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时绿打来电话,声音哑得比堪比鸭子。
“您好,早安。”
周如意猜她是偷偷哭过了,心中酸涩,没戳穿她:“早。”
她拉高语调,努力让话音听起来有笑意,但嘶哑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情绪:“我想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回暮春市,我提前几天去那边租房。”
“大概要再过两三天,你可以住在我家。”
周如意看了眼手表日期,突然发觉距离开学日还有五天。
“啊?”时绿愣了一下,慌忙道,“不用不用,谢谢您的好意,我比较习惯自己一个人住。Alice女士说您的奶奶不太愿意让您外出练舞,所以我会尽量配合您的时间,到您家上课的,留宿就不必了,谢谢您。”
“嗯。”周如意顿了顿,说,“你不用这么客气,至少不需要用尊称。”
“不好意思,我的中文语言库还没更新,说话有一点混乱。”
“语言库更新?”
“麻烦您稍等我几天,等语音包下载完毕就好了,还有三十二G。”
周如意忍俊不禁。心想这个人还挺幽默。
正笑着,敷眼睛敷睡着的许闻松醒来,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脑袋压在肩头,迷迷糊糊地问:“不是说要睡回笼觉吗?”
“不困。”周如意回了一句,又对手机说,“我的聊天软件账号和手机号码一样,有事发信息吧,谢谢。”
时绿结结巴巴回复:“哦……哦……好,好,好的。”然后挂断电话。
许闻松突然清醒过来:“你在打电话?”
“……”
周如意无语凝噎。
许闻松露出无辜的表情:“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周如意真以为他是故意的,这才匆匆忙忙结束对话。
他不耐烦道:“睡你的觉去。”
“睡饱了,要出门觅食,嘿嘿。”许闻松扭头去换鞋,挨着矮柜思索,话头突然一转,“台风提前登陆了,接下来一周应该都要下雨,我们早点回去吧?”
周如意没什么异议:“嗯。”
“问问周如溯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先去一趟我家,再一起回暮春市。”
周如意心里惊喜,面不改色:“你也去暮春市?”
“当然。”许闻松朝他眨眨眼,“不然怎么监督言倾呢?”
“啧。”
周如意走过去,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挤出脸颊两侧的肉,颇为认真地说:“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儿别的事儿吗?”
许闻松嘟着嘴唇道:“哇,你的儿化音回来了。”
“生硬。”
“哈哈哈,开玩笑的,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原因,至于其他原因嘛……我以后再告诉你。”
周如意欲言又止:“你……算了。”
“什么呀?”许闻松搂过他的腰,仰着头关切地注视他,“怎么了?”
周如意撇开脸:“没什么。”
许闻松眼里的水又化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夹着矫揉造作的嗓音,弱弱地说:“小如意长大了,有心事都不愿意老师说了……”
“……”
周如意更不想说了。
他原本只是想说,许闻松为什么不能是为了他想要去暮春市,这种琐碎且毫无意义的娇嗔。虽然害羞,说出来也没什么。但许闻松太茶里茶气,他反而不想说。
许闻松抱紧他,语气认真了些:“Kalyan?”
周如意别扭地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别问了。”
“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没有告诉你真实原因?”
“没有。”
许闻松歪头看他,满脸不信。
“反正不是什么坏话。”周如意敷衍地亲了他几下,试图堵住他的嘴,然后红着脸嘟囔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儿吗……”
许闻松呆呆地笑了起来:“抱歉,该给你一点私人空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的确是我做错了。”
“……”
周如意心想许闻松这辈子都改不掉喜欢自省的习惯。
许闻松忽然有些感慨:“你变了好多。”
周如意没明白。
“你变得好温柔啊,以前我过问你不想说的事,你会凶巴巴地说你管我,现在竟然会撒娇了。”
“谁撒娇了?”周如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我不说反话就是温柔?你的逻辑呢?”
许闻松赶紧拉着他往外走,怕晚一秒他就会生气似的,生硬地扯开话题:“好饿啊,你吃过早饭了吗?今天吃什么好……”
“哼。”
周如意把脾气收了回去。
和周如溯他们沟通后,把回家时间改成了今天下午。
因为最新消息显示台风明或后天登陆,到时候城市会大放假,谁都出不了门,静湳市也不能久留,会被波及,所以今晚就要到暮春市。
周如意没想到台风的行踪这么变化莫测,第一次有种逃难的感觉。
他把消息告诉时绿,让她下午一起走,她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周如意以为她是因为怕他们几个男的,或者是还没找到房子,才这么犹豫。直到在酒店附近的快递站看到她,把一大箱一大箱东西寄走。
他怕时绿尴尬,没走过去,远远看着那道高挑的身影手忙脚乱忙碌的样子,不禁回忆起江月白搬货的画面。
如果江月白还在,能顺利长大的话,也许会像她一样活得很充实,或是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时绿说他和江月白很像,但周如意觉得她和她才是最像的,不论是性格还是模样。
她们是最遥远的相似性。
许闻松拎着袋子从摄影店出来,顺着他失神的目光看过去,似乎理解了他的神情,莞尔一笑:“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周如意摇摇头:“不。”
许闻松歪着脑袋看他:“其实,在面对内向人的时候,只要笑着和他打招呼,就能让他开心很久,所谓集真诚和善良为一体的人,不管在哪都讨人喜欢,都能治愈他人。”
“我又不善良。”
“你也不真诚。”
周如意噎了一下,气冲冲地说:“那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许闻松眨巴眨巴眼睛:“你不觉得傲娇的绝对不真诚就是绝对真诚吗?”
