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屋!”
随着一声声高呼,八桥应声倒地。
为了尊古,我沿袭了歌右卫门的演法,在海老反的最后,以右臂着地,摔在舞台上,随后两臂慢慢聚拢,伸开的十指也逐渐攥拳缩握。
摔倒的那一声响,就像一记重拳,砸进每一位观众心中。
我的戏份结束了。
这是秀山祭九月大歌舞伎的千秋乐演出,上演初代中村吉右卫门的拿手好戏《笼钓瓶花街醉醒》。
我的八桥,小染的次郎左卫门,猿之助的繁山荣之丞。
猿之助,是五世猿之助,我还是习惯叫他团子。
至于四世猿之助,他实在是太胖了,所以干脆退隐,袭名市川圆咕隆咚。
中车也退隐了,袭名市川虫翁,安心继续出演《半泽直树》二十一季。
现在的泽泻屋是团子当家。
小染倒是没有继续袭名,再过两年,他爷爷就是百岁老人了。
而我,初世松下玉子,高泽屋的宗家,松下流的家元。
距离我自立门户也有十年了。
十年前,我断然悔婚,拒绝了高丽屋的一纸婚约,也拒绝了泽泻屋若旦那的追求。
立誓终身不嫁,一生只为歌舞伎。
当时媒体称我为“歌舞伎界的伊丽莎白一世”。
但毕竟观众的内心永远是八卦的,每当我跟小染或者团子同台,必定会引起观众的遐想。
所以这次高泽屋、高丽屋、泽泻屋大合作,甚至引起了轰动。
九月的票,一售而空。
当然,这都是前台的事。
此时,演出已经结束。
演出完毕,我在后台休息,演员们纷纷前来互致辛苦。
差不多都走了,我才得出一丝空闲,随手拿起一杯乌龙茶,慢慢饮着。
一抬头,镜中映出小染的身影,两手交叉胸前,倚在门口。
“你还没走?”我问他。
小染微微一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已经三十五的他,现在既有他爷爷的邪魅,也有他父亲的狂狷。
最主要的气质,还是小染自己的善良。
毕竟他搞了那么多年的佛像鉴赏。
“真希望我能像次郎左卫门那样,一刀把你杀了!”
我略微有些惊讶,回头看着他。
“那样你就能待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笑着,坐了过来。
那么多年过去,对于当年的悔婚,他还是耿耿于怀。
我只得把话题岔开,说道:“那没问题啊!虽然今天是最后一场,可下个月是咱俩的名月八幡祭,你还有机会。”
这出戏的剧情结局,也是男主把女主杀了。
小染苦笑道:“这么多年,凡是舞台上女主被男主杀死的戏,你都只和我演……”突然小染近身到我面前,“是为了补偿我么?”
我招架不住,只得低头饮茶,回答他:“难道你想跟团子换换,演男主被女主杀死的戏?”
小染哈哈一笑,突然躺在我腿上。
“要你杀我,你舍得么?”
每次他跟我撒娇,我都拿他没辙,可谓是百试不爽。
他躺在我腿上,仰面看着我,我垂首望着他。
距离如此之近,缘分那么之远。
我的心,从未如此乱过,没有节奏,没有准头,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岔开话题。
“你这是怎么了?是要跟我演《鰯賣戀曳網》么?”
小染死死盯住我的双眼,半晌才问道:“玉子啊,你最大的本事,不是演戏,是装糊涂。”
“哼!她可不糊涂!”
是团子!
我抬起头,团子正站在门口,他也没走。
“别理他。”小染侧过身,背对着团子,也不肯起来,只和我说话。
他不起来,我也动不了,只能无奈地朝团子笑笑。
团子面无表情,一脸严肃,见我冲他笑着,也软下了脸。
“明天别忘了来我家稽古,”团子可能觉得语气有些不善,怕我多想,便慢慢说道:“莟玉和鹤松也要过来,鹤松说他做饭。”
说完团子就走了。
“哎!还是咖喱。”
“他也不会做别的啊!”小染附和我说道。
我推了推他,说:“你还不起来?歌舞伎座都快关门了。”
小染这回倒是听话,一言不吭便乖乖起来。
“明天我也去!”
我没回头,随便他说什么吧。
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难缠。
喝完最后一口茶,我从送来的花束中抽出一支狐尾百合。
想都不用想,这是野村万斋送来的。
要说起我为何会跟这两个孩子纠缠半生,乃至终身不嫁,还要从这个老狐狸身上说起。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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