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外游荡的凤凰已经连续两天不堪其扰了,他不知道这座机甲上为什么连死物都这么能叨叨。
那天他睡后湛卢又来找过他一回,语气神态不无失望的通知他因为接应他们的人还未能赶到,无法在通过虫洞后及时给极可能能量短缺或是机身破损的机甲补充能量和修理,所以只能委屈他继续在银河系距离虫洞不远处陪着他们多游荡几天了。
凤凰先是被“虫洞”二字惊了一惊,而后转念一想到这群高智商疯子连远隔数万光年外的低文明星球上的三个人都要抓,应该没有什么匪夷所思之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了也就淡定下来。
“他们不会是想待在这儿等摩诃他们找过来之后一网打尽把?”凤凰暗暗在心里嘀咕。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凤凰保持着入定的端正坐姿坐在雪白的床上,看似心如止水,实际内心复杂地为自家大毛和二毛的前途担忧时,一声气吞山河的吼叫直接穿透了厚重的舱壁从走廊传来,吵得他脑门一激灵。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随后还没等他强忍着怒火把走廊口的那个该死的噪声源拆下来,万能的背锅侠湛卢就自觉走进护理舱对半卧在床上的凤凰解释道:“很抱歉先生打扰到了您,这是机甲自带的语音设置,您前几天还没能够进行正式复建,为了保证您的睡眠质量我就暂时关闭了这个设置,您需要对护理舱进行特殊隔音吗?”
没有谁比凤凰更知道他待着的这个护理舱在平时的隔音效果有多好了,他每次闭上眼睛都有种梦回雪宝山神殿的错觉,太安静了,万籁俱寂。好像他的大脑意识也跟着漂浮在了真空的宇宙星河中,排山倒海的孤独感越过漫漫时光长河失控地侵蚀着他,简直就是一种另类的酷刑。
“不用,你们也读人类写的诗歌?”凤凰摆摆手想说不用这么客气,他早七八百年没打过官腔了,这么天天浸淫着还真是很不习惯。
湛卢转了一下眼睛,斟酌着措辞:“他们……也是人类”。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太多了。“他们”应该指的就是这座机甲上除了他和湛卢以外的第三个人所代表的那个群体,但“他们”既然也是人类为什么会和人类居住在不同信息,甚至分隔在两种需要靠穿越虫洞来进行交流的不同时空?
显而易见的是,偏安一隅的地球人比起呼风唤雨的“他们”,实在是要弱小得多。
难道地球上的人类是“他们”的祖先?
可凤凰所接触的这几个外星产物对于地球人的态度超乎一致的统一——漠视、冷淡,在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任何对祖先的敬意或友好。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人对这颗星球上的“同类”表示出了哪怕一分的好奇。他们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直奔目标,有组织有计划,一心一意、蓄谋已久。
这说不通。
除非……除非他们早已知晓地球和它所孕育出的人类的存在,并且早就登陆探访过。
还有最后一个的解释,如果一个盗贼第一次进人家门就轻车熟路,游刃有余,那么这家人就可以开始查证这房子的第一所属人是谁了。
忽然,一小阵凉风拂过,生态舱每到正午就开始给植物浇水灌风。凤凰微阖的眼睛被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那一小撮打转拐弯绕过来的风给他带来了久违的凉爽。
“我想出去走走”说着就把腿放下了床,一副真的想出门遛弯散散心的模样。
“您的自由,”湛卢说着微微躬身,露出了他高大身躯后空无一人的走廊。接着贴心的提醒道:“绕过走廊就是生态舱,有各种绿植和一些蔬菜;走廊左边有旋转楼梯,楼下是驾驶舱,楼上是生活区,有护理舱和几件卧室、起居室,您在这里有绝对的自由,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就会出现”
凤凰已经穿好了鞋,站起身走向湛卢,一个错身湛卢已在他身后。犹在沉思的双眸望向那条在湛卢口中四通八达的路,在人工智能看不见的地方绅士的笑笑,“好的,谢谢,能问问你平时在哪吗,直接叫你太不礼貌了。”
他的身后,湛卢的身影正慢慢变淡,只有温和的声音还在回答:“您的脾气真好,不用担心,我无处不在。”
待凤凰回头,已是空无一人了。
凤凰平静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他大概知道为什么Lyn放心只派一个人来监视他。
啧,还真是看得起我。凤凰回过头向前走去,脑海中浮现出Lyn对他鄙夷又威吓的眼神。
这样一个看起来翻云覆雨的人,居然也会怕他,凤凰深感新奇。
几分钟后,嵌在走廊廊顶的针孔那般小的微型监控中,青年消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男一女却突然出现,正是消失的机甲核湛卢和本该在另一艘机甲上的陆果。
“他是第一次连接精神网?”
“我想是的,他这几天坐着冥想时会自动伸出精神力尝试连接。可以看出他不很习惯这种感觉,但每次都坚持下来了。”湛卢回答后又不解的问道:“您不喜欢别人进入您的精神网,为什么后来他每一次想尝试进入时都给他接管权?”