“你才是傲娇。”
“对,没错,就是这样。”许闻松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虽然不熟的人很难理解傲娇的说辞,但只要说过两句话,就能看到‘绝对不’之下的‘绝对是’,这比直率袒露的真诚更可信。”
“听不懂。”
周如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转身就走。
许闻松立即跟上来,揽过他的肩膀,诚恳地说:“我这是在夸你真诚啊,Kalyan,不过听不懂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傲娇世界第一可爱就好了……”
周如意忍无可忍:“你才是傲娇!”
这句话惊动了全世界的人。
周如意一回头,就看到五米之外透明玻璃橱窗里,三个人正以不同的眼神看着他们。
世界真小,方圆五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最欢的周乐仿佛随时要厥过去,还惊来了其他桌客人嫌弃的目光。
周如溯坏笑着模仿道:“我才不是傲娇!”
“不是这句。”随长安顶着面瘫脸认真纠错,像在纠正论文误点,面无表情地说出不该出现在他嘴里的话,“是‘你才是傲娇’。”
“Kalyan没说错呀,我就是傲娇。”
许闻松的解围犹如火上浇油,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
周如意埋着脑袋,想找个洞钻进去,如果没有洞,就挨个给他们一拳。
他承认他是有一点傲娇,但距离真正的傲娇还差十万八千里,这帮人总拿他的性格说笑,害得他每次被说傲娇都下意识说那句话。
都怪这帮人。
周乐给他们点了两杯果汁,拍着许闻松肩膀笑道:“哈哈,闻松也变坏了啊,以前可没见你调侃小如意,果然谁跟小如意认识久了都会忍不住欺负他。”
许闻松笑得很无辜:“闻松没有哦。”
“……”
周如意心想许闻松这一年调侃他的次数可比周乐十五年多得多。
周如溯作为他们关系的知情人,欠嗖嗖地笑着说:“真坏啊许闻松。”
接着咳嗽几声,故作正经道:“所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小如意既然要接受哥哥们的宠爱,就要忍受哥哥们的欺负哦。”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周乐的变脸技术和周如溯不相上下,“不过我赞同。”
“……”
周如意攥紧拳头。
许闻松笑了几声,把一杯黄色的饮料递过来:“这个好喝。”
周乐看傻眼:“您真敢呐您,安慰得太生硬了吧。”
周如意心说再生硬也比你们互相折磨来得好。
他松开拳头,低头喝饮料,假装没生过气。以往跟他们死磕到底的教训历历在目,与其最后被欺负得面红耳赤,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宽心任他们调侃。
“这是魔法吗?”周乐震惊,“一杯果汁就能哄好?我上次求了一周都没好。你早说你喜欢果汁啊,你一生气我立马送两箱。”
周如溯一语道破真相:“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果汁的原因,是人。”
“……”
一桌人都在沉默。
周乐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却还要勉强自己坚强:“好,我懂了,我下次就套个许闻松的面具,你只要一生气我就说‘这个好喝’,你听腻了我还可以用日语说阔列哇喔一洗。”
许闻松绷不住笑出声:“哈哈哈……”
周如溯抬起下巴:“你小子,到底是欺负还是宠,别本末倒置了啊喂,还有你学五年日语就这水平?”
“就宠,就宠,等哪天我变成小如意亲哥,你给我西内。”周乐语气嘚瑟,“我就是说一个西内也比你强吧?你这个只会英语的人,还好意思说我这个英日语言高手的日语不好。”
周如溯治两个弟弟的法子有的是:“是谁第一次考六级的时候没过,哭着说要退学啊?不会是周乐吧?谁是周乐啊?”
周乐气得脑袋冒烟:“给我死啊。”
随长安突然插进来一句:“你第一次也没过。”
“哈哈。”
许闻松和周如意同时噗嗤一笑。
因为知晓他们的关系,对于周如溯被男朋友治住的剧情很感兴趣,仿佛一个无法无天的坏蛋终于被正义之士降服,或者说这个坏蛋终于有了弱点。
周如溯竟然笑了起来:“臭小子,我说我过了就是过了。”
随长安看起来懒得和他争执:“嗯。”
“你好敷衍啊。”
“嗯。”
“算了,闷葫芦。”
周乐作为二代正义之士,为不善言辞的随长安打抱不平:“你欺负随博士干嘛,你平时叫我们臭小子就算了对学长也这么没有礼貌。”
周如溯挑了挑眉毛:“你怎么知道我在欺负他?”
“这还看不出来?你不就是……等等。”周乐突然意识到什么,满脸惊诧道,“你,你们,你们之前说的合同不会是卖身契吧?所以随博士才心甘情愿给你卖命。”
“哇,你真是天才。”周如溯毫无感情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签了卖身契,我为什么不让他在公司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绑在椅子上一天干二十个小时,还带他来度假呢?我是什么慈善家吗?”
周乐蹙起眉头:“暂且不说卖身契,你这个想法也太危险了吧?奴隶主都甘拜下风。”
“危险吗?那我跟你说个更危险的事儿吧。”
周如溯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
“我下个月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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