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静湳市下了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天色如同世界末日,巨雷将窗扉震得瑟瑟发抖,狂风裹着大如石子的雨滴“咚咚”敲着门,世界被笼罩在厚厚的雨瀑之中。
“喵——”
雷声一响,哼哼惊叫一声蹿进角落。
周如意忙着练习裱花,闻声回头一看,瞥了眼巴巴望着他的许闻松。
许闻松自觉地走到墙角把哼哼抱起来,哄孩子似的揉着后颈转悠几圈,拿了盒猫条分散注意力:“是好吃的,喵喵。”
周如意被后面的叫声逗乐。
他轻笑着,继续练习,看挤出来的花纹形状可观,小心翼翼往裹满奶油的蛋糕胚上挤,一点点挤完一圈,又在下面挤了几坨,用勺子勾出美观的图案,巧克力酱装饰,淋了一圈,最后在小小的空处写上一串花体字——Happy birthday My boy。
“哇,好棒!”正巧溜达到身后的许闻松发出惊喜的声音,“你真的是第一次做吗?画得好棒,好厉害,真不愧是艺术界小王子。”
周如意抬起下巴。自我改变的这段时间内,难得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因为对自己第一次裱花作品非常满意。
许闻松看着那串花体字,疑惑地念了一遍:“My boy?”
周如意被戳破羞答答的小心思,置若罔闻,径自端起蛋糕放进冰箱,一扭头,许闻松正用星星般闪亮的眼睛对他放光,毫不掩饰的欢喜。
“谁是My boy?”
“……”
周如意想逃跑。
许闻松放下哼哼,用高挑的身子堵着他,不依不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英文名是My boy?”
周如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质疑许闻松起英文名品味,这和周如溯恶趣味的“谡谡”异曲同工。
“哈哈。”
听许闻松噗嗤一笑,周如意才意识到又被耍了。
他恼羞成怒,逆反心理乍起,双手沾起剩余的奶油,往洁癖的许闻松脸上抹。要他不说反话不可能,不干坏事也不可能。
没料到的是,他的手刚摸上许闻松的脸颊,这张脸就向右撇去,一口咬住裹满奶油的手指。
周如意心一抖,条件反射似的想要缩回手,震颤的眼睛四下躲闪,突然撞上一对颇具占有欲和威慑力的眼眸,不由得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许闻松。
像平日里驯良的金毛在确信它的主人爱它后,有恃无恐,摇身一变成了威风的狼狗,显露出早已萌发的占有欲,对戏弄它的主人露出獠牙。
可这不是他印象里的许闻松。
周如意被吓到了,眼中染上恐惧,瑟索着往后缩,想抽回手。
许闻松注意到他发白的脸色,立即收起獠牙,变回怯弱的可怜大狗,仿佛刚从外面的暴雨中来,蔫巴巴的像落水狗。
“对不起,Kalyan,对不起。”
许闻松走近,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攥住他黏糊糊的手,十指紧扣。
周如意僵了一会儿,嗅到熟悉的花香,感觉到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柔软,终于放下心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贴着许闻松的胸膛,后怕地说:“你……以后别这么凶……你想咬就咬,我又不是……反正,你不准这么凶。”
“好。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许闻松垂下脑袋,诚恳地说,“不过,你不应该说不准咬你吗?”
“是你的问题,又不是我。”周如意撇过脸,嗫嚅道,“我又不知道你有没有咬人的癖好。”
许闻松语气期待,眼睛放光:“意思是,如果是我的癖好,你就会容许我这么做吗?”
周如意想说反话,但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进化成能彻底交心的程度,反话并不能减弱内心的羞耻感,真话却能调和情感。
他扣紧手指,别扭地说:“……至少咬人可以。”
许闻松嗓音都放大了:“真的吗?”
他弱弱地警告:“敢咬疼你就死定了。”
“不会的。”许闻松信誓旦旦,“我只是想用你的手磨牙。”
周如意脑海中浮现哼哼磨牙的样子,一时觉得莫名其妙:“你又不是……”话音未落,他恍然明白了许闻松话里的意思。
但已经迟了。许闻松趁着空隙,理所当然道:“我是你的狗啊。”
“……”
周如意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
许闻松笑了几声,无视了他红彤彤的脸蛋,幽怨的眼睛,自说自话道:“虽然狗狗用主人的手磨牙是不对的,但也有通过磨咬主人的手来表达爱意的说法,主人要适当爱抚狗狗,陪狗狗玩耍,才能让狗狗改掉这个毛病。”
“……”
要是让不知情的人听到,估计会以为周如意真养了只狗。
但周如意听懂了,许闻松是想亲近他。
他之前答应了当许闻松的主人,有照顾他陪他玩闹的责任,不得不忍着羞耻应下:“知道了。”
许闻松轻笑着贴近他的耳朵,叫得越来越顺口:“汪汪。”
“你……”
周如意缩了缩脖子,欲言又止。
许闻松又像狗狗一样用脸来蹭他,偷偷亲了好几下脸颊。
“脏。”周如意感觉到脸颊的黏腻,忙抻直脖子躲避,“脸脏,别蹭头发,昨天刚洗。”
“我只是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和你分享呀,老师说不能吃独食,会失去好朋友的。”许闻松坏心眼地往他头发蹭,“脏了我帮你洗。”
“不用。”周如意缩起手挡在中间,阻止他靠近,“松手,我要洗澡。”
