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一面。
周如意对许闻松的好感,从初见那一眼开始编织,在青涩的风,温柔的雨里,一点点陷进去。如今雏鸟羽翼渐丰,爱意花蕾满枝。
周如意无论回忆多少次,都会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那么干净,那么柔软。
现在的许闻松似乎是奶奶眼里成不了大器的人。因为无法容忍自己的无耻,把所有心机都告诉他,由他权衡生死。
生,是周如意许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许闻松。死,是许闻松离开周如意的生活。
周如意选择另辟蹊径——钓着许闻松。只要不向前确定关系,他们就能一直以朋友的关系互相陪伴,直到抵达许闻松认为的正大光明谈恋爱的年纪。
他对许闻松说:“我爱你。”
仅此而已。
不管许闻松怎么追问,都三缄其口。
因为周如意相信许闻松爱他,即便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也会爱他。
所以直到最后,许闻松也没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脸红躲进毯子里。
“夏天真是上帝给人类的赠礼啊……”
刚从南半球飞回来的周乐感叹。
对静湳市的热深有感触的周如意冷笑一声:“你多待两天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我都在这待三年了,你跟我扯什么呢。”
“哦。”
周如意都快忘了周乐跟许闻松一个学校。
周乐跷二郎腿,大鹏展翅把整个沙发占满,洋洋得意道:“我都已经是九成的静湳市人了。”
许闻松咬着冰棍,用电视遥控器把周乐快到踩上茶几的腿杵下去,调侃道:“你的口音已经是十成的静湳市人了。”
“吃什么呢,我也要。”周乐抢过周如意手里刚开封的冰棍,慢悠悠塞进嘴里,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以为你要说让我嫁到静湳市来,变成百分百静湳人。”
“……”
周如意给了周乐一脚。
“哈哈哈哈哈……”许闻松大笑着,起身走进厨房,拿了两个冰棍回来,边递给他问,“你为什么是嫁?”
周如意心想许闻松有可能还不知道周乐有男朋友的事。听周乐的说法,他大概是恋爱关系中的弱势方,不过用“嫁”也不一定是弱势方。
像许闻松这种性格,谈婚论嫁时,一定会说“我可以嫁给你吗”这类话来调戏他。
周如意突然反应过来他把自己当成了弱势方。暗道不好,近段时间被许闻松宠成废人,自动把自己代入弱势方了。
恋爱里不应该有强弱势之分——许闻松说的。
周乐高声道:“因为我太他妈喜欢静湳市了!”
另外两人愣了一下。
许闻松噗嗤一笑:“你终于考研考疯了。”
周乐站起来,郑重鞠了一躬:“谢谢夸奖,人活一辈子,怎么能不疯一疯,发疯使我快乐,发疯使我心情舒畅,发疯使我月入百万!哈哈!”
周如意稍微松了口气:“对比起来,我的精神状态正常多了。”
周乐一副全天下他最懂的模样:“不不不,人要发疯,精神状态才正常,看看周如溯,发疯之后,公司立马上市了。”
“嗯?”
