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后,卫衣哥提议玩飞行棋。于是一堆人围坐二楼客厅地毯,一张四四方方的地图正好把茶几铺满,点起蜡烛准备战斗。
他们的飞行棋只有走格方式跟飞行棋沾边。一百二十个格子只有六分之一是空白格,其它的要么是进退格要么是解题格要么是真心话大冒险格,挑战失败就要退回上一格,并喝一杯酒,红白啤随便喝。一次是五个人玩,那个斗地主记账官充当裁判。
周如意看到裁判手里厚厚一沓题卡,总觉得许闻松参与过游戏设计。
正常人谁会这么生硬地把题塞进游戏里。
不过他一个未成年跟这个喝酒游戏没什么关系,只能坐在许闻松旁边看戏,或者跟狗玩。
大概是坐下来的体型差不多,黑炭把他当做同类了,一个劲儿地黏他。
大雪团似的身子非要窝在他腿上,抖着毛茸茸的脑袋直戳脸蛋,“呜汪呜汪”叫个不停。
为了躲它的口水,他不得不抬起下巴往后仰。
许闻松怕他往后倒磕在地上,一边摇骰子一边挪过来,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他的后背,久而久之就成了黑炭窝在他怀里,他窝在许闻松怀里。
周如意安静地看着许闻松的手。
烛光摇曳的暖光中,这只宛如玉石雕琢的手捏着骰盅,腕骨边的筋微微凸起,修剪干净的指甲边缘泛白,似无意轻轻一晃,却掷出一个六。
许闻松轻笑一声,伸直手拿起自己的棋子走到102空白格,前倾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脑勺,收手时不忘揉一把他的脑袋。
棋子停在起点的卫衣哥大为震撼:“大哥,你是人吗,你都快到了,一杯都没喝。”
许闻松把下巴搁在周如意头顶上,但笑不语。
红裙姐边摇骰子边道:“你有时间埋怨不如好好学习,哪有一题都解不出来就想出家门的。”
“姐,这又不是人均理科学霸,你但凡问我佛跳墙用什么食材,我秒答。”
“别惦记着你那佛跳墙了,给我倒一杯。”
“诶嘿嘿,你这不也解不出来吗。”
整局游戏的看头就是四个人互相争斗,解题真心话大冒险让对方各种出糗。许闻松仿佛已经脱离了游戏,独自一人在终点边缘试探。
主要原因是许闻松运气好得吓人,为数不多的空白格让他踩了个遍,没触发过真心话大冒险,踩过的每个解题格靠心算秒答。
第一名毫无悬念。
“换人换人换人,火姐替白姐当裁判,许闻松不准上场。”卫衣哥开始指指点点,“让Kalyan来,不然他坐在这无事可干,无聊得都快睡着了吧,看黑炭都要被摸秃了。”
正犯困的周如意突然清醒。
花臂哥给了卫衣哥一个眼神:“你是不是眼瞎啊,Kalyan看着像能喝酒的吗?”
“有外国血脉应该挺能喝的吧?”
“我他妈说的是岁数,又不是酒量,你喝麻了吧?”
“也是……”
红裙姐提议道:“要不让许闻松替Kalyan喝?他一杯都没喝过。”
“噢!对哦。诶嘿……”卫衣哥坏笑着看向许闻松,“松哥,怎么样,有异议吗?”
周如意扭头看许闻松。后者也正看着他,对视之后勾起嘴角往右歪头,话音温柔:“你想玩吗?”
他其实没什么兴趣,但被许闻松这么一问,感觉像在期待他给出肯定回答。他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嗯。”
卫衣哥欢呼:“好耶!看我爆赢你们。”
五人掷骰子决定顺序,周如意最后一个。
他的运气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好,开局不利是意料之内的事。但他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许闻松看出他有点紧张,在耳边轻声说:“放松玩。”
周如意感觉自己被看扁了,冷哼一声,回头问:“你酒量很好吗?”
“我海量呀。”
“不信。”
许闻松讪笑道:“好吧,其实没有海量,但还不至于两杯倒。”
“哼。”
轮到周如意掷骰子。
他一只手握不住骰盅,只能双手握,学许闻松的手法随便晃了晃,掷出来的却是个二,正好落在一三两个空白格中间的解题格上。
“……”
周如意想骂人。
他抽了一张题卡,看是一道没见过的物理题,心瞬间凉了半截,下意识回头找许闻松。
裁判红裙姐给两人举黄牌:“不可以场外求助哦。”
“没事,继续吧。”
许闻松自觉地倒了杯红酒当饮料喝。
周如意后面十轮的投掷都落在解题格上,十道有五道没解出来,兜兜转转还在三十格内。
许闻松嘴没停过,在其他人起哄的呼喊声中喝了一杯又一杯。
“大仇得报啊兄弟们,许闻松这小子也有今天。”
“你小子别太得意,明天酒醒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周如意心尖酸酸涩涩的,嘴上还是不留情:“你还行不行?”
