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昕,你给我滚出去。”
“想清楚,是谁给了你这一切。不接手不是你说了算,这个家,是我陆周执说了算。”
陆周执刚说完,陆铭昕便当真转头走了,没有一丝犹豫。
她盯着陆铭昕离去的背影,虽对这忤逆感到僭越,但也不由得暗中欣赏起来。
当初自己在那么大的压力下选择了去父留子,就是为了让陆家的光明未来能够继续下去,也为了逃脱陆家长辈更进一步的控制。毕竟,线粒体DNA只有女人才可以传给女人,这才是真正的传宗接代。
为了能让两个孩子不让人看扁,也不让陆家任何旁系觊觎陆氏集团。陆周执对送上来的好处全都视而不见,专心培养两个女儿。陆铭曈倒像是个天生的好苗子,陆周执的任何任务只要下达,陆铭曈都能完成得很好,从早到晚的课程非但没有压垮她,反而像是让她越发好胜,事事争抢第一。
反观陆铭昕,常常心不在焉,当家庭教师说道:“蝴蝶不知身是梦,又随春色上寒枝。”她突然问道:“什么是春色?”于是她春日一早就出门在花园里面找蝴蝶;老师讲解着各种各样的物理原理,她听得入迷,然而考试却总是达不到陆周执要求的标准;吹奏萨克斯,也算不得多么入流,只是她自己沉浸其中,翩然享受。
陆家的两个女儿,简直像是天生的对比实验组。
一个如同情痴,如梦似幻地拥抱住这整个世界;一个如同工具,标准而高效地完成母亲的所有心愿。
陆周执常常想,如果不是母亲硬要将陆铭昕接走,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她会不会最终拥有两个具有才华、能力超群的女儿?然而这想法永远无法验证,陆铭昕在十岁就被她姥姥接走了,直到姥姥去世才送回本家。陆周执一直按照《委托监护协议》履行义务,定期和陆铭昕见面,然而见一次失望一次,陆铭昕确实不是管理公司的那块料。
可是现在不同了,陆铭昕宁愿自立门户也不愿意抢走姐姐的位置。这个年轻而稚嫩的孩子才放出去不到半年,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陆周执唤了私人秘书进门,会客间的门开启又关上。
秘书替她将茶水倒入瓷杯中,低声道:“陆董,二小姐刚才问了主治医师是谁,咨询大小姐的病情去了。”
窗外天光泛灰,远处已然开始落雨。陆周执不说话,一手抵住颌角,略显疲惫却不减半分锋利:“让她去。”
陆周执原想,如果陆铭昕回来就这么认下继承人的位置,或许自己也只会把陆铭昕当作一个备选罢了。然而陆铭昕此次的反抗,却让陆周执脑中灵光乍现,看到了小女儿不同以往的潜力。
陆周执脑内已经隐约有了一个计划,却对秘书发问道:“你怎么想?”
秘书试探性继续说道:“二小姐是目前除了大小姐外,唯一具备继承资质、符合法律手续的继承人,而且身体健康。”
她说得没错。陆铭昕此刻对陆周执来说,是一张极为趁手的牌。
陆周执听着秘书说出自己想听的话,她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目光从远处收回:“不仅如此,还倔。”
她反而没了方才的怒气,变得有些淡然,甚至有一丝欣慰。
秘书读出这层意味,接着说道:“陆董,眼下这情况,二小姐继续留在外边不回来,可能……”
一旦外界知道陆铭曈醒来,定然会掀起波动,陆铭昕再继续留在初创公司,不回到陆氏集团,就会被外界认为退出继承人争夺赛。暗处的高层自然会觉得空位可夺,随之伺机而动。
哪怕陆铭昕只是象征性回归,或是挂名接班都可以。陆周执冷笑一声,只要我的两个女儿都在,想要分走陆氏的一杯羹,休想。
秘书轻声提醒:“集团审计下周就会进入重组流程,陆董,我们需要一位稳定的继承人。”
陆周执猛地将那温润如玉的瓷杯摔到墙上,眼神满是杀气和震怒。
秘书不敢再说话,哪怕她并没有讲错。
“就这几天,让李衡来见我。”
李衡到家放下行李箱,已经接近中午,她衣服都来不及换,随即打车出门。
尤雍奇在她刚坐上陆铭昕车的时候,就如同狗皮膏药般开始给她发消息,先是殷切问上几句累不累?想不想我?