“你们不知道?他办了一场拍卖会,在讲台上大疯特疯,把所有参会人都逼疯了,不仅买下他的拍品,还变成了他的投资人。”
“……”
周如意心虚地低下头。
许闻松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讶然失笑:“不愧是周如溯。”
周乐突然恢复了以往的自信:“我决定了,答辩的时候,我也要对着老师大疯特疯。”
许闻松善意提醒:“三思而行。”
周乐摆摆手:“我懂我懂。”
又闲扯几句,周乐开始收拾他的行李,翻开一个大箱子时,忽然说:“噢!我他妈的忘了,我给你带了生日礼物来着,还有小如意的礼物。”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许闻松的表情,又说:“别藏了,我们都知道你生日哪天,还不是为了哄你,才装作不知道。”
许闻松抿了抿唇,有些惭愧地说:“谢谢。”
周乐埋下头翻找,口中喃喃:“谢什么,你这个臭小子,给别人过生日的时候笑挺欢,给自己过生日心事重重的。”
周如意附和道:“他是笨蛋。”
周乐冁然而笑,继续数落道:“听到没有,小少爷发话了,笨蛋。”
“嗯。”许闻松讪笑着,背着周乐揉了揉周如意的脑袋,“知道了。”
周如意扭过头死盯着他,心说你最好是真的知道。
许闻松也盯着他,从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到舔舐冰棍的舌头,脸颊莫名染上一抹绯色,轻声提醒道:“要化了。”
周如意赶紧抽了几张纸巾,忍着凉咬碎冰棍往下咽,唇齿间都是凉气。
许闻松还在盯着他看。
“看!我精心挑选的伴手礼。”
周乐猛地站起来,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袋鼠雕像,还有一个大纸袋。一前一后分别发给周如意和许闻松。
周如意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雕像,丝毫不惊喜,出于礼貌说:“谢谢。”
“别这么失望嘛。”
周乐看穿他的想法,凑过来在袋鼠宝宝头顶摸了一下,透明雕像突然闪出五颜六色的光,同时开始播放澳大利亚口音版的生日歌。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
周如意早该想到的,周乐就是周乐,永远不可能改变。
没想到,这个东西反倒把许闻松逗得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好可爱。”
周乐扬眉吐气道:“你也看看你的。”
周如意关掉袋鼠播放器,好奇地看过去。
周乐又把它打开:“别关呀,我特地营造的氛围感,过生日的氛围感啊。”
周如意不解:“你送给我的礼物,给许闻松营造氛围感?为什么不把这个直接送给他?”
“因为导游说这个适合三到十五岁的孩子。”
“……”
周如意无言以对。
“哈哈。”
许闻松笑了几声,从纸袋里拿出一件厚厚的羊毛外套。愣了一下,还是笑着说:“哇,谢谢,好别出心裁的礼物,谢谢。”
别出心裁——指三十九度天送羊毛外套。
“哈哈。”
周如意绷不住笑出声,顿时觉得自己的礼物好多了。
周乐叉着腰抬起下巴:“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澳洲羊毛穿着很舒服的,然后这个颜色又超级无敌巨适合你。”
许闻松诚心诚意道:“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哈哈,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小如意的,多酷啊,七彩袋鼠。”
周如意硬着头皮回应:“嗯。”
下午,哼哼热得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游历多国混乱的时差催促周乐入睡,连行李都没收拾,迷迷糊糊地进了客房。无事可干的两人在房间里写题。
早起锻炼的后果就是,下午一定会犯困。
周如意忍着困意听许闻松讲题。因为他在学校时自己复习过,很多地方都能听懂,除了个别难题。所以他在能听懂的时候悄悄眯起眼睛小憩。
突然,许闻松用笔撩起他用来挡脸小憩的头发,忍俊不禁:“进步了呢,犯困的时候不会点头了。”
反正已经被发现,周如意破罐子破摔趴到桌子上,明目张胆地犯困,有气无力道:“好困。”
许闻松用冰凉的手指拨开他脸上的发丝,覆在耳边,温声道:“现在睡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哦。”
周如意清醒了些,嘴里还在念叨:“困死了……我恨你。”
许闻松轻笑着,和每个夜里挑逗装睡的他一样,手指揉捏他的耳垂,随后滑到颈侧,忽然说:“你的头发长了好多。”
“嗯。”
周如意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我帮你剪头发吧?”
周如意睁开诧异的眼睛,许闻松的脸近在眼前,满是期待的眼眸恨不得化进他眼里。
正好周如意最近也打算找家店修理一下头发,不然一出空调房脖子上就全是汗,头发全都黏在脖子上,不得不每天洗头,损伤发质。
他犹豫地问:“你会?”
