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了裴攸,连着送去的是六百两银子。
可惜想通放下面子送去时,才从小厮口中得知他已离开长安,若是要等,便是下月。
她不愿等,也不愿再多纠缠,六百两银子,连本带利一同归还,所欠的人情在此刻皆为抵消。
等裴攸回来时,已是四月的时候,恰逢川州边疆一带云晟与大周的第一次交锋。
冬景已去,春日将来。
枯败之后,是明媚的争艳夺娇。
四月是个好时候,冷静之后,从前的冲动皆成了一层不可揭开的逆鳞。
或许是苏眠雪的太过决绝,人人都称赞的好命在她看来避之不及,身边也唯有苏盈懂她,受下所来的流言蜚语,待长久之后如云消散。
再后来是送到手上的喜糖,没有婚礼的亲帖,只有贴了喜字,装满了各种糕点糖果的木盒。
裴夫人和谢宝姝难免顾虑,因为救命之恩扯上裴府,身份不显的女子,一年多的相处下两人生了情愫,即便不相见,也是两人中的一根刺。
长安城内安居乐业,除了将士及远赴川州边疆境地的亲人,这封送来的战报无人在意。
苏眠雪捻着手里的信,房门被人匆忙撞开,苏盈面带喜色:“阿姐,我找到了!有家驿站是给川州的将士送信,只用花些银子,写下他的住处和姓名,就能送到手上呢。”
“正好我记得大牛哥现在在哪,左不过那几个县城,只要能送过去,大牛哥肯定能收到。”
她在信上写了不少东西,苏盈休息两日,这两日和柳俏怡满城中跑。
柳俏怡是官家女,今儿受邀和父母去了裴府喝酒,便剩苏盈一人在边上驿站转着。
两人从一开始起便在周围打听,但几个州不同,所去的地方又有所不同。
一封书信遥遥无期,川州过冷,长安城中的驿夫并不爱去那,一年能有两趟已然不错。
马车慢慢地赶,等到了那,天气会暖和一些,所以四月会去一趟川州,所需的银子也会多花一些。
事急,这次送得东西没有多少,糕点皆是清风楼卖得拿了一些,包好后,走到驿站交给负责的人,她站在边上看着人重新规分放好后方才离开。
她今日未去酒楼,裴钰是晚上守在她回家必经的那条路上,红着脸双眼迷离着,他醉得不轻,靠得近了酒味直往鼻尖中钻。
她的朋友不多,更多的是点头之交,遇到能说几句话的。
“阿雪,这是给你的。”裴钰将怀里的盒子交给她,“你莫要伤心,四公子他心里有你,县主也非小气的人,等到六月,他与你,便会长长久久。”
“我与他,长长久久?”苏眠雪站着看他,盒子未收下,道,“这话是他说得?”
他对她的心思一直未点破过,两人心照不宣,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从未跨过这条线。
这句话实在不像是她所认识的裴攸会说出来的话。
裴钰没意识到她话里不对,自觉跟着她一块走,听她说话时,再醉醺醺地点头。
“是啊,他让我把话转告给你,我怎么会记错。”裴钰急道,“阿雪,你莫要多心,等到六月,安抚好县主后,他便迎你进门!县主我今天见过一面,位好相处的,况且宫里人人都说,县主是位小菩萨。”
苏眠雪失笑,反问道:“你认为不管哪个女子,面对这个选择时,都会去选这条路吗?”
裴钰理所当然点头:“能够攀上贵族,从此改了身份命运,将来孩子便是世家子弟,不管哪个女子都会去选择吧。”
他摇摇晃晃,认真地看她,眼里写满他对此事的认定:“若是我,我也愿意当县主的夫君。”
苏眠雪笑了:“那为何你不是县主豢养的面首,而是县主的夫君。”
所以同为低微卑贱者,男子却可以想象自个是高门千金的夫君,而女子只能是豢养的小雀?