“独立军校新生入学前都会有一场摸底考试,你不知道吗?”陆果眺望着机甲舷窗外的璀璨,亮光映射进灰眸中,看不清有多少温度。
“所以您要收他入编吗?”湛卢还是很不解。
“不,我想看看那帮混账是把他培养成了另一个疯子还是一个战士。”陆果笑起来,笑意终于抵达了眼底。
另一边,焦头烂额了好几天的迦楼罗和摩诃虽然终于多了个同盟,但毕竟对于外太空,他们无技术无优势,多出来的九尾狐妖也只是跟着他们到处螺旋转地瞎忙活。
但他们好歹有个“勾结外敌”的爹,严严实实锁在周晖办公室保险柜里的秘密终究是被他们刨到手了。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到手的文件被周晖加了密,走投无路的二神一妖不信任国安系统里的其他人,只好又联系了于靖忠,看同样是老江湖的于主任能不能帮一把。
幸而于靖忠一周前见外星人没干出什么殖民地球的事,就请好了假回了北京,四个人这才在免去又一番车马劳顿的麻烦下,得以齐聚北京市反贪除污高危场所——紧邻远近闻名的颐和园的安曼高级会所。
摩诃能保持明王的高贵优雅订下价位高得令人瞠目结舌的豪华包间,当然不是因为母亲神格给他的功德可以换钱了,真相是他在周晖的办公室里搜出了他爹当书签玩儿的数张满值银行卡,成功将身份过渡成了新鲜出炉的“亿二代”。
天知道身居要职的政府公职人员于靖忠同志走进去的时候是何等的腿脚发软,穿过静谧如画的庭院重重,这位同志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高唱了数十遍《铁窗泪》。如果是别人请他来这儿,他说什么也刚正不阿地反举报一波了,只可惜叫他来的也不是人啊……
已然身子发虚、冷汗涟涟的于主任在破译了那份该死的文件后更是手脚发凉,凉意混着飙升的血压一阵接着一阵地直冲脑门。
敢情周晖那王八蛋每天嬉皮笑脸着,心里都算计出银河系了!早在周晖告老辞职前就已经收到了来自地球外的信息,亏他还认为他是为了给人类最后发点光散点热!原来他同意进基地竟是早就掐准了时机!!
并且罪魁祸首周晖还在文件里腆着脸写道:“凤四没收到这段信号,我早已失去感知异常能量的能力,初步判断这是向我投放的私密信息。出于某些原因,我决定向他暂时隐瞒这件事,若有一日组织需要,我会随时赴命。”
可以说大爷惯了的周组长第一次对组织这样直白地表忠心,这份文件除了叙述他于何时何地收到了天外来信外就是一份像模像样的请愿书了。至于外星人对他说了什么样的悄悄话,抱歉,周大爷只字未提。文件末尾不起眼的“赴命”二字在今天却显得过于触目惊心了,这表示早在一切还在酝酿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孤身入虎穴的准备。
只是,是什么让他临时改了主意,要凤凰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和他一起去完成呢?
周晖这个不要命的到底想干嘛?!
很显然,这份“通敌罪证”注定会让周家本就破败不堪的父子亲情更加雪上加霜,每天致力于以暴制暴的迦楼罗这次又是一边压抑着对周晖的怒火一边架住发狂暴怒的哥哥,摩诃发起疯来,别说是一个安曼会所了,半个北京城连同地基都得给他炸没。
事实证明,老人们说的母子连心还是有待商榷,大毛和二毛沸腾得要原地起飞的心境半点没穿过遥远的银河系打破凤凰可怕的冷静。
陆果随时抬头看一眼的监控画面中凤凰都在各种千篇一律的舱室中饶有兴趣地参观着,不时还伸出手摸摸材质。转悠到生态舱的时候还凑近闻了闻里面种的蘑菇,画面内,凤凰看着一片绿色中占最大面积的黑色,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如果这艘机甲真是周晖的,如此“三千中绿只偏爱一团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周晖。
而目睹了大型老大爷下楼遛弯场景的陆果终于告罄,深感这人似乎天生有种应对无聊和孤独的能力。接着微不可察的撇撇嘴,关闭了屏幕,转而打开了图兰刚刚发来的信息。
几乎就在监控黑屏的一瞬间,凤凰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身体。如果说幼年长期在释迦控制下长大带给他最大的帮助,无疑就是对被监控时高度的敏感。
一丛丛绿色和黑色的掩护下,青年低声喝道:“还不出来?”
于是在凤凰明王慑人的威压下,躲在一棵万年青后瑟瑟发抖的张二少一步一挪鹌鹑似的露出了那张受惊过度的脸。
好在发现是他哥后,张顺迅速恢复了生气,一改刚才的孱弱,雏鸟归巢一样径直扑向他哥。“呜呜呜,哥你还活着!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没了……我还以为我那么没用肯定救不活你了呜呜呜呜呜……”
要被抱断气了的凤凰:“……你再哭下去咱俩都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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