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特助缩了缩肩膀,第N次对宋氏的情报系统怨气滔天。但凡讯息不那么灵通,他也不用面对这种说与不说都容易心肌梗塞的局面。
他深呼吸两下,接着说:“但我觉得,康助理一整个假期都在家里操持杂事、照顾病人,未免过于辛苦,应该换个环境,见见世面,也调节下心情。”
宋凛川眼波一动:“你觉得我的助理没见过世面?”
这,这就开始护短了?
江特助偷瞄了眼老板寒气隐约的俊庞,甚至觉得他把“助理”二字换成“媳妇”也不违和。
“重点是调节心情,放松神经。”江特助赶紧指着资料转移老板的注意力。“这后面有写,康助理还申请了去西北的田野调查。那边相对偏远、条件艰苦,竞争不算激烈,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宋大老板不但不看,还直接将资料摔了出去。“本来就够干巴了,还去那种龟壳之地,是想变成木乃伊吗?”
这。。。
江特助想说,西北并不缺水,更没有干裂成龟壳。人还有塞上江南呢。
但江特助不敢说。
他揣摩了又揣摩,说道:“老板,我多几句嘴。虽然您和康助理属于合约关系,但该做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好。尤其对某些人,务必要看起来真情实感。旁的不说,您跟康助理不在一个地方这点,就不利于推动合同进程。”
“你是挺多嘴。”宋凛川垂眸开始看进出口货单,“但我也不喜欢异地恋。”
“那我就跟两家石油公司联系一下,等敲定了合作合同再回首都。不过那两家的负责人是出了名的刁钻难伺候,估摸着得磨上个把月。”
江特助边说边瞅着自家老板。要说刁钻难伺候,谁比得过眼前这位爷?
“那就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过时不候。”
“明白。”
江特助望见老板由寒转温的面色,暗下决心:就是逐字逐句地挑合同里的病句、错别字和标点符号,他也得把磋商时长拖满一个月,至少让老板见到八月初才能跟随佟教授到达炎华的康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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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洛南市立医院,康父坐在窗边,用左手拿着铅笔,认真地在画板上涂描。
康涟洏推门进来瞧见,马上奔近抢下笔。“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什么想法告诉我,我来画。你怎么总让我操心呢?”
虽然父亲成功度过了术后风险期,转到了普通病房。但伤处痛感强烈,用了止痛设备也很难睡踏实,导致他精神一直不大好。
“早知道不跟你说了,我自己慢慢琢磨也能完成任务。”
康涟洏虎着脸收起画板,把习惯劳碌的老父亲扶回床上。
大老板不知是对她盲目自信还是故意为难,发来张最前沿的巨轮设计图,让她跟古时海船仔细对比,提出兼具历史感与未来感的可行改进方案。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郑和的船队。不过此船队规模过大,她自己短期之内捋不过来,而且造船知识也不够专业,只好向老父亲求助。
“没事,我闲着也是无聊。为了爸爸,你劳心劳力又花钱。能帮上你,爸爸心里也好受些。”
康父拍拍女儿的手,满眼的愧疚。
“好了好了,你画吧。不画到手抽筋不准停。”康涟洏转身把画板抱到床上,语气温和中带点无奈。
但她的猫儿眼却立睖起来,像剜着他似的。
康父便知道女儿这是真生气了。忙摆着左手,表示自己不敢了。
“那你午休醒了,我们去神经科看看耳朵。”
康父下意识想拒绝,但瞧着女儿的神色,只好笑着点了头。
康涟洏这才收回凶色,满意地笑了。
父亲失语是天生的,但听力障碍却还有得救。只是他一直嫌治疗费用贵,又担心效果不好白花钱,总是推脱。自己说什么也要趁着这次机会,给他好好地检查一番。
康父瞧见女儿脸侧的汗珠,拿纸巾给她擦,随即比划,问她看的情况。
康涟洏去了市里的精神卫生中心。
父亲跟她说了要送母亲去治疗的决定,她就开始关注相关机构的情况。总的来说,还是市里的条件更好。
正要细说,扫眼从玻璃门头望见了母亲,便只简单答了句“还不错。”
康母提着饭盒走近,笑着跟康涟洏说话:“回来了?外面这么热,不要总出去跑了。你不是有很多可以用电脑干的工作吗?”
语气和表情还是那么不自然。
康涟洏平静地接过饭盒,“没事,我不是最能惯着自己嘛。”
这是邱女士一直挂在嘴边讽刺她的话。
康母顿了下,搓着手。“我给你煮了绿豆藕带粥,降火消炎的,多喝点。”
“绿豆性寒,不能多吃。”
康涟洏表情依旧淡淡的,筷子却拿了三双。“一起吃吧,你做了这么多。”
“不用了,我在广场那边吃过了。卖饭的还能饿着自己吗?”
