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扬州 十八

“鬼市”的称呼最早是出自宋代孟元老所写的《东京梦华录》,其中描写了开封府潘楼东边的十字街上,就有一个交易市场,唤作“鬼市子”。众所周知,鬼市一般在凌晨开始,各式小贩在里头贩卖市场上流通的货物,例如日常生活用品,各式冥器及历史文物等。

扬州作为商业发展便利的城市,一般的商品流通很发达,所以扬州的鬼市里头贩卖的,很多都是非市场上流通的,例如摸金校尉的战利品,功效诡秘的秘药,因犯了事被逐出家门的扬州瘦马,还有那些并不能见光的技术。

张良就是那种不能见光的人之一。他经营着一些秘药的贩卖,张良本身也不叫张良,只是在茶馆听过汉王刘邦的故事,很喜欢里头那个配角,便取了这个名字。

他卖的秘药五花八门,有异域的香料研制的美颜粉,也有专治不举的壮阳药,更有那杀人于无形的各种毒药,甚至连早两年毒死宫中贤妃娘娘的鹤顶红也是从他这边购入。

这天,他跟往常一样跟隔壁打了个招呼,把各种小瓶子摆放在摊开的软布上。

“当家的,快走!有人在找你!”还没放好东西,他的下属便跌跌撞撞地从另一边跑过来,急匆匆地撞上摊位,压低声道。

张良脸色一变,干这行少不得得罪一些人,也有被害了的人不找买药的反而找上门,张良对这些情况已经很有经验了。当下他把摊子一收,利落地卷起货物,整个包袱丢给下属。两人迅速往不同方向钻去。

一旁的人们见怪不怪地瞥了眼,又继续专注在自己的生意上。

不到半响,身穿墨黑色锦袍的男子走到人去货空的摊子前,若有所思地以指尖划了下。指腹上一抹淡黄色,一缕浅淡的香气掠过。

剑眉一蹙,男子飞快地轻跃,跳上几乎融进夜色中的屋檐,寻路追了上去。

张良边跑边飞快地脱去身上的布衣,随手在路边的摊子上抽了一条毛茸茸的皮毛半扣在身上,还把发髻打散。

不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哪怕变装了依然摆脱不去,他越走越快,迅速地转入一边的胡同。

一抹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张良脸色顿变,下一秒冰冷的剑刃已抵在他猴间。

“壮士!”张良骇然喊道,“我就一个卖药的,有什么好说别这么冲动啊!”

“张良?”低柔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明明没有很轻的语气却让张良脊背无端地一寒。

“敢问好汉是……”张良总要死个明白,颤抖着声音问道。

夜风徐来,被乌云藏了一晚的月娘微露银盘,青白月华轻易照亮了黑暗中的人们。

清俊冷然的面容入目,张良双目暴睁,双拳猛地狠狠地击出。

来人身法鬼魅地闪过,张良抓着那千钧一发之机转身就跑,没跑两步脊背已被重重一击,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

来人一脚踩在他背上,弯下腰,“想跑?”

“别杀我!我当年好歹也救过你,你……”生死关头,张良不管不顾地叫道。

苏子锐微愣,就着月色打量踩在足下的人,确实眼熟。“你……救过我?”

“不,不是,”霎时间想起什么,张良脸色一白,连连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我还想着要是有恩于我,便放你一马。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剑刃徐徐划向他的脖颈,语气漫不经心。

张良轻颤回头,背着光的男子面容看不清,唯有一双星眸含着如冰般的深寒杀意。真的是他……那个逃出去后带着人回来把所有人都杀掉的那个恶魔。

还是逃不掉吗……这么多年了,他都以为那段日子不过是自己的梦……也好,他本就无牵挂……

寒光飞闪,那条狐狸毛应声断尾两截,掉落在张良身边。

半刻后,张良坐在茶摊前,愣愣地看着眼前低头喝着廉价茶水却优雅得如同在雅室品茗的男子。那张脸清隽秀美,眉宇间却英气十足,眼角眉梢甚至冷若冰霜,那双眼深邃如寒潭,比起当年清润脆弱的少年,如今的他看着就不好惹。

被他注视的人微掀眼皮,眸底的寒光若冰冷箭矢朝他而来,像是看穿了他脑中所有的想法,吓得张良瞬间回神,不敢再乱看。

“苏,苏大人……你当真不杀我?”张良忐忑地问道。

苏子锐眼泛嘲讽,张良见状摸了摸鼻子,“大人高义,我也不是小气的,我的货物里头,大人要是有合适的,尽管开口!”