李衡自然不会回复,尤雍奇见李衡不回复,便直接发送了地址和时间,说是最后通牒,过时不候。
李衡看到消息,眉头一皱,连番忙碌,顶着有些凌乱的头发到达目的地。这里是一个私人预展的场地,还未对公众开放。
一位工作人员询问李衡身份后,便将她带入其中,展厅的门在身后无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展厅很大,布局以白色为主,触目的白几乎要将李衡淹没,踩在光洁的瓷砖上,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自然的光源。只剩下几道灯光打在装置作品上,大部分都是黑白照片作品,李衡走得很快,无暇欣赏。
在一个转角处,工作人员停下脚步,示意带路到此结束,随后转身离去。
“小衡,你来啦?”
熟悉的声音传来,尤雍奇就站在转角不远处,身后有着一幅用黑布蒙上的作品。她身穿香槟色的西服套装,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优雅而又疏离。
她轻轻踱步,高跟鞋踩在瓷砖之上,发出声响,如同倒计时。
“小衡,这是我赞助的私人艺术展,你觉得怎么样?”
李衡冷冷对视,没有回应,可是下一秒,尤雍奇猛地拉下蒙住相框的黑布。
陆铭昕和她的接吻照就这么突然展示在眼前,两人亲昵而动情地吻在一起。李衡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几乎是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部作品呢,我想取名叫做《顺从》,你觉得如何?放在这里,大大的灯光打下来,多漂亮。”尤雍奇边说着,边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一般双手合十贴在脸颊边,仿佛在询问饰品合不合适,华服合不合身这样的简单问题。
李衡全身上下都冷得要命,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如同被蛇缠绕住整个身躯,无人能帮助自己,不论自己如何呼救都于事无补。
“小衡,怎么不说话?你呀,其实呢,只要你和我重归于好,向我好好道歉,我就不会把这个照片展出,自然也就不会把这个照片给陆周执,怎么样?”
尤雍奇因即将达成目的而兴奋到有些颤栗,终于、终于可以把碍眼的陆铭昕排除,自己的玩具要回来了,她为这唾手可得的胜利已然在心中庆祝起来了。
尤雍奇笑得勾人,拉近了些距离,轻声问,“小衡,这么久了,现在是不是都有好多人追你啊?”
李衡方才还因为她的威胁而愣在原地,却因这一句话彻底冷静下来。尤雍奇钟爱的手段即是如此,先威胁几句,随后又给上几句甜话,操纵人心。然而李衡却不再吃这一套,她在此刻回想起方才在飞机上醒来的那个瞬间,温暖又安心,带着陆铭昕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她并不需要害怕尤雍奇,也不应当让尤雍奇继续站在高位。
李衡不说话,当她侧过脸时,尤雍奇仿佛看到过去在图书馆里坐在一旁的安静恋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她身边。笨拙又温顺,望向自己时永远略带艳羡的目光。
然而此刻的李衡眼中毫无波澜,尤雍奇心里不屑,面上却不显,还是一副玉面桃花的样子,柔声道:“或者……我现在追你呀?我们重新开始、从头来过。”
听到这里,李衡的理智彻底回来了。
尤雍奇只是单纯在威胁她,赌她此刻能否保持理智。这张照片一旦展出,等于在向陆氏宣战,陆周执不论如何都会勒令尤雍奇将这幅作品销毁,更不必说赞助人就是尤雍奇,只要尤雍奇想取下来这幅作品,简直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可以今天威胁完李衡,明天就不展出。
想到这里,李衡冷笑一声,“尤雍奇,你把我当个物件啊?是不是还价高者得,你要和谁竞争我?”
尤雍奇被说中了也不生气,反倒佯装委屈起来,“谁叫小衡这么几年就变得那么优秀,我们好歹也是大学就在一起过,我对你也算是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李衡重复一遍后近乎警告般盯着尤雍奇,“我直说吧,你的对手从来不是我的任何一个追求者。”
尤雍奇下意识迅速伸手拽住李衡的手腕。李衡咬牙,一挣甩开,她用力过猛,两人都往一侧踉跄几步,然而她并未因此气势受挫,反而底气越发充足。
“尤雍奇,你最大的对手是我,没有你我也同样过得很好,没有人能比我更爱我自己。”
尤雍奇听到这句话,如同投资失败的股民一般狠狠抓住李衡,质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李衡,你这么无聊的人生,能够被我玩弄,是你的幸运。”
李衡闻言直接反手扭住尤雍奇的手臂。尤雍奇吃痛着想要挣脱,却被李衡甩向一边,她摸上自己的手臂,那处肌肤因用力而红了一片,不敢置信,李衡居然对自己动手了?
尤雍奇气得不轻,声音瞬间高起来:“那你就不怕我把这照片给陆周执看?李衡,你就这么喜欢傍大款吗?大学时候是我,现在换成了陆铭昕?我告诉你……”
“尤雍奇,请你自重。”李衡讲得很决绝。
“照片你爱怎么发就怎么发吧,我自会去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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