裴钰顿住,步履迟缓了些,但依旧跟在她身后。
良久,只能听到耳畔呼啸的风,和轻轻的一句:“这不一样。”
苏眠雪瞬间没了争辩的力气。
不由心底悲悯,你瞧,身份不显的她,就是无数次的拒绝,说在旁人看来是欲擒故纵,在耍些小手段。
他们两个之间又有什么不一样,男子娶高门妻是一桩美谈,而女子嫁世家子是不自量力。
不都是因着皮囊而下的承诺,又有何不同。
“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若愿意可以同裴攸共侍一妻。但我不愿意,不愿意做谁的妾,不想去和一个不知对方底细的人过,甚至将来只能做一只笼中雀,供人赏玩。”
她拥有过现代的思想,哪怕在她原来的世界,她只是救了一位富二代,富二代要以身相许,认定了要娶她当妻子,这事她也不信。
更何况是这阶级森严的地方,她在这一无所有。
李大牛拼了命去赚那军功,估计也换不回她这一人。
她不该忘记,不该为了富贵而忘了自己的本身。她接受事实,却不能放弃自我。
裴钰不说话了,他醉得不轻,裴府迎亲用来招待的都是好酒好菜。
不过细细回味,苏眠雪说得好像也不错。
“昭阳长公主和驸马去了淮州,估计还有些时日才能回来。”裴钰嘟囔着,苏眠雪也只能趁这段时间进门,不然依长公主的脾性,打得裴尚书不敢上朝另说,估计连裴府都要被掀了。
“话和簪子是我代为转告,我收了他银子替他办事,你若有话,不如去找他当面说清楚。”
裴四公子身为名门望族,身上的威严不抑于裴夫人。
裴夫人事事都要最好,两位公子自然都是人中龙凤,若非没有女儿,不然皇子妃都要出一位了。
“当面说清楚,也免了后患。”
他自认为自己传话向来模棱两可,毕竟对方的神态语气怎么学得了一模一样,有时候的话说出来都是伤人,他作为传话的,自然要往好了去说,以免两边讨不到好。
踏着月色走进小院,裴钰寻了一张椅子混乱躺着,紧紧闭着双眼发上头冠歪在一旁。
苏眠雪轻叹了口气,天际渡银,春色满园,他们所见的,都是同一盏月。
……
胡彪擦拭着刀剑上的血,原先两百人组成的队伍现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银月下,两色融为一体。
留着的四十七人,有十三人是雄虎队的,三十人是精挑细选出来,同他等一块在边闱探查云晟的将士,剩余的,皆是从长安被流放来的囚犯,这辈子无缘归家的路,自然铸了这条血路,以成大周捷胜之路。
李尚武是十二人中的之一,短短半年时间,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了胡彪手下的三把手。
皆归因他不要命的打法,刀剑进不了的身,那就用肉搏,连胡彪这种军癞子看了都要被吓一跳。
水抚县时大伙叫他大牛,到了胡彪底下叫回他从前从未被提起的名字——李尚武。
胡彪说将来封了军功,人家都叫什么什么小将军,到你这便是大牛小将军,又大又小的多不好听,然,便用了这名儿。
刚开始觉得不习惯,后来便慢慢适应,除了几位关系好的私底下会叫,旁人都叫他李小将。
此行重大危机,坐镇川州的车骑将军特派雄虎队十二人前来,接下探子送来的情报,若能成功回去,封赏自然不在话下。
李尚武靠在一块硬石上,拿上千里镜倒弄着,放在眼前往远处看,依稀可见火点,还有火点下走动的人群。
这块栖息地足够他们突破重围,但手下的粮草和箭支又限制了这一举动,不得已,只好作罢。
他道:“将军,既然我们箭支不够,为何不能拿箭支为晃,实则分一支小队下山,杀他一条血路!”
李尚武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抹血色。
一角的四人露出绝望神色,暂时缩在边上,也不过在等待胡彪的发下的死刑。
两百人中死伤最严重的尤为流放而来的死囚,虽说落了一个光荣的叫法,唤什么先锋队,打头阵探军情,说白了就是送死。
胡彪、李尚武等人回去是立下大功,而他等只是算着日子多活一天。
胡彪思考着,提着刀久久未做打算,掠过剩下的四十五人,再见底下火光越盛,而他等只能捂着身上衣裳,三五人聚在一块取暖。
唯一的火苗也因害怕被发现而踩灭,这最后的希望竟然只是这个决定。
“由我亲自带阵,我们十三人,一块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胡彪在这支队伍中威望极高,有他一句令下,众人是拿起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落下,是走向胜利的坚定!
三十精英架起弓箭,胡彪和李尚武带着人从两边小路而下,而两条路的最终指向,唯有已在山脚下扎营欢呼的,所编制的五百人小队。
初次交锋后,现只剩下百余人。
两锋十三人再次汇合,胡彪放出信号,百支箭羽如约而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顾着眼前的箭。
李尚武提了刀,骨子里的血性再也压抑不住,直逼取的,是扎在中央的最大帐篷——括拔多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