他的药能有什么正途?苏子锐懒懒地哼了声,放下手中的瓦碗,“你还记得当日救我的细节吗?”

昂?张良一愣,随即点头,“当然。”

这个空挡,这种眼神,不记得也要记得。

那也快十年吧……那时他还不叫张良。当时他得了三当家的话,小心地去二当家孟霸海的楼里送东西。二当家喜好娈童……那些强抢回来供他享用的孩子,在这里久了也会变得邪恶。他就算是三当家护着也不敢在二当家的地方逗留。

送完东西后,他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又有几个清秀少年对他虎视眈眈,便弃了来时路绕了后山的路。没想到走着走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就这样从上方跌在他面前,吓得他脸色发白,死死捂着脱口而出的惊呼,生怕被牵连。

往上看去,一只小手正探手把窗门关上。

少年贵气精致,已到强弩之末,明显是从那逃出来的,警惕的样子仿若困兽。他不忍这样的人被糟蹋,咬牙捂着他的脸把人拖回三当家那里。随后,他不知道三当家怎么处理的,人跟着就不见了。

直到一个月后,少年率西北军杀进山寨,他才知道那是镇远军的小将。

说着这些事,张良才恍然发现这些他竟一丝也不曾忘记。

“那日之后……救我的人可曾……”那日景澜把他藏起来,深谈过后便决定合作,找机会把他运下山。他失踪,景澜他们没证据还可以推得干净,那两个救他的孩子呢?

“是虎子和他的小跟班救了你。过后二当家把虎子打了个半死,还要杀了阿若,要不是大当家赶回来救了他……虎子,是大当家的儿子。也是因为这样,大当家和二当家才起了冲突,继而兄弟反目,给了三当家和你反杀的机会。”

“虎子……阿若?”孟霸天有儿子?虎子是谁?那个被她藏在桌子下的小孩?还有……那个诡异的小姑娘,也叫阿若?

“对,她跟虎子是一起来猛虎寨的,虎子说是他小弟,但我知道,阿若是个女娃娃。”张良出身卑微,比那些娈童也高贵不了多少,所以对那些可怜人也没什么偏见,偶尔遇到没那么坏的还能聊两句,故而知道不少内情。那时候,虎子两个也喜欢到处八卦打探消息来自保,他们也算是有那么点交情。

“他们……最后怎么了?”苏子锐下意识曲起手指,神情肃严。

张良奇怪地睨了他一眼,“你带兵屠寨那天,三当家已偷偷把我们几个放走了。但我,我后来回去了……我想要带阿若和虎子走,他们人很好,跟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只是他们说要留下来,虎子他,他说要杀掉,杀掉大当家……”

“你意思是,孟霸天的儿子留在寨里,是要杀父?”苏子锐难得惊讶形于色。

张良也吞了吞口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怕再不走就会被发现,所以我就赶紧下山了。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们了。我听说……你们屠了寨,也许早被你炸死了。”

苏子锐不语,寒眸凝重。

那个炸药不是孟霸天弄的?当时他们以为是孟霸天穷途末路,想要同归于尽才点燃炸药。如此看来,当年是另有人想要灭寨。难怪上山时山寨里头防卫不严,给他们很大便利。

这么一来,他们极有可能逃出来了。

“总之,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还要杀我便杀吧”张良丧气地丢下茶水钱,带着他走在鬼市人流里头。

“我没说过要杀你。若你为恶,自有官府抓拿你。所以,别作恶,不然落入我手中,多得是生不如死的方法。”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确认这人是否恶人,能知晓当年事已是意外收获了。

张良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嗨,早说嘛。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做买卖也是童叟无欺的。再说,我虽卖秘药,但也造福了不少夫妻的。”

凉凉地瞥了一眼,苏子锐懒理他自卖自夸的推销,视线落在鬼市的角落里。

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人群中传来。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