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我在电话这头毫无顾忌地大笑，我说，“快表白啊，这么好的表白机会！”

“你乱说什么。”宋隐说。

“你就说，当年你同学为什么会去找他女朋友，我就为什么会去找你。”我张口就来。

“怎么可能。”宋隐淡淡回复。

“唉。”我叹气，“你导师有没有可能分手？”

“分手？没听说。再说了，分不分手和我都没关系。”

“唉。”我又叹气。

“你老叹气做啥。”

“这世上好男人本来就少，还有一部分压根不喜欢女的。”

我听见宋隐轻轻笑了声。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问题的？”

“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唉，”我第三次叹气，“我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世上大部分的真心话，都是以玩笑形式说出来的。”

-

在我们结束通话后的第二个星期，我在学校见到了宋隐。

那是研三上半期快结束的冬天，宋隐从纳木错回来写剩下的毕业论文。春节回家前，我请他在校外的牛肉火锅店吃饭。小半年没见，第一眼我差点没认出他——他黑了好多，以前白白净净的，纳木错这么走一遭他变成了黝黑的小伙，而且壮实了不少。

他跟我说他现在报了个健身班，在努力健身。我听了这话“嘿嘿”直笑，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我们聊起以后的打算，我在南方的工作已经确定，是一家不错的科技型公司，薪水、福利、待遇都不错，离我家也很近。宋隐略有惊讶，问我齐松怎么办。我说我和齐松彻底断了，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他闻言没说什么，抽了几张纸给我。我低头悄然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我问他后面的打算。他说他已经决定留在导师的团队，明年林申牧可以带博士，他将继续攻读他的博士生。

这个决定不是单纯因为林申牧，还因为纳木错——这是他们所里长久的课题，他爱上了那片土地，愿意长久地和它呆在一起。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伤感，或许是他留在A市、我去向南方，我们一南一北，很难再见；或许是他留在这里让我有些心疼，我知道他真实的想法，但那份纯真的情感永远暗无天日，虽然他始终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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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一过，时间陡然加速起来。

公司问我有没有时间提前去实习，我欣然答应。研三下半期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温润的南方，只有提交论文的几个节点我回了学校。新的环境让我很快从失恋的痛苦里走出来，五月底答辩结束，六月初毕业旅行，六月中毕业典礼，于是我的整个学生生涯、长达十九年的学生生涯，彻底结束了。

在学校最后的日子里，我们忙着轰趴、告别，或者告白。一天晚上，我接到宋隐的电话，问我来不来唱歌，他们所里在KTV里活动。

我略有意外，我说你们所里聚会叫我做什么？

宋隐压低了声音，说，今天要喝酒，来帮帮我。

挂了电话，他又给我发了个表情包，一个小人，委屈巴巴渴望救援。

我秒懂，换了衣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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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多的地方好酒、好斗、好胜。我们机械班里毕业聚餐男生都喝得乱七八糟的，洋相尽出，让人啼笑皆非。宋隐今晚大概是逃不过这一劫，所以叫了我去，以防万一他酒后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推开KTV的大门，好家伙，这是一个大包厢，里面十几号人，一桌人在麻将，一桌人在玩骰子，剩下的人在沙发上唱歌。搞地质的也是男多女少，我扫了一眼，里面就三个女生。

我一来，里面的人就起哄，问宋隐我是谁。

还有人说宋隐藏得真深，平日不声不响，背着他们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宋隐只笑，上前来拉住我往里。他在我耳边说，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我头一歪，说，来给你撑场面，肯定得打扮打扮。

我画了淡淡的妆，穿着公主样式的连衣短裙，坐下后宋隐还贴心地找了个抱枕给我挡大腿。旁边的男生是哇哇起哄，说秀恩爱辣眼睛。我笑了笑，没理他，进门我就看到林申牧也在包厢里，刚刚他背对着我在点歌，此刻转过来，看到我，微微点头一笑，算是和学生的朋友打招呼。

我和宋隐咬耳朵，我说，你们导师今天也在啊？

他说，嗯。

我说你喝了多少？

他示意前面的瓶子。我看空了三瓶。他说这还不算刚才吃饭的。

我说你没酒后乱讲吧？

他摇头，说，没有。但又说，等下他的女朋友也会来。

说完他看向林申牧的方向，目光定定的。

我内心一叹，拍了拍他的肩，说，不要怕，今天姐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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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林申牧起身出去，很快，他带了一位女生回来。

包厢里再次响起热烈的起哄。那是一位高挑淑女的漂亮姐姐，林申牧没多做介绍，牵着她的手到沙发上坐下，问她要点什么歌。

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宋隐的目光就牢牢粘在她的身上，然后又切换到林申牧身上，来回好几次，我忍不住掐他一把，说，走，我们唱歌去。

他没什么兴致，说，我不想去。你让我呆会。

我说，我来了，你就这样待客吗？

他被我道德绑架，只好问，你想唱什么歌？

我说，我不想唱歌，我想听你唱歌。

他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走到点歌台，点了一首张国荣的《我》。

音乐响起，他唱：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

他唱得很好，嗓音干净、情感细腻。在昏暗的KTV光线里，打麻将的打麻将、玩儿骰子的玩骰子、喝大酒的还是在喝大酒。他站在SOLO的话筒前，一个人静静唱着。

别人看不清，但我能看清，我看见他的目光像小偷一样，在晃动中胆怯地、蜻蜓点水地掠过林申牧。

明明停留的时间那么短、那么短，但那目光却如此深、如此深，如此留恋又哀伤。

那一幕，深深印刻在我脑海中。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