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教学楼的尽头灌进来。
走廊空荡。
铃声的尾音,在风里一点点被吹散。
我站在那儿,手里攥着一封信。
那信被折得太整齐——
等待着人群,等待着身影。
有人在笑。
(“小煦,你看,是悠在等你诶——”)
她的朋友推了推她,
也有人朝我这边指来。
小煦只是低着头,眼神一闪。
我以为她会过来。
她没有。
(“不认识……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
却盖过了杂音。
然后转身,消失在拐角。
风更大了。
那一瞬,我像被什么东西往后推,
脚下有点发空,
好像地面在轻轻往下陷。
我站在原地。
手里的信皱了,
冰冷的纸面贴着掌心。
我忽然觉得有点站不稳。
——风吹得我几乎要后退。
却还是没动。
……
呼吸变得急促。
风很冷切实的。
黑暗里只有呼吸。
悠猛地睁开眼。
窗帘摆动着,
去摸手机——
5:27。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指尖冰凉。
「为什么会梦起……」
---
假期的研究所像一艘静默的巨轮,
只有核心舱室还亮着灯。
悠推开门。
冷光从控制台溢出,
映出柚子专注的侧影。
她正在核对夜间自动记录的数据流。
那种专注的姿态,让整间实验室都显得比平时更安静。
“下午好。”
她抬起头,对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下午好。”悠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终端前。
“没想到你也在。”
“无聊。”她顿了顿,“就来看看。”
她的回答依旧平淡,
“你呢?”
语气平平,也没有去看向他。
“我没有假期的观念”他淡淡的说
空气重新归于安静。
只有仪器的低鸣声在空间里延伸。圣杯在磁场中央,光晕稳定,毫无波澜。
悠沉默地操作了片刻,忽然停下。
“柚子,我有一个提议。”
柚子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们项目进展缓慢,瓶颈期可能会很长。”
“你的能力很专业。”他顿了顿,避开她逐渐锐利的目光,
“‘认知共振’领域有个合作项目。”
悠的语气放得很平,但尾音有一点不稳。
“他们正缺核心研究员。我可以向上级推荐你——”
他又顿了一顿,“那可能更适合你的发展。”
话音落下,实验室里静得可怕。
柚子缓缓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冷却。
“所以,”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刀刃般的锋利,
“我的助理职位呢?你已经物色到新人了吗?还是说……”
她直视着他:
“……你希望有一个‘更好’的人来担任?
一个不会和你争吵,更‘合适’你的人?”
“你误会了,”悠下意识反驳,语气带上了急促。
我只是希望——”
柚子打断他,眉头微蹙。
“你今天很奇怪。”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
最终,她眼里的光似乎熄灭了,
变成一种疲惫的、了然的平静。
“我明白了。”
她关闭了眼前的文件,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动作利落得
“我同意你的安排。谢谢你的推荐。”
她拿起外套,走向门口。
手触到门把时,她停住,没有回头。
只是轻声问,那声音飘在空旷的实验室里,
像一个未解的函数:
“悠,你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门轻轻合上。
实验室重新陷入了安静
那句“悠,你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仿佛还在空气中振动,
与仪器低鸣交织,钻进他的耳膜,挥之不去。
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她还没走远,似乎在打电话。
那声音断断续续,却足够清晰地被捕获:
“……别总担心我啦,我会早点回去的。”
那语气,是悠从未听过的——
亲昵、柔软,带着一点点撒娇的尾音。
与他熟悉的、冷静的她判若两人。
悠屏住了呼吸。
“嗯,知道啦——你也注意休息。”
接着,她报出了一个街区咖啡厅的名字,
声音里带着笑意:
“好,待会儿见。”
通话结束,脚步声渐渐远去。
实验室里恢复了死寂。
可悠的内心却翻涌起来。
那个亲密的语气,那个“待会儿见”……
所有碎片都在他脑中错乱地叠加。
悠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他没有去追,
只是缓缓坐下。
手指搭在键盘上,
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悠在实验台前坐了很久。
屏幕的光投在他脸上,
显得毫无温度。
圣杯悬在磁场中,光晕依旧平稳——
像一场永不波动的沉默。
“今天什么也做不了。”
他低声说。
程序仍在自动运行,
可每一串数据都像失去了意义。
他合上终端。
灯光在他起身的一刻闪了一下。
那细微的暗影,
仿佛连系统都察觉到了他的分心。
走出实验楼,空气潮湿。
云层低得几乎要落下来。
路灯的光在水洼里拉出一层模糊的金色。
悠没有方向。
他沿着街走,经过书店、公交站、还未开门的花铺。
风从街角拐过来,带着灰尘与咖啡的气味。
每一次拐弯,他都对自己说:
“只是散步。”
可当他抬起头,
招牌的霓虹反光落在眼底。
那几个字,
正是她在电话里提到的地名。
——同一条街,同一家咖啡馆。
他停在原地。
风从他身后灌入外套,掀起衣角。
他明明没有计划,也没带伞。
可他走过去。
玻璃门反射出他的身影。
脸色比街灯更冷,
像是被某种意外的力量牵引而来。
他走近咖啡馆。
——他看到她。
柚子坐在靠窗的位置,
手边的咖啡还冒着一点热气。
她低头看手机,指尖轻轻敲着杯沿,
表情平静,仿佛在等人。
悠站在原地,
没有立刻上前。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被她看见。
她的发尾被风吹起一点,
落在肩上,又慢慢滑下。
那一幕几乎静止——
连空气都带着一种被屏息的质感。
悠没有动。
他站在门口,
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时间。
然后,一个中年男人从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
走到她身边时,
神态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她抬头,对他笑了笑。
那笑意柔软、从容,
与悠所熟悉的那份克制截然不同。
悠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乱了。
胸口那片本来空洞的地方,
忽然被一种陌生的灼热填满。
那男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柚子轻轻点头。
她的表情里带着一种——悠从未见过的温柔。
悠还站在原地。
门上的风铃轻轻晃动,
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叮响。
那声音恰好落在他们之间,
像一道不该存在的边界。
他本该转身离开。
但就在那一瞬间——
咖啡馆内
风铃发出一声轻响。
一阵冷风吹进来,
他推开门,走了过去。
“柚子。”
那声音低沉,带着未褪的湿气。
柚子抬起头,明显一怔。
男人也微微偏头,神情带着几分意外。
“……悠博士?”柚子的声音不高,
“你怎么在这?”
