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合香早已睡熟，祁安也靠着床沿闭目养神。

一声哨响划破夜空。

祁安立刻睁开眼睛，站起身，从怀中抽出匕首。

“主人，”祁安叫醒苏合香， “有人夜袭。”

苏合香原本睡眼朦胧，听了这话也顿时睡意全无。

祁安圈指为哨，放入口中，吹响一声短哨。

早就将屋子围起来的影卫们推开窗子，半数影卫从窗子跃入屋内。

苏合香也从床上起身，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套好。

祁二单膝跪在屏风前， “主人，来人是七刹楼杀手，一行四人从苏府后墙翻入，此时被拦在后墙。领头人背着一柄银色节鞭，应是七刹楼副楼主——玉面罗刹莫无名。”

“主人，莫无名等人并未刻意掩盖行踪，也未下杀手，后墙值守的六人无人伤亡。”

“七刹楼……竟自己找上门来？”苏合香沉思片刻， “不用拦了，放她们过来。”

七刹楼副楼主趁夜亲临，且并未刻意掩盖行踪，那么寻仇灭口的可能性不大，或许另有来意。无论七刹楼的人来意如何，断没有她原地等待的道理。

“祁安、祁二，随我去主厅迎客。其余人……祁安？”

苏合香看向祁安，他点点头，打了几个手势，将布防从苏合香的卧房转移到主厅。

屋里的影卫四散开来，隐匿于黑暗之中。

——

莫无名的节鞭依旧在背上，并未抽出，她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些将她们围起来的护卫。

打斗在方才的几轮试探中停下，见莫无名几个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墙值守的影卫也没再进攻，只是谨慎地将她们围住。

一长一短的哨声打破了无声的对峙。

听见这哨声，六个影卫收起手中刀剑，其中一人掏出火折子点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其余五人转身跃起，返回自己的值守点。

“几位，家主有请。”

——

主厅里的灯烛被重新点燃，在夜色里明亮如昼。

此时不过寅时三刻，雨势渐小，苏合香通过祁安得知莫无名几人就快要到主厅，她站起身，理了理外袍。

透过灯火，苏合香看见了这位踏着雨幕而来的，七刹楼大名鼎鼎的玉面罗刹——莫无名。只见她身背一柄标志性银色节鞭，面上半张银色面具覆盖住了她的上半张脸，面具上刻着些苏合香不认识的纹路，一双眼透着锋锐，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有了面具的遮挡，很难判断出莫无名的年纪，但凭苏合香的直觉，面前这位副楼主大概四十岁左右。

莫无名踏进主厅，状若无意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却在影卫们隐匿的几个地方一一扫过。

藏匿在暗处的影卫们，在被莫无名的目光扫过时呼吸一滞。

“副楼主。”

苏合香站在主位前，她的声音冰冷，平静之下按捺着些许不满。

莫无名微微颔首，抱拳欠身给苏合香行了个礼， “苏家主，深夜拜访，实属下策。在下七刹楼副楼主莫无名，这位是七刹楼右护法于涛，这位是七刹楼肃宁分楼楼主越人凌。”

莫无名将身边的两位一一介绍。

苏合香也微微颔首，向三人一一点头致意，声音也有所缓和， “三位请坐。”

莫无名摇摇头拒绝了， “苏家主是明白人，我也开门见山。此次前来，一是代表七刹楼楼主前来赔罪，几日前因七刹楼肃宁分楼的一桩单子，不慎惊扰了苏家主。楼主知晓此事，特命我等前来赔罪。”

话音刚落，肃宁分楼楼主越人凌便抱拳向苏合香深深行了一礼。

苏合香见状，心中警铃大作，面色更冷了半分。

若是真有心赔罪，便不会选在这个时间夜闯苏家，说是没有威胁的意味在，苏合香是不信的。

“只是，这位小友，”莫无名将目光落在沉默地站在苏合香身后的祁安身上， “凭一己之力废了我七刹楼十位杀手。十位杀手的培养实属不易，楼主的意思是，既然苏家主无事，七刹楼也蒙受不少损失，还望苏家主宽宏大量，将此事一笔勾销。”

听到这里苏合香微微皱起眉头，听莫无名的意思，她和祁安被追杀得如此狼狈，并非七刹楼有意为之。

若莫无名所言非虚，那她却能恰到好处地撞见七刹楼的“生意”，说明有心者另有其人。

但苏合香并未开口，她看着莫无名，等待下文。

“二是——”

莫无名看了一眼于涛，这位雄壮魁梧、身背重剑的右护法向前走了两步。

苏合香这才注意到那位被蒙住双眼、一直被钳制在于涛身侧的人。他张着嘴，胳膊不自然地垂在身子两侧，脚步虚浮，被强行搀着走的两步有些踉跄，右手在身侧反复碰撞。

站在苏合香身边的祁安却心下一惊，他并没认出这个被蒙住眼睛的人，但却看懂了这人在身侧敲击的暗语。

那是苏家影卫特有的暗语——“杀了我。”