“我回来时正好经过那儿。卖饭的忙着做饭,哪有时间好好吃饭?”
康涟洏把凳子拉到母亲身后,拿下巴点点某道菜。“香辣鸡杂我跟爸爸都不能吃,也不爱吃,你不吃就浪费了。”
“哎哟我没注意。”康母脸上立刻浮起愧色,“有客人点了这个菜,我炒多了,就顺手装起来了。那,你们俩吃别的,鸡柳和肉丝都不辣。”
说着便坐下,把鸡杂拽到自己跟前。
一家三口安静地吃着饭。
康母扭脸看了数次康涟洏,欲言又止的。
康涟洏放下喂父亲饭的勺子,回视她:“您有话就说。”
康母自然地拿起勺子,接着给丈夫夹菜放饭。“吃完饭我不急着去干活,在这照顾你爸。你出去玩玩吧。不是有高中同学搬到市里了吗?你也不要总是记挂着挣钱,不得找同龄的男孩子一起交流交流吗?”
康涟洏眼中闪过不解。
康母已经开了话头,就算别扭,也能继续说下去了。“你这个年纪,正是谈感情的好时候。看咱们家的情况,还有你的身体,你现在开始找,等碰到个真心待你的,也差不多到年纪了。”
她顿了下,语气多了几分试探:“如果你已经有稳定的人选了,也可以带给我们瞧瞧。有人照顾你了,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也放心。”
“既然人还在选择中,怎么可能稳定?”康涟洏哼笑了声:“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康母举了举手机,“红霞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谈--”
“来钱啦!快接电话。。。”
铃声打断康母的话,康涟洏瞄了眼手机,掐断。“快吃吧,菜都要凉了。待会儿你陪爸爸一起午休,我到店里帮你刷碗备菜。”
“那你到底--”
康母还想接着问,立刻被丈夫扯了衣袖,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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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康涟洏到病房外回电话。
刚才来的不是钱,是叶钦泽。上次在叶家经历过不愉快后,两人还没联系过。
电话拨过去后,两声之内就被挂断,随即又打回来,一如往时。
但这次康涟洏没有接,挂断之后,再打过去。
这么来了几个回合,那边终于妥协,无奈地接听:“涟涟,你别跟我较劲了,我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
康涟洏淡淡地回他:“对啊,你家跟我家之间那条水沟又深又宽,确实很难过。就像一条鸿沟,根本无法跨越,我们过去却一直在勉强。”
叶钦泽默了默,发出一声叹息,听起来疲惫又沉重。“我现在在上海,临时被抽来协助一个重大医学实验,保密,所以封闭了两个礼拜。”
“那你辛苦了,霞姨一定很骄傲。”康涟洏抬了抬眼皮。
“我听我妈说了那天家里的情形。我向你保证,我妈没有坏心,只是可能不太会说话。婵媛也是好意,听我说了你家的情况后,很热心地想帮忙。。。不管怎么样,我代她们向你道歉。”
康涟洏听完,轻笑:“好,我接受。毕竟你是一家之主。同时我也向你致歉。这么多年,占用了你太多精力和时间。我妈说得没错,我确实幼稚,把邻居家的哥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予取予求。叶大哥,以后我们就做那种最普通的邻居吧。不然我这辈子活到头了,都还不清欠你的人情。”
“什么欠我的?涟涟你这么见外做什么?你怎么不能把我当亲哥了?我--”
“那就当亲哥吧!什么时候介绍嫂子给我认识?还是,我已经认识了?”
打断他的笑声轻快如银铃,叶钦泽的心脏却好似蓦地被压上一块巨石,重重地坠了下去,随即空虚得厉害,好像失去了某样宝贵的东西。
不,不是失去,是因为他的迟疑、优柔,而从未得到过回应的那份未及向涟涟言明的情意。经过半月前的不愉快,再加上方才涟涟的激将,他似乎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表白机会。。。
可是叶钦泽不甘心。
他酝酿了片刻,正准备开口,便有电话进来。
是颜婵媛,那个在他受挫时温柔鼓励、不遗余力地帮他争取各种进步机会、真诚地聆听他和涟涟的故事并客观地给出建议的好朋友、知己。
婵媛说,他待涟涟如此用心,即便不表明,也是涟涟最倾向的人生伴侣。
电话响了五六声也没挂断,似乎有急事。
此时那端也传来康涟洏的声音,说她有新的来电。
“那你先忙吧。等我回去,就去看康叔。”
掐了线,叶钦泽接通颜婵媛的来电。
这次实在不适合表白。还是等涟涟生日那天吧,那天肯定是最好的机会。
正好问问婵媛,她有什么好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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