许闻松顶着一张蹭得哪哪都是奶油的脸看他,委屈道:“小如意凶巴巴。”
周如意脑回路异常,自以为心胸宽广:“那你先洗。”
许闻松忍俊不禁:“我们可以同时洗的。”
周如意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下意识骂道:“变态。”
“啊?”许闻松表情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大笑不止,“哈哈,我的意思是,有两个浴室,我们可以同时洗,不是一起洗。”
“……”
周如意想跳楼。
洗完澡出来,天色暗了下来。外面的暴雨转成了牛毛细雨。呼啸的风带走了几户人家的衣裳,却没带走静湳市的热,空气依旧闷热难耐。
周如意穿着夏天的睡衣,吹干头发,用向日葵发卡把早已长到鼻尖的刘海别上去,闻了闻发丝残余的清香,是许闻松新买的洗发水,似乎是甜味的,但又好像是奶油的气味。
他偷摸把昨天搬回来的显卡放到许闻松电脑后,踩着拖鞋一步步晃悠下楼,心情甚好。
许闻松还没洗澡,只把脸和手的奶油洗干净了,坐在沙发上逗哼哼。
“哼哼,哼哼,看我,坐,对啦,乖猫猫,握手,敬礼。”
周如意很喜欢这种温馨的气氛,仿佛和许闻松同住屋檐下度过了许多个年头。
他坐到许闻松身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回周乐信息。
许闻松转头看过来,愣了一下,语气不大自然,“你的短裤怎么这么短……”说着,拿过一张小毯子盖到他腿上,“小心着凉。”
周如意掀开毯子:“热。”
许闻松又把毯子盖了回来:“空调温度已经很低了。”
周如意不再和他对着干,平静地说:“我是火娃。”
许闻松哑然失笑:“那我是水娃?”
周如意很不理解许闻松在热天里能保持轻松自如的样子,问:“你为什么不会觉得热?”
许闻松歪头一笑:“天生的?”
“我恨你。”
“哈哈。”
许闻松伸出一只手来贴他的脸:“凉吗?”
周如意感觉到冰块似的凉意,仿佛发现新大陆,眼睛都瞪圆了:“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冬暖夏凉体质?”
周如意这个火娃体质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七点刚过,雨又下大了。
许闻松端出蛋糕和碟叉,放在茶几上。周如意控制住想扑上蛋糕的哼哼,给它放了猫粮,提出一个致命问题:“有蜡烛吗?”
“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点蜡烛,你想要的话……”许闻松想了想,“用香薰蜡烛凑合一下?”
“啧。”周如意凶巴巴数落道,“你能不能对自己的生日上点心。”
“哈哈,抱歉,我明年争取买两根蜡烛。”
别人争取买车买房,许闻松争取买蜡烛。
许闻松讪笑着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杯子蜡烛,接着提出了第二个致命问题:“好像没有打火机啊。”
周如意不解:“你有蜡烛没有打火机?伯父不抽烟?”
许闻松摇摇头:“我和家里人都不抽烟,蜡烛是之前小区停电,隔壁阿姨送的,当时就是因为没有打火机,这个蜡烛才留到了现在。”
“你当时不该想着改天去买个打火机?”
“你说得对。明天我就去买一个打火机。”
“……”
周如意心想:你现在说明天有什么意义,明天的计划拯救不了现在的难题。
许闻松提议道:“我们用手电筒当蜡烛吧,我吹气的时候,你就帮我关掉手电筒。”
周如意阴阳怪气道:“你是天才。”
“哈哈,开玩笑的。”许闻松拿起蜡烛往厨房走,“其实借一下灶火就好了。”
“笨蛋。”
没两分钟,许闻松拿着点着的蜡烛走回来,顺手关上大灯,只剩手中那一小簇火苗的光亮。
周如意抱着哼哼坐到地毯上,看着烛光摇曳中许闻松橙红的脸,恍惚回到了初见那夜,他们一起坐在壁炉前烤火,那时的火光也这样红。
“要是有钢琴就好了。”许闻松坐到身边,眼眸闪着水亮的光,温柔地注视他,“这样我就能听你弹Happy birthday了。”
“这还不简单。”
就今晚,周如意想满足许闻松的一切愿望。
他笑着打开手机里的钢琴软件,横过来弹奏,难得唱出了词:“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my boy,Happy birthday to you……”
“啊。”许闻松受宠若惊地惊叫一声,喜悦从语气中溢出来,“我是你的男孩吗?”
周如意羞涩地点点头:“是。”
“好棒。”
许闻松感动不已。牵起他的右手,放在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周如意红着脸扣紧他的手,催促道:“再不许愿蜡烛要被哼哼吹灭了。”
“好。”
许闻松双手裹着他这只手放在唇上,闭上眼睛,不过两秒,睁开眼吹灭了蜡烛,周遭陷入黑暗。
周如意不禁质疑道:“你真的许了愿吗?”
“没有。”许闻松的话音很轻,又很重,很近,又很远,“我想亲口告诉你。”
周如意没反应过来,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紧接着两片柔软的唇含住他的上唇,细细摩挲着,尖牙轻轻啃咬着。
“Kalyan。”
许闻松呼唤他的名字,同时抱住他的腰,深沉的声音在静谧中仿佛留声机的小夜曲。
周如意摘下他的眼镜,仰起头加深这个吻。
他们拥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许闻松吻上他的额头。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永远纯真,永远自由,永远爱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