪猫吗？”

“对，这一片的流浪猫很多。”

沈临也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几根猫条放到他手里，“前面有个流浪猫基地，要去看看吗？”

“要！”

虞因撕开毛条凑到小猫嘴边，扭头问他，“你从哪里变出来的猫条？”

“刚吃饭的那家店，门口有个宠物零食店，你结账时我去买的。”

两人离得很近，沈临甚至能闻到从虞因身上飘来的香气，“这几只也是基地里的，我每次来这里吃饭都会遇到。”

虞因等这只小猫吃完，挠了挠它的下巴，拉着沈临就要去基地看。

“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那里的猫都是……”

刚走到小巷拐角处，一道机械平直的声音就压过沈临的介绍，响在他脑海里。

【检测到世界碎片！】

【正在定位融合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