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比平时更冷一点。
第二天,柚子站在门口,愣了三秒才迈进去。
圣杯所在的核心区被一整圈透明屏障围了起来,多了一道门,一个刷卡点,两台摄像头。监测台整体后退,地上画出几条黄线,把空间清楚地切成“允许靠近”和“止步于此”。黄线旁的红灯亮着。
悠在里面。
他站在圣杯旁,向核心小组说明新流程:“……所有参数双人复核。任何主观异常,包括梦境,写进表格。”
“梦也算?”有人问。
“算。”他说,“所有与圣杯相关的感受,都算。”
扩音把他的声音磨得很平,像示范读数。
他在屏幕前交代数据,语速不快不慢,身边站着昨日成立的“核心小组”。他抬头,看见玻璃外的她,点了一下头,克制而合规。
“昨天的数据你看了吗?”柚子扬了扬手里的资料,隔着黄线问。
悠在内侧拿起对讲:“放在第二台,我等下签收。”
语气正常,甚至算温和。
柚子“好”了一声,走到线外,把文件放在指定位置。指尖离开纸张时,她把足尖收回了半步。
再往前一步,她就会变成“无授权靠近人员”。
“从今天起,核心区只允许小组进入。”旁边的成员顺口解释,“你那边转做外围分析,数据还是直接给他。”
“哦。”她点头。
理解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轻微的失重感。
——昨天那支花还在家里的玻璃杯里。
———
【会议记录·摘要】
议题一:昨日异常脉冲性质。
结论:波形存在稳定周期性,呈现信息编码的形式特征;暂不能排除“外部输入”或“自发活动”。
议题二:与既往“听见杯体说话”案例是否相关。
结论:不排除相关性,需追踪;当前证据不足。
议题三:相关人员主观异常排查。
结论:在场成员确认无听觉异常、意识干扰或情绪失控。
——全员签字:无。
会议结束时间:10:42
———
午休,茶水间。
柚子遇到一个熟悉的同事。同事给纸杯接水,随口问:“你昨天在场吧?感觉如何?”
“挺震撼的。”她说,“从数据上看。”
“是啊。”那人笑笑,“好在大家都没事。没人喊听见谁在跟它讲话。”
他把这话说得很轻,像玩笑,又像确认。
柚子指尖扣着纸杯沿,笑了一下:“那当然。”
“再怎么说,悠在里面呢。”同事朝核心区努了努嘴,“他在,大家就不会乱。”
柚子顺着看过去。
屏障在灯下反光,悠和几名组员在玻璃里调整参数。复核、确认、签字、上报、隔离——动作干净。
“他确实适合做负责人。”同事说,“昨天那几步处理得很干净。”
柚子“嗯”了一声。她把杯口的热气吹散,没有接话。
———
那天晚上,她回家的时候,走得慢一点。
楼道灯昏,钥匙刚插进锁孔,就看见门边放着的东西——一支花,插在透明玻璃瓶里。花茎修剪整齐,花瓣开得刚好,没有折痕。
杯底压着一张便笺,字很少:
她弯腰捡起来,笑了一下。
——这是不写进任何记录里的那一部分。
她把花带进屋里,换了干净的水,放到窗边。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悠发来的消息:
【今天的外围记录辛苦了。早点休息。】
【晚安。】
她盯着这几个字,忍不住笑了一下,回了句:【你也是。】
然后把手机扣在桌上,关灯,躺下。
房间安静下来。
她以为这一天会停在花和消息里。直到她闭上眼,呼吸放缓,有一个声音轻轻落下:
【你听见了吗。】
声音很低,很近,没有方向,像有人在她意识的玻璃上,用指尖敲了一下。
柚子睁眼:“……谁?”
没有回答。
她翻了个身。
【你听见了吗。】
第二次更清楚,仍旧不带回声,直接落在她脑海中央。
不是吵闹的幻听,而是一种带着奇异礼貌的询问。
柚子坐起来,喉咙有点干:“圣杯?”
【没有人听见。】那声音说,
语气仍旧平静,甚至有一点温和。
【只有你。】
掌心有点凉。她握住被角:“……你想干什么?”
【你想问什么?】
一个危险的问题被轻描淡写地抛回来。
她本能地想说:
——我想问他,为什么把我挡在外面。
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按下去。
“你为什么和我说话?”她改问。
【因为你回应了。】
【昨天。第一道脉冲的时候。你往我这里看。】
她想起那一瞬间盯着屏幕,心口微微一跳的感觉。
【而他,往外关门。】
“他在做正确的事。”柚子说,“他要保护——”
【保护。】它复述了一次。
【他在删减。你也在里面。他把你从所有变量中删掉。】
字句很轻,却带出一种钝钝的刺感。
【他很完美。】声音得出结论,【你看见了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坏事。”
【当然。】
【只是说,完美会挡住别的东西。】
她笑了一下:“你少来,你是异常样本。”
【你可以上报。】它很诚恳,
【按表格填。】
柚子指尖收紧。
【但你不会。】
【因为一旦上报,他们会把你一起隔离。】
空气安静了一瞬。
【而且,你很好奇。】
她的呼吸轻了一下。
【你们太会做对的事。】
【他是。你也是。】
【你想要的,不只是门口的一朵花。】
它向前靠近了一点:
【你想看他为你乱一次。】
“不是。”她下意识反驳。
【你确定吗?】
她没有答。
【他隔离我,也隔离你。】
【你想不想看看,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还是这样。】
“你到底要什么?”
【帮我离开。】它平静地说。
【我给你看。】
像有人在水下伸出手。
“我明天就把这事写进报告。”她咬着牙,“让他们把你拆开。”
【可以。】
【但你不会。】
【那样,他也会照规定,把你拆出去。】
【远离项目。远离他。】
声音忽然停了,像是给她留出空间。
屋里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和她略乱的呼吸。
她知道此刻该开灯、记录、上报;也知道如果告诉悠,他会第一时间把她从风险里拉出去。
她闭上眼,忽然看见那一幕——悠在玻璃里,她在黄线外,更远一点。
“闭嘴。”她低声说。
没有回应。声音像没来过一样散了。
———
第二天早上,她按时来到实验室。
黄线还在,屏障还在,圣杯在光下安静。悠在核心区里,低头检视夜间记录。看见她时,他顺口问:
“昨晚还好吗?”
“挺好。”柚子说,“睡得还可以。”
“最近几天别太晚睡。”他说,“有事叫我。”
语气从容,不多不少。
柚子站在那条线外,笑了一下:“知道了,负责人。”
他转回屏幕,对同事交代,对圣杯下指令,一切合规。
耳朵深处,却像还残着一丝昨夜的回声:
【你看,他多完美。】
她没有再去判断那声音是不是真实。只是默默接过外层数据,照常开始工作——在“异常体验”一栏,干脆利落地在“无”后画了一道勾。
花在窗边,黄线没有挪动。圣杯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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