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临近,除夕将至,比赛在即。
奶奶已经开始差人去置办生日宴用的东西,和往年一样提前向生意合作伙伴发出请帖。
接着生日宴就会成为名利场。
生日的主角周如意对此毫不关心,心力被预选赛的到来和妈妈即将回国的消息占据。
如果预选赛没有拿到好名次,妈妈一定会想办法用芭蕾课挤满周如意的课外时间,或是和奶奶争夺教育权,把他带在身边。
受妈妈的影响,周如意讨厌芭蕾舞,对国外生活没有丝毫兴趣。
但家里人给予他的物质条件太优渥,他总是不得不服软。
预选赛前两天,周如意上完课后开始收拾行李。
比赛场地在国内,南方沿海城市玉铃市,和暮春市相隔甚远,需要提前和老师会面排练。
此前陪同的人一直是妈妈或者周如溯,这次也还是周如溯,还有被奶奶和周如溯拉来的许闻松。
原本许闻松是不需要去的,奶奶念叨着“不要因为跳舞荒废了学业”,周如溯念叨着“谁有那个时间啊,我是顺便去见客户”,让许闻松成了彻彻底底的跟班。
没想到周如溯还记得他是个有工作的人。
许闻松也不嫌麻烦,直接答应了,当公费旅游。
因为周如溯早已不再从周家口袋里拿钱,工作室又刚刚冒头,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升头等舱奢侈度日。顺带着把周如意和许闻松也一起拉到经济舱。
飞机升空后,周如意要么在听别人窸窸窣窣的谈话声,要么在本子上乱涂乱画,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迷糊醒来,脑袋不知什么时候靠上许闻松的肩膀,因为身高差,基本是枕着上臂睡的。
周如意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捧着书本的手,是梦里的手。耳边是细碎的翻页声。缓慢坐直身,头脑还很混沌。有种莫名的空虚感。
“哟,醒了?”右手边的周如溯揉了揉周如意的脑袋,笑着说,“那么用劲推你都不醒,以为晕过去了呢。”
周如意完全没有感受到。
许闻松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头有多重啊,我肩胛骨都快断了,幸亏我一下就把你推开了。”
“……”
周如意无语凝噎。
该说不说,周如溯不光是学术领域,就连在气人领域的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左手边的受害者许闻松合上书本,认真地说:“还好,不重。”
周如溯捏着下巴摆出思索的模样,一本正经道:“作为足球还是重了吧?”
“那我们的肩膀作为球门还是窄了点吧。”
“啧……”周如溯语气嫌恶,“你怎么为了帮周如意说话还把自己骂一遍。”
“因为,我是正义使者。”
许闻松一脸大义凛然,让周如溯罕见地吃了瘪。
周如意不禁哑然失笑。突然明白,许闻松既是个受气包,也是个暗□□舌。
航班落地正好傍晚五点,周如溯接到客户电话,匆匆忙忙离开。
主办方准备的酒店就在不远处,周如意没打算去。
那里面有很多仇视他的人,比赛前夕和他们见面一定会被嘲讽几句,他可不想绞尽脑汁想一堆狠话,最后还坏了自己的心情。
于是,周如意让许闻松找了家离酒店稍远,评分正常的民宿。
正碰上旅游旺季,两人临时入住,没有多余房间,只有一间两张单人床的双人间。
周如意没有抗拒的理由,毕竟又不是睡一张床。
放完行李,周如意身上出了不少汗。
玉铃市今天下午的室外温度二十一摄氏度,和暮春市相差甚远,就算单穿一件卫衣也会觉得热。偏偏周如意又是多汗体质。
洗完澡出来,许闻松正蹲在地上翻行李箱。
周如意擦着头发瞟了一眼,能看到的东西全是书,种类包括题册、教材、科幻小说。看着像是整个假期都要泡在书里。
“别看了。”周如意边梳头发边说,“我请你吃饭。”
“好。”
许闻松合上行李箱,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手。
出来时,他的指尖捏着一个黄色小花发圈,直盯着周如意正梳的头发看。
还没等他开口问,周如意先否认了:“我不会用这么可爱的东西。”
“我知道你不喜欢扎头发,就是觉得有点适合你。”许闻松解释完,略一思索,说,“等下楼的时候给老板吧,说不定是上个客人忘了拿……是不是应该投诉一下?这算是保洁人员的失职吧。”
“一点都不适合。”周如意坚决不立可爱人设,随后问,“为什么我刚刚没看见?”
“挂在原木挂钩上,灯光也有点黄,看不到很正常。”
“那你近视为什么能看到?”
“因为我住酒店有检查卫生间的习惯。”
“为什么?”
“因为……前些年在山间迷路,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旅店,没怎么犹豫就住下了,第二天准备下山的时候,老板拿着我洗澡的裸照上门勒索,不交钱就发上互联网传播。”
周如意大为震撼。许闻松居然连这种事都能遇到。他十分好奇:“然后呢?”
“然后,我把老板摁在门口,报警了。”
周如意心想,真是意料之内的结局,该说不愧是许闻松还是罪犯太蠢呢。
沉思片时,周如意蹙着眉头问:“你不怕照片被曝光吗?”
