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这个说法不是老人家习惯的，但梁澍高一有回收到女生送的零食，陈奶奶知道后就在家里教育他，说不能耽误人家女孩，谈女朋友要再长大一点才行。

梁澍还奇怪，问她怎么就开始说‘女朋友’了，陈奶奶说：“你不要以为我是老古板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也是经过过的，男朋友，女朋友，电视上到处都是，还是什么新鲜的说法吗？”

首先，张曼曼想，今天没有被认成梁澍妈妈，其次，梁澍今天穿了件衬衫，看起来略显成熟。

“不是，”梁澍尴尬得要命，“奶奶，这是曼曼，是姐姐，不是女朋友。”

陈奶奶仿佛没听见，很和蔼地朝张曼曼招手，“来来来。”

四位少年全部退开，一旁的护工也忍不住偷笑，张曼曼走上前，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陈奶奶伸过来的手掌中。

老人的手掌瘦弱却温暖，就像她这时的目光一样。

除了季爷爷，张曼曼还没有在谁身上有过这样慈祥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啊？”陈奶奶问她，“多大了呀？结婚了吗？”

张曼曼抿唇微笑，认真回答：“我是曼曼，奶奶，还没结婚。”

“好好好，”陈奶奶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我家小澍啊，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他呀，长得可俊了，人也好，你看着，好像比他大一点……能接受年纪比你小的男孩吗？”

她的表情比张曼曼还认真。

张曼曼：“……”

四周有隐隐的艰难忍笑声，郑扬拽了一下梁澍的胳膊，用口型说：“奶奶之前是不是特别挂心你的终身大事啊？”

梁澍拧着眉，视线没离开陈奶奶和张曼曼，说：“偶尔清醒的时候，就念叨过好多次。”

张曼曼听见了。

她动了动眼珠，“能，能接受，奶奶，”她说，“回头您把小澍的电话给我。”

梁澍呆滞了。

郑扬大刘和曾路路也傻了眼。

“哎！”唯有陈奶奶立刻喜笑颜开，“曼曼啊，我跟你说，我们小澍啊，成绩好，人特别善良，他呀，也是可怜孩子，从小没有妈妈，他爸爸也脑子不好，后妈也难说，不过没关系，他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梁澍实在不能再忍下去了，尤其张曼曼在听到‘爸爸脑子不好’、‘后妈也难说’时，表情已经有点变了。

“奶奶，曼曼姐给你带了桃子，你想吃吗？我去给你洗？”他想了半天说了句。

可能是桃子有魔力，陈奶奶眨眨眼，说：“有桃吗？”

张曼曼看着她点点头。

陈奶奶就笑起来：“曼曼啊，你喜欢吃桃子吗？我跟你说，小澍他妈妈以前就很喜欢吃桃子，还很挑的，你也喜欢的话，我们一起吃？”

曾路路最靠近桌子，一把拎起那袋桃子来：“奶奶，你们先聊，我们去给你们洗水果，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们三人扯着梁澍就出去了。

陈奶奶：“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洗手台就在客厅另一角，四人躲了过去。

郑扬拽着梁澍，说：“磨蹭一会儿，奶奶要夸你，咱姐肯定要往下顺着答应，我们杵那儿多尴尬。”

大刘敞开了羽绒服，泄气地说：“还以为能帮奶奶找回点记忆，没想到一点儿用都没有。”

梁澍看着他们三个都有点失落的样子，挨个拍了他们肩膀，“没事的，没关系。”

“我们想太简单了，”曾路路把桃子从袋子里拿出来，他事先不知道是毛桃，碰了一下差点给摔了，“哎呦我去！”

“小心点你，”郑扬说，“桃儿掉了！”

“怎么有毛啊？”

“本来就是毛桃吧？”

“赶紧，赶紧冲一下。”

曾路路一边洗手，“不是不是，就是……”他打了个激灵，“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郑扬：“我说呢，上次班主任送黄桃，你不是也吃了……难怪你那天非让我给你洗，原来你怕桃毛啊？我才明白过来！”

大刘低声问梁澍：“树，奶奶一直是这样，后来就一次也没认出来你了吗？”

梁澍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大刘搓搓他的胳膊：“没事没事，至少她记得不少事，就是人对不上，现在她逢人就是‘我家小澍’，我上网查过了，得这个病能这样是很难得的，曼曼姐估计也是知道，所以就顺着往下一直聊。”

“医生也是这么说。”

四位同学乱糟糟洗水果，那边陈奶奶已经披上了张曼曼带来的暖黄色绒披肩，梁澍端着果盘进去，一眼就看见了。

陈奶奶看起来很开心，当她抬眼看见梁澍，就更欣喜，笑着说：

“小澍啊！来来来，快来，正好你回来了！”

梁澍心头一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陈奶奶招招手：“怎么傻站着呢？快过来，过来！”

郑扬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去啊树哥，别发呆！”

梁澍几乎端不稳手里的盘子，张曼曼起身去接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奶奶，”他声音也不稳，在陈奶奶身边坐下，“你，你叫我什么？”

“什么叫你什么？”陈奶奶不解地看着他，“小澍，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啊？学校没上课吗？”

梁澍眼眶里泛起红色，他紧张地，甚至有些无措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没，今天，今天学校放假。”

“哦，对对对，”陈奶奶笑眯眯点头，又眨眨眼，“哎呦，你瘦了嘛？学习是不是太累了？今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菜好不好？”

