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哦不,礼婆,嘎嘎一笑:“相,这不就是来说亲的嘛。看看人家多有诚意,人没到礼先来,沉得都快把我手脖子坠断了。”
边说边打开她带来的木盒。金灿灿的光芒顿时绽放开来,比盛夏里的日头还炫目。
“这是什么意思?”
康母看着里头全套的金镯子金项链金耳环,一头雾水。
“你先检查检查,保准是纯金,足得不能再足了。金戒指得量尺寸,到时候你们直接去谢老板的店里选!”
礼婆边说边把金镯子套到康母手腕上,满脸的羡慕:“我只恨自己没有个年轻水嫩的宝贝闺女,能嫁到有钱人家做少奶奶!”
“你这是给老谢家的傻儿子说亲来了?”
康母皱眉晃着手腕。果然是足金的金镯子,沉甸甸的。
“碍--怎么是傻呢?那叫老实憨厚!有钱人,要是太过精明了,你家闺女嫁过去,不得受委屈?”
礼婆拍着巴掌往石凳上一坐,又马上站起来。“哟,我忘了,你不是要出门吗?是要办什么事啊?需要我帮忙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不在家,我独个儿在这儿等你也不好。”
她是礼婆嘛,最讲究礼节了。
康母想了想,“你跟我一起也行,反正你和小叔也熟。”
“你是想问你闺女找老二讨债的事儿吧?”礼婆脑子最快,立刻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唉,孩子还小,说话做事有点冲动,没什么大碍。”
语气像个和蔼慈爱的长辈,眼中却闪过奸滑之色。“老二找我喝酒,随口说了这事儿。不过他压根儿没提孩子的不尊重之处,倒是欣慰得很,觉得孩子大了,能够当家做主了。说起当家,就想到了她的婚事。又念叨着你们家的境况,你跟老大的身体,还有丫头的病。。。这不,恳请我来,帮丫头跟谢家长子说合说合,以后他也能少替你们家操点心。”
康母脸上现出愧疚与怒色,“这孩子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古怪得很。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育。”
随即犹豫道:“谢家的条件当然没得挑,能嫁过去,涟涟也不会受罪。不过这事以前小叔也就是大概跟我一提,那时候孩子都还小,也没当真。。。”
其实她私底下试探性地跟丈夫提过几次,每次都被丈夫坚定地拒绝,再愤怒地警告一通,甚至不准她和礼婆再来往。一来二去,她也不敢在女儿的婚事上多有想法。
“嗨,现在不都大了么?正好谈婚论嫁!”
礼婆见她坐了下来,便知道这事儿有想头。“丫头今年二十一了吧?毕业得二十三四了。你们家就她一个,再加上身体状况,她肯定得回来县里工作吧?在咱们这种小地方,二十四还能找到什么好对象?不是我给人说好话啊,人谢老板可是一点有钱人的架子都没有,各方面都替你们家考虑到了。现在只想先给两孩子订婚,等你家闺女毕业了,再谈结婚的事儿。说白了,你家什么都不用出,净白得彩礼、三金和谢家以后的看顾了。”
“谢老板真这么出心?”康母眼神闪烁,心思盘结。
谢家的条件在镇上确实独一无二,在县里也排得上号。那丫头嫁过去,生活上无忧。但要成天对着一个傻子,约摸也安逸不到哪里去。这样想来,自己既没有太苛待她,心里也解了恨,也算两全其美了吧?
“不都是为了孩子嘛。要不说你家闺女有福气,被谢家大少爷看上,这么多年情有独钟的。那孩子心眼子实在,我敢保证,今后多少年也不会变心。”
礼婆转着眼珠子瞄了圈儿四周,压低嗓门:“老二千叮万嘱的,让我不要跟你提他家儿子跟谢家女儿的事,怕你家丫头知道了多想,以为你是为了她堂哥才考虑这门亲事。但我思来想去,这不是锦上添花的大喜事吗?康丫头怎么可能往坏处想呢?”
“小辉跟玉莎怎么了?”
一听到侄子的事儿,康母顿时紧张起来:“他俩不是相处得挺好吗?”
礼婆几不可察地小翻了个白眼,然后笑着点头:“是挺不错。不过谢老板说了,得先把儿子的亲事定了,才好给女儿张罗。我想来想去,这不都是好事儿吗?亲上加亲、双喜临门啊!四舍五入,你这是一下子得了俩大儿子呐!”
康母神色一震,眼里现出热切的期盼。沉吟了片刻,“行。等当家的回来,我好好跟他商量一下。回头再给你准话。”
“哎呀,谁不知道你们家你说了算!这还需要商量吗?再者说,这么有福气的事,不早点定下来,你不怕它飞了?”