许闻松微笑着摇摇头说:“从哲学角度来说,人类的区分靠的是灵魂,而不是□□,我不觉得□□被曝光有什么好耻辱的。互联网的大家有闲工夫看同类的身体,不如多看两本书,多上两节生物课。”
这是周如意完全没有考虑过的角度,却觉得很有道理。
不要把问题放大,给自己造成压力,而是以人类层面来缩小这些问题,在人类这个浩大的群体面前,一切问题和烦恼就变得无比渺小。
周如意感觉自己又学到了很多,同时对许闻松又多了一丝崇拜。他可能永远也做不到这样冷静从容。
除此之外,周如意有点好奇,既然许闻松对人类的□□一视同仁,那假如以后他有了爱人,是否会对爱人的身体产生另一种看法。
只一秒,周如意就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抹除了。
他对爱情没有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这些东西不是他一个十四岁小屁孩该懂的。
换鞋出门时,许闻松跟在身旁尽职尽责地叮嘱道:“这里昼夜温差大,多穿几件比较好。”
周如意丝毫不惧:“你管我?”
两人并肩下楼,把发圈交给老板保管。许闻松故作严肃地告诫老板卫生问题,自带公职人员气质,把老板吓了一跳。
玉铃市的夜生活比周如意想象中丰富,吃喝玩乐基本都扎堆在一片区域,一条接一条小吃街人满为患,串串灯笼将红光铺照满身,处处人声鼎沸。
周如意在外圈买了杯热茶,随着许闻松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走,切身感受到浓厚的烟火气,不由得慨叹:“好热闹。”
“寒假人总会多一些。”
许闻松倏地放慢脚步,从前伸出一只左手:“需要我拉着你吗?人多容易被挤散。”
“……”
周如意霎时如鲠在喉。这个人明明知道他对他手有情愫,还刻意送上来引诱他,无耻至极。
面对如此恶者,在抵抗和屈服之间,周如意毫无疑问选择了后者。
右手刚贴上去,像掉进老鼠夹的一块肉,瞬间被钳住。
不知道是真怕周如意丢了还是别的,许闻松把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但不疼。
牵着手一路逛过去,周如意很快吃饱了,重油重辣的东西比家里的鸡汤好吃百倍。
不过要是被老师和妈妈发现,估计又要加练几个小时。
“Kalyan,要尝试一下梅花糕吗?”
闻言,周如意好奇地凑到旁边看老板制作。
许闻松已经付钱,给他科普起了梅花糕的历史。看得出来这是许闻松最喜欢的小吃。
周如意边吃边听故事,蓝色玻璃球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许闻松。
许闻松的外貌本就如同书里说的“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现在站在市井中,戴着眼镜侃侃而谈的模样,有种违和又贴切的魅力。
这是第一次,周如意被许闻松的脸吸引住,忘却了还相牵的手。
“好吃吗?”
许闻松说完历史,扭过头来期待地问。
周如意老实点头:“嗯。”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静湳市品尝。”
“嗯。”
面对比以往还热情的许闻松,周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这么真诚,要是和平日里一样对他说反话,一定会伤心吧。
周如意自己也搞不清,明明认识也没多久,他居然在意起了许闻松的心情。
上面这句话如果放在刚认识的时候,周如意一定会这样回答:“不去。谁要去你老家。”现在居然连“不”字都不会说。
周如意惊讶地想:难不成,这就是关系变好的征兆?
后面的摊位对周如意没有吸引力,吃饱之后脑袋开始发热冒泡泡。
许闻松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拦了辆车返回民宿。
周如意洗漱完躺在床上发呆,后知后觉地想,今天吃了这么多油腻的东西,要是长痘了,一定会被死对头们嘲笑,被老师骂。
自我检讨一秒,周如意的心很快就被傲慢占据上风。
那些死对头都是手下败将,无可畏惧,老师受制于周家的压迫力,再怎么骂也不会超过三句。
更何况,周如意巴不得他们多做些什么,好给他一个不再跳舞的理由。
没过多久,许闻松洗完澡出来,没戴眼镜的模样显得有点清冷,仿佛眼镜才是本体。
目光追随中,许闻松在床边蹲下,打开行李箱找东西,忽地顺着目光看过来,问:“Kalyan,你这周的日程表写了吗?”
“明天再说。”
周如意犯拖延症,起身找手机的动作都十分缓慢。
“好。”
许闻松也不催他,拿了个本子起身,走到床头柜边戴上眼镜。
周如意给周如溯回信息,又粗略地看了眼舞蹈班群的信息。
老师在群里点名查寝,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他的名字,有个新来的女生觉得不对劲,发了一句“Kalyan好像不在”,老师回复她“他随便”,后面几个关系不大好的男生跟着附和“人家是小少爷,怎么可能跟我们住一起”。
被孤立得彻彻底底。
周如意嗤笑一声,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可笑。
明明这个班里每个人的家庭都算得上富裕,只是势力不如周家,就因为周家和他的那些谣言,虚假地吹捧着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刚准备关上手机睡觉,许闻松突然走到面前,一手撑着床,另一只手轻轻覆上额头,凑近的脸颊带着忧虑。
“你是不是发烧了,脸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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