“好……好。”梁澍笑着点头，目中似有泪光。

陈奶奶满意地点头，“对了，今天家里来客人了，你看，”她柔柔地拍了一下右手边张曼曼的胳膊，“这是曼曼，你叫姐姐吧。”

梁澍不由自主地跟着笑，问：“是吗，那你身上这个，是曼曼姐送的吗？”

“是啊，好看吧？我啊，虽然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打扮，你妈妈以前也经常给我买衣服……”

不知怎的，陈奶奶突然住了口。

短短数秒，刚才清醒而高兴的状态转瞬即逝，她非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梁澍，张曼曼，还有一边站着的三位，还有护工，将她团团围着。

她小心地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护工身上，问：“这些都是谁啊？”

梁澍神情大变，几乎想去碰她的手，张曼曼从陈奶奶背后扣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制止。

护工忙上前来，笑着回答：“陈老师，这些孩子都是来看你的，你看，有你家小澍，有曼曼，还有他们的朋友，他们给你带了好多东西，有绿植，水果，还有你身上这个披肩，是不是很好？”

陈奶奶‘哦’了一声，“这样啊，”她摸了一下披肩，“好好好。”

另一个护工悄悄给张曼曼和梁澍使眼色，两人意会，站了起来。

“陈老师，午饭前的识图课还没有去上，我们现在去好不好？”护工温柔地哄着说。

陈奶奶低着头，非常听话地答应：“好。”

她不再关注在场的其他人，护工搀扶着她慢慢走出去，另一个护工留下来，给大家解释说：“今天状态其实还不错的，早上开始就和我们聊天聊了挺久了。”

郑扬等人都凑到梁澍身边，挨挨蹭蹭地安慰他。

张曼曼对护工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麻烦你们多照顾了。”

“您客气了，”护工笑笑，“我们应该做的，对了，餐厅那边有访客餐，有需要的话，我给你们拿餐券？”

“不用了，我们这就走了，谢谢。”

陈奶奶短暂的清醒给梁澍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回程时车内气氛有点沉闷。

张曼曼一边开着，斟酌了一下，说：“前面不远有家烤肉，请你们吃饭吧？除了烤肉也有别的选择，你们看看？”

空气安静两秒，郑扬率先说：“烤肉好，树哥最会烤了，自从他转学，我就没吃过有他烤的那么好吃的五花肉！”

大刘连连点头：“对对对，他还特别会烤蔬菜。”

“是吗？”张曼曼一笑，“我也爱吃五花肉。”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场面丢给梁澍。

梁澍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看着前路的侧脸。

“行啊，”他轻轻笑了下，“给你们烤。”

“哦耶！烤肉——走起！”

准确来说，梁澍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走在了与张曼曼靠近的路上，只是这个靠近的程度，他有点不能确定。

但无论怎么说，他这个不速之客，现在已经不会造成她的厌烦和困扰，这是最重要的。

烤肉味道不错，梁澍全程负责烤，肉菜菌菇样样拿得出手，三个死党插科打诨，张曼曼竟然也有兴致和他们瞎聊。

总之，一顿饭之后，有些情绪已经悄悄走远了。

把他们三个送回之前的地铁口后，一天的路程宣告结束，二人驱车返回家里。

梁澍说要整理一下作业，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的学习时间，张曼曼说既然如此，她也收拾一下那些乱放的书，把一半书房利用起来。两人各自忙碌，等到暮色降临时，梁澍已经将各科作业卷子理出大概，写了一半的还没开始的，条理分明。张曼曼把窗下那半扇书架装满，在小沙发上铺了她的毛毯，并且摆了一张小桌进来，放上茶具。

梁澍端着盘水果进书房，看见张曼曼叉着腰，看着小沙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曼曼一回头，朝他说：“我打算买点仿真植物，你同学送给奶奶的那种就好，你觉得呢？”

“好啊，”梁澍把水果递过去，“以前我经常陪奶奶去买。”

张曼曼点点头，就着他手里拿了颗草莓，“改天去买。”

梁澍笑笑：“奶奶喜欢黄玫瑰，但从来不养植物，只买那种仿真的，我问她为什么，你猜她怎么回答？”

张曼曼：“我要猜吗？”

梁澍：“……”

不猜也可以，我也会说下去的……

张曼曼：“我猜，奶奶应该是觉得鲜花买回来，只需要维持它短暂的花期，但是养植物的话，就要维持它的生命了。”

梁澍意外了一下。

“猜的不对啊？”张曼曼问，“以前我也养花养草，但都是我爸帮我侍弄，我还养过鱼，也没亲手给鱼缸换过水，后来我才明白，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养一养说的简单，但都是有生命的东西，如果没做好负责任的准备，就不能单凭自己的喜好就随便去养。”

“没有，没有不对，”梁澍微笑摇摇头，“奶奶也是这么说，我觉得很对。”

“所以还是买点仿真植物吧，心情好再来点鲜花点缀，”张曼曼一拍手，“搞定了，我现在要体验一下，中午吃太多，晚上我不吃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说着话，人已经走到小沙发边坐了下来，左右挪着试了一下，很满意，又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惬意地半倚靠下来，开始翻看。

梁澍把果盘放到她手边的小桌子上，说：“披上点毯子？”

“嗯，对，”张曼曼觉得有道理，拨了毯子到腿上，“OK。”

“那我写作业了。”梁澍说。

“你要吃晚饭啊。”

“知道了。”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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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