悠看着桌上的两杯咖啡,
又看向她。
“我——路过。”
“路过?”柚子轻轻挑眉,
“这边可离研究所挺远的。”
她笑了笑,
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你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悠一瞬间呼吸发紧。
她的语气不重,甚至像在开玩笑,
但那笑意里的冷淡让人分不出真假。
“我只是……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顿了顿,语调极低,
“所以过来看看。”
“啊,”柚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后,眼神忽然变得无辜,
“是吗?那博士现在看清楚了吗?
我和谁在一起?”
悠一愣。
男人已经起身,伸出手——
“您好,我是柚子的父亲。”
他顿住,连声音都略微卡了一下。
“……父亲?”
“嗯。”柚子看着他,
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清淡。
“博士以为我在约会?”
悠想要解释,
但她并没有等他开口。
她低头拿起咖啡,轻轻搅拌,
银勺碰到杯壁,发出细碎的声音。
“博士,”她轻声道,
“你刚刚的样子,好像很着急。”
她抬起眼,
“是在担心我吗?还是——?”
悠还未来得及回应,
她转过头,对父亲说:
“爸,我一会儿回去,你先走吧。”
“或许悠博士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交流呢。”
男人笑了笑,点头离开。
柚子看着悠,
眼神里没有恼怒,
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度在流动。
“博士,”她的声音低低的,
“你真的是个很笨的人。”
悠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空气在两人之间沉了几秒。
柚子放下杯子,轻声道:
“那要不要,现在,坐下来喝一杯?
反正——你都来了。”
她的语气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她眼底的光,却在那一瞬间动了动。
悠看着那杯仍在冒热气的咖啡。
他走过去,
在她对面坐下。
咖啡杯之间的热气缓缓上升。
空气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指针声。
柚子垂下眼,轻轻搅动着杯里的液面。
银勺碰到杯壁,发出细碎的声响。
“博士,”她开口,
语气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
“你总是这样——在关键的时候出现。”
她抬起头,嘴角微微带着笑,
“但我很好奇,今天的你,是以哪种身份来的?
上级?同事?还是——旁观者?”
悠沉默了。
那笑意不锋利,却让他无处可躲。
“……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
柚子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
“那种情感,和你对实验对象的关心,是同一种吗?”
悠抿着唇,没有回答。
她微微前倾,靠近一些,
语气轻缓,却字字清晰:
“你对我是抱什么情感,可以说说吗?”
那一刻,空气凝固了。
悠的指尖在桌下微微收紧。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痛觉的心跳。
“我喜欢你。”
短暂的停顿。
他补充了那个最关键的问句,
像是提交最终的实验报告:
“我喜欢你,冬柚子。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柚子看着他,表情没有变化,
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点什么。
她垂下视线,
轻声道:“……我考虑考虑。”
悠轻轻点头,神情克制到几乎僵硬。
“我明白了。谢谢你,给我明确的答复。”
她怔了一下。
——他误会了。
“不是的……”
她低声说,
脸颊泛起一层薄红,眼神闪烁着,
既有羞赧,也有对他过于“理性”的无奈。
她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声音忽然变得很小,
带着一种柔软的、近乎耍赖的恳求:
“你刚刚……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可以——重说一遍吗?”
悠怔住。
他看着眼前女孩那双仍闪着光的眼,
那过于直接的回路终于解析完毕——
他终于明白。
然后再一次开口——
“我喜欢你。”
咖啡的热气在他们之间升腾、交缠。
窗外,风吹动门口的风铃,
发出极轻的一声。
……
夜色降了下来。
他们并肩走出咖啡馆。
风吹动街边的树影,
空气里带着初春的味道。
街灯下一辆黑色轿车停着。
车窗降下,
是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脸。
“走吧。”
男人笑着招了招手。
“天晚了。”
柚子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了悠一眼,
那一眼温柔得近乎不舍。
悠也微微一笑——
什么都没说。
柚子走到车门前,又停下,
轻声道:“那我走了。”
“嗯。”悠回应。
他的声音不高,
但落在风里,很稳。
柚子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起步前,
男人从驾驶座探出头,
半带笑意地看向悠:
“好了好了,行啦行啦,
又不是明天见不到,像告别似的。”
柚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侧过头,对悠挥了挥手。
车灯亮起,
光线从悠的脚边掠过,
又慢慢远去。
他站在原地,
直到那盏尾灯彻底消失在街角。
风吹过,
咖啡馆的风铃轻轻响了一声。
悠抬头,
已是夜色,
但他终于,露出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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