七刹楼本就来意不明，那人若真是苏家的影卫，苏合香绝不能因此受制于人。若不是，便更麻烦。

祁安背在身后的右手打了几个手势，隐匿在房梁上的影卫将命令一一传递，房梁西侧角落，一柄弩箭对准了那个被蒙眼的人。

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将那人一箭毙命。

“虽然苏家主已经知晓七刹楼劫了这趟去景行山庄的镖，但是楼主还是希望消息不要传到景行山庄。事急从权，拦下了您的人，还望苏家主多多包涵。”

莫无名话音刚落，于涛半拎半拽地拖着那人走到主厅中间，他手拎着那人向前一伸，大有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意思。

听到莫无名这话，苏合香想起来她确实曾派人通知景行山庄，希望能赶在七刹楼的人之前给景行山庄预警。她看了看祁二，祁二点点头，走上前一手扶住那人的另一只胳膊，一手戒备着随时给人劈晕。

于涛松开手，重量骤然全部压在祁二身上，看来此人能够站立已是勉力支撑，她搀着这人走到一旁。

“苏家主放心，只是让这位小友失去了行动能力，并未伤到他。”

苏合香隐在袖子里的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打着圈，七刹楼拦下了她派去给景行山庄送信的人，说明此次七刹楼的目标不是龙江镖局，而是景行山庄，劫镖是为了顺利混入山庄。

七刹楼中人绝不心慈手软，但却并未将送信的影卫直接截杀，而是亲自上门把人送了回来，想必是七刹楼有求于她。

有求于她……苏合香思忖着，能让副楼主亲自登门，大概只有一件事——景行山庄两个月后的试剑大会。

景行山庄的试剑大会两年一度，届时景行山庄不仅将开庄收徒，还将广发请帖，宴请江湖上各大门派。其中最为精彩的当属试剑大比，历届试剑大比上人才辈出，因此试剑大会也是江湖上最令人期待的盛会。

每次苏家也会应邀而去，试剑大比上，随着江湖新秀一起扬名的，还有苏家新铸的甲号剑。

“副楼主，想必楼主也知晓，景行山庄是我苏家的大主顾。”

苏合香突然开口道。

“苏家主，若您撞见劫镖一事只您知我知，景行山庄又能够知晓？况且，镖是从龙江镖局手上丢的，又与您苏家何干？”

“此次劫镖，是七刹楼与景行山庄的恩怨，还望苏家主静观其变。”

“楼主的意思是，要我装作对劫镖一事全然不知？”

“正是。”莫无名抱拳行礼。

“这也是今日无名贸然来访，所为的第二件事。两个月后，景行山庄的试剑大会，若苏家主照常出席，还望七刹楼所行之事，苏家主只作不知，莫要报与景行山庄知晓。作为交换，楼主承诺，往后凡是针对您苏家的单子，七刹楼一概不接。”

苏合香打圈的手指一顿，景行山庄是苏家的大主顾，每年都要定一批上好的新佩剑，因此出于道义，劫镖一事，苏合香派人去提醒了景行山庄。

可莫无名说得没错，她遇险一事，若七刹楼和苏家都按住消息，那么无论七刹楼之后所谋为何，苏家都沾不上半点关系。

况且，七刹楼开出的条件着实诱人，实在是没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

这样想着，苏合香也抱拳向莫无名行了一礼，再起身时已是笑意盈盈。

“如此，七刹楼也是我苏家的大主顾了。”

“自然。”

见苏合香应允，莫无名也放下心来，笑着回应道。

“只是，副楼主，在下仍有一事不明。”

“苏家主请讲。”

“听副楼主的意思，当日在下于紫陀山脚遇险只是意外。可在下是受人推荐前去踏青，出现在紫陀山脚下并非巧合。不知副楼主是否能够确保，七刹楼的人在动手之前，行踪无一外人知晓？”

听了苏合香这话，莫无名面具下的眉毛皱了起来，按苏合香所说，若她撞见劫镖并非巧合，那么便是另有人提前知晓了七刹楼的行动。

七刹楼的单子被提前泄露，这是大事。

“多谢苏家主提醒，无名回楼后会好好查处，给苏家主一个交代。”

“副楼主言重了。”

寒暄两句，苏合香将莫无名一行三人送至主厅门口，屋外的雨还未停。

“副楼主，雨天路滑，小心脚下。”

莫无名闻言，回头看了苏合香一眼，面具下的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苏家主，这雨说不准要越下越大了，记得撑伞。”

苏合香目送三人运起轻功离开苏家，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此时不过寅时六刻，天还将亮未亮。

七刹楼做事向来狠绝，莫无名趁夜前来，虽有掩人耳目之意，可若是方才她未应了七刹楼的交易，或许这主厅里免不了一场恶战。

好在莫无名诚意足够，苏合香也懒得给自己添麻烦。

苏合香转身，目光落在祁二搀着的人时顿了顿。

很饿，于是自己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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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