“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礼婆正准备再鼓动康母一番,就冷不丁被一道寒凉的女声打断。紧接着是一阵沉重的金属坠地声。
两人慌忙起身躲开砸到脚边的锯子锤子等工具,看向门口面色阴沉的父女俩。
康涟洏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两人,停在康母脸上:“妈,你这是在干什么?背着我跟别人研究把我卖了?卖的钱是不是都商定怎么分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见到长辈不知道打招呼,上来就冲自己妈嚷嚷!”康母知道女儿跟从前不一样了,没想到她在外人面前也不给自己面子,即刻就恼了:“还偷听长辈说话,跑到长辈家里去撒泼!我倒是想卖,可就你这德性的,谁想倒贴钱!”
“哎,哎,别说气话。大好的事情,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礼婆忙把康母拉远一点,笑呵呵地打量着康涟洏:“哟,小半年没见,丫头又水灵了。看这一身大红,多喜庆,跟个新娘子似的。这不就是跟谢家大少爷心有灵犀吗?”
康涟洏重重地哼笑:“礼婆婆,这个叫品红,不是新娘服饰。外行没关系,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外行。另外,上门费你交了吗?”
“什么上门费?”礼婆一愣。
“在没提前跟我爸和我沟通的情况下,直接上门找我妈说生死大事,要交两千块钱上门费的。”
“呵呵,这孩子,真会开玩笑。”
“是你先跟我们开玩笑的。”康涟洏睨着石桌上的木盒,“这么卖力地替一个傻子说亲,你收的该有十个上门费了吧?”
“你这孩--”
“死丫--”
礼婆与康母只吐出了几个字,就倒抽起凉气。
只见康父抡起斧头,狠狠地砍向手边的枣树。三斧头下去,手臂粗的树干被斩断,连枝带叶地自两人头顶砸下,将将落在康母的鞋头外。
礼婆脸色大变,想勉强挤出笑,嘴唇却在徒劳地颤抖:“那个,心念,晌午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商好量的,有决定了就找我。”
边说边挪到石桌边收拾木盒子。
康涟洏放下手中的食品袋,走到康母面前,把她手上的金镯子撸下来,拿到礼婆眼前。“礼婆婆,你说谢家大少爷傻不傻?”
礼婆看了眼举着斧头逼近的康父,“当然,当然不傻。只是敦厚罢了。”
康涟洏微微一笑:“那回头如果传出谢家大少爷这方面的流言,肯定不是你说的咯?”
“那是,那是。并且也不是你说的。”礼婆迅速反应过来。
康涟洏笑了下,手指一松。金镯子掉进木盒中,碰到其他金饰,砸出沉重的声响。
礼婆不敢再多言,抱着盒子就跑。生怕再慢一步,康父的斧头就会照着自己的面门劈下来。
康母目送礼婆的身形消失在门外,面上的惊怯已经转作羞恼,大步上前,朝康涟洏扬起手。
康涟洏反应迅速地躲开,她更加恼愤,抓起桌上的食品袋使劲扯破,往地上一扔。“你们爷俩故意的是吧?故意在外人面前下我脸子,合起伙来惹我生气!你们这么一搅和,让礼婶多难堪?她后面还怎么再跟谢家说合?”
塑料袋里装的是椒麻鸡和凉菜。康涟洏的节目顺利进入复赛,本来想和去看比赛的爸爸在场地附近简单庆祝一下的,因为下午就要投入复赛排练。
但康父想借机缓和母女俩的关系,便提议回家来吃。
在欢欢喜喜地走到家门口、意外地听到礼婆和母亲的对话后,康涟洏整个人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虽然已经认清了母亲不喜欢自己的事实,不会再奢求从她那里得到爱和保护,但怎么也没料到,她会有迫害自己的心思。
果然不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着地上脏污的食物,康涟洏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心跳趋于平稳,同时将眸中的水光眨回去。“妈,你真的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吗?就因为我是女孩儿,你就这么不把我当人看?康小辉千不好万不好,但他是男孩,所以你不惜拿我换亲,也要让他称心如意?我有时候忍不住要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表情很冷淡,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康母看在眼里,头一次感觉心慌,慌得没底。
但仍然嘴硬:“你知道就好。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生不了儿子。你不是偷听到礼婆的话了吗?你嫁到谢家,吃香喝辣的,怎么会受苦?到时候小辉再娶了谢家大小姐,那更是好事成双。以后我跟你爸走了,你还得指着他。我告诉你,你死皮赖脸去跟你二叔要钱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的彩礼钱还有三金,得借给你哥娶媳妇儿用!”
话音未落,康父就吼叫着搡了她一把,下巴气得直抖,眼珠子也漫上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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