“哈哈。”许闻松面不改色地笑着,扯了句英文,“当然行。”
从这句英文来看,距离醉倒不远了。
不知解了多少道题,周如意人已经麻木,随便一摇,掷出他在本场游戏第一个六。
许闻松不禁感叹:“哇,可以啊。”
正当他跟着窃喜的时候,裁判替他挪动远在对面的棋子,报出信息:“向前进六格是,真心话大冒险格,Kalyan要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
周如意想选择跳楼。
他还没做出选择,其他人先讨论起来了。
“好像,没什么好问题啊。”
花臂哥笑道:“小孩子你能问什么,最多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呀?”
“有道理。”
那对情侣忿忿不平:“你敢不敢再偏心一点?问我们的时候就是前任几位,问小孩怎么不是尿过几次床,牵过几个异性的手……”
红裙姐忍无可忍:“这是你们能决定的吗?”
几人瞬间缩了回去。
周如意看着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看他们挨训比游戏好玩。
他选了大冒险,从红裙姐手里抽到的卡牌上只有三个大字:发红包。
卫衣哥拍拍他的肩膀:“手气不错呀Kalyan,这个是那一堆牌里容易的挑战。”
红裙姐拿出手机:“让许闻松拉你进群,随便发一个,一块钱也是红包。”
“哈哈,要是抢到两毛钱我明天接着斗地主,一定让你们血本无归。”
“收手吧赌狗。”
周如意好几天没碰手机,今天也没带在身上。
他再次看向许闻松。后者自觉把手机递了过来:“群名叫黑炭后援会。”
许闻松的手机屏幕正显示聊天软件首页,一大堆未读信息,最上面的是两分钟前周如溯发来的信息。
周如意无意一瞟,看清了信息内容——怎么可能,我只会觉得他欠嗖嗖的。
他对这两个人的各种对话熟视无睹,没把这条信息放在心上。手指点进许闻松说的群,邀请自己,再登录自己的账号。
不知道奶奶有没有把他的银行卡冻结。
许闻松看着他操作,细声叮嘱道:“不用发太多。”
“嗯。”
周如意嘴上应着,发了个一千四百元的七人红包。
卫衣哥一点红包,惊叫出声:“卧槽?我二百五十块钱?!”
“因为你小子就是二百五,哈哈,老板大气!”
众人欢呼,交头接耳吵吵闹闹。
周如意有点不理解,自己发的数目连家里串门的陌生人给的一半都不到,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一扭头,看到许闻松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自嘲道:“我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闻松揽着他的肩膀说,“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把我算在里面。”
“不信。”
“那我说希望你单独给我发一个,你信吗?”
周如意二话不说点开许闻松的聊天界面,点进红包旁边的转账,在一后面输了好几个零,正要点确认,被一手拦住。
许闻松慌乱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呀。”
周如意把他的手拉开,认真道:“我给你付代喝费。”
“那你可不可以用别的东西付?”
“什么?”
“嗯……我也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嘁。”
红包风波过后,游戏继续。
周如意掷出好几个六,稳稳停留在空白格上。运气好到自己都不可思议。他疑心是因为刚刚摸了许闻松的手,沾上了他的运气。
许闻松为他鼓掌:“加油呀小如意。”
蹭来的运气总归无法为他全程护航。
周如意下一次投掷扔出个一,第二次触发真心话大冒险格。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被问尿过几次床和类似发红包不痛不痒的大冒险之间选择了后者。
卫衣哥目光如炬:“要是再来一次发红包,我这两年斗地主的本钱就绰绰有余了哈哈。”
“啧。你除了斗地主还会什么。”
“来,我看看……”红裙姐翻看他抽出的卡牌,莞尔一笑,“是今晚没见过的哦。”
周如意看过去——演唱一首歌曲。脸色瞬间暗淡。
“哈哈。”
许闻松看到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
情侣之一立即起哄:“唱好汉歌!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经历这个!”
红裙姐怼他:“好汉歌怎么了?多好听,多豪迈。”
“哎呀,孩子还小,你们别这样。”情侣之二笑道,“来一首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就好了。”
卫衣哥大不理解:“你妈的这也叫歌?”
周如意听他们提了好几个建议,没一个正常。忍无可忍,扯了扯红裙姐的裙角装可怜,轻声问:“我可以表演别的才艺吗?”
红裙姐瞬间心软,哄小孩似的问:“你会什么才艺呀?”
周如意自信地说:“常见乐器都会。”
“真的吗?”红裙姐表情惊讶,略一思索,问旁边的白姐,“老婆,你的小提琴还在吗?”
“等着。”
白姐起身回屋。
没等周如意搞明白“老婆”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跟逗小孩似的露出慈爱的笑容,一堆人吵吵嚷嚷地挤到沙发上,腾出一大片空地。
许闻松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呀。”
“……”
周如意感觉自己成了过年被家长叫出来给亲戚表演才艺的小孩。
白姐拿出小提琴递过来:“调过音了,你可以直接拉。”
“谢谢。”
周如意莫名有点紧张,虽然上过小提琴课,但已经好几年没碰过琴了。
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拿着琴站起身后退几步,仍然立在花边地毯里,把左边的金发拢到耳后,左脸贴上腮托,调整好位置。
他的目光扫过昏暗中许闻松的脸庞和地上如同光点的蜡烛,烛光晃动,人影绰绰,仿佛傍晚时分的光影,斑斑点点的记忆在脑中走马灯。
他闭上双眼,在心里为自己数节拍,抬起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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