许闻松兴致勃勃:“我看过别人剪,偶尔会给自己剪,只是剪短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如意决定相信万能的许闻松:“好。”
许闻松立马起身去找理发剪和薄布,回来时把窗帘全都拉开,让午后的阳光照进来。
“你坐这里来。”
许闻松把椅子搬到光线最好的地方,用薄布围住他的脖子固定好,小心翼翼地梳动他的头发,仿佛捧着脆弱的丝线,神情比做题还认真。
“剪到下巴吗?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长到下巴。”
“嗯。”
周如意仰视许闻松专注的模样,被温柔呵护的感觉再度袭来,心上软软的,塌了一块地。
许闻松用发卡把上面的头发固定好,抱怨似的幽幽道:“之前说好的教我编辫子,一直到现在都没实现。”
周如意自觉惭愧,安慰性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剪完再说。”
许闻松被他的主动惊得眼眶睁大,握着剪刀的手攥成拳头,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你好可爱啊。”
“哼。”
周如意红着脸撇开眼睛。
许闻松独自激动了一会儿,才开始动手剪,从前面一点点剪到后面,反复比对长度,做实验似的细致地剪短每一根头发。
周如意感受到剪刀的冰凉,手指轻轻划过后颈,“咔嚓咔嚓”的声音后,发帘下穿进冷风,明显感觉变短了。
“是从上到下层次递进的,对吧?”
“嗯。”
周如意忽然觉得让一个新手剪出平时的发型似乎有点为难他。
许闻松紧张得冒汗,一颗颗从下巴滴落。弓着腰忙活了许久,突然直身左看看,右看看,松了口气:“太好了,没有毁掉你的发型。”
周如意打开手机相机,左右晃了晃头发,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厉害。”
难得被他直白夸奖,许闻松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周如意欣赏了一会儿,提醒道:“刘海没剪。”
许闻松愣了一下:“刘海怎么剪?”
周如意简略地说:“剪短,剪碎,长短不一。”
许闻松思索几秒,诚心发问:“怎么区分刘海和别的头发?”
“凭感觉,刘海是用来修饰脸型的,多少量合适剪多少。”
“这简直跟菜谱上说的适量盐一样。”
“你才是菜。”
“哈哈。”
许闻松乐不可支,随后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可是你的脸就算头发也很好看呀。”
周如意下巴高抬:“我想留就留。”
“哈哈,好吧。”
许闻松借着这个角度,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闭好眼睛,小心碎发飘进去。”
周如意乖乖闭上眼,脸颊越来越烫。
许闻松的手指抵着他的额头,忙活片刻,动作倏地顿住了。
“对不起……Kalyan。”
周如意疑惑地睁眼,看到许闻松愧疚的眼睛,预感不妙,拿起手机看。看到了平日里不会大咧咧露出来的浅黄色眉毛。
“……”
周如意脸上的红瞬间褪去,变成愠色。
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丑。
许闻松抱住他,语气内疚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来:“对不起,对不起,Kalyan,对不起,我是蠢货,对不起,Kalyan。”
周如意知道不管再怎么生气,头发都不会长出来,而且是他答应了让许闻松来剪,后果不能只让他承担。所以他选择了报复。
“你,坐下来。”
周如意起身,扯下薄布,盖到许闻松身上,恶狠狠地发号施令。
许闻松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反抗,乖乖坐下来,自己固定好,摘下眼镜,一副上赶着让他捉弄的样子。
周如意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撩起许闻松额前的头发。
正要下手的时候,忽然瞥见眼尾那两颗细小的痣,在傍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像一只胆怯的兔子。
“……”
周如意突然冷静下来,觉得许闻松可耻至极。
久久没有等到他下手,即将被辣手摧花的许闻松反倒开导起了他。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好不好看,你能撒气就好。”
“……”
周如意更下不去手了。
又等了几分钟,许闻松睁开眼,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心软,搂过他的腰往腿上坐,笑着说:“小如意这么善良,以后会吃苦头的。”
周如意跨坐在他的腿上,埋下番茄红脸,嘴硬道:“是你剪不剪都一样难看。”
“嗯。”许闻松赞同地点点头,又蹭着他的脖子说,“Kalyan很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漂亮,就算没有头发,没有刘海,也很漂亮。”
许闻松这句话无异于给没灭完的火堆添了一把柴。
“你闭嘴。”周如意顿时破防,气得想哭,揪着他的耳朵宣泄,“都怪你,让我变得这么丑,都怪你。”
许闻松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却是笑容,笑嘻嘻地哄道:“不丑,一点都不丑,你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人。”
“你闭嘴……我恨你……”
“哈哈哈哈,对不起,小如意,对不起,哈哈。”
“你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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