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们到了食堂，打饭坐下，林诗晴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问道。

“高中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苏墨休学了半年。”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我能看出来你很关注她。”

林玲看着林诗晴，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到认同或者了然的情绪，但是非常可惜，林诗晴眼里只有茫然和不解。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你在看她的时候我也在看你，所以我知道你关注她，又联想到苏墨以前的经历，所以下意识会觉得你应该也是知情的。”林玲低下头搅拌汤碗里的紫菜，看不见她的表情。

林诗晴心情有些复杂，她一方面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耻，一方面又对林玲的话产生了好奇。

“那你知道为什么苏墨会休学半年吗？我和你们不是一所高中的，我不是很清楚，以及，你为什么会关注我？我可以知道吗？”

“当然可以，因为你帮助了我，我从那天开始一直想和你道谢，那个时候太匆忙了，没有及时道谢，也很对不起，谢谢你帮我，你是我上了大学之后第一次和我说话的同学。”林玲的刘海有些长，甚至有点参差不齐，可能是自己剪的，她的眼睛在刘海下面，很明亮，和林诗晴对她的印象不太一样。

林诗晴还记得刚开始军训的时候，她对林玲是有印象的，沉默，内向，似乎是会抗拒被打扰的类型，所以林诗晴也没有突兀地和她搭话过，除了那次意外。

但其实不是那样的，林诗晴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以貌取人了，“没关系，那也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想你一定也会帮我的。”她对林玲笑了笑。

林玲也对她露出微笑，两个人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无须过多言语的默契，方才还有些距离的关系，一下子像是拔河般绳索过线，两方人一起摔倒在地面上哈哈大笑。

可能是出于对新朋友的好感，也可能是出于对苏墨曾经有过的好奇心，吃完饭林玲和林诗晴还去操场上散了一会步，才把她所知道的漫长的全部关于苏墨的回忆都告诉了林诗晴。

育林附中并不是这里最好的高中，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学设施，都并不顶尖，升学率也是平庸的，不算太差，但是也不算特别强势。

苏墨是高一下转学到育林附中的，附中有分班制，分快慢班。

苏墨分到的是快班，甚至一来就占据了年级第一的位置，从未有过变化。不过大家并不惊讶，因为在苏墨转来的第一天，班主任就对同学们说过，苏墨是从省重点中学转来的，不仅学习的进度比大家更快，个人成绩也非常优异，大家平时遇到难题可以多问苏墨，同学们互帮互助，也能够帮助苏墨更好地融入班级集体。

是很聪明的人，性格却很糟糕。

如果只按照成绩来看待一个人的话，毫无疑问苏墨是标准的尖优生。

但是如果把其他的德智体美劳一起考虑进去的话，苏墨并不能担起这个名号。

林玲所在的班级在苏墨的隔壁，纵然相隔着一面墙，流言蜚语也还是犹如洪水般涌向所有在平凡麻木的生活里的学生们，可以说，整个年级都在传这个“新来的”的闲话。

这个人太突出了。

抽烟喝酒打架数不胜数，逃课逃学不在话下，即使是同班同学路过苏墨和她的朋友们，也只敢低着头夹着尾巴路过，生怕多看一眼就要惹上麻烦。

但这并不是最新奇的，成绩好的同学也会有叛逆的情况不是吗。

发生在苏墨身上更令人不敢招惹的事情在于，她是个明目张胆的同性恋。

明目张胆到前任如过江之鲫，各式各样的前任把对她的不满挂在网上流传于校园里，大家的日子都过得鸡飞狗跳。

老师们睁只眼闭只眼，打架斗殴发生于校外，不归学校管，逃课逃学每次都写了请假条，就算知道并无大恙，老师们也会批准来自苏墨的病假申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抽烟喝酒，谁又有证据呢，至于早恋，都说了，好学生带后进学生，苏墨作为年级第一，广交好友，对学生们的成绩有好处，为何要管。

终于，在一次期中考后，校领导视察时，在监控里看见了考完不久后，在空无一人的考场教室里，接吻的苏墨和她当时的女友。

勃然大怒的学校领导迁怒于苏墨的班主任，打算杀鸡儆猴让苏墨和另一个同学直接退学，苏墨的班主任想保下苏墨这个年级第一，于是叫了她们各自的家长来学校共同协商，想通过家长那边的求情和施压，让校领导改变主意。

苏墨家只来了一个姓周的保姆。

另一个女生的父母都来了，当着校长的面给了自己女儿几巴掌又哭又闹还试图下跪求情被老师们拉起来，做足了样子。

就这样，事情得到转圜，退学换成留校察看和记过，并且两人都被勒令回家反省一周。

可以说苏墨完全是得到了那个女生父母闹事的好处，因为来学校的保姆并未帮她说过任何一句好话，而是听之任之，若是要当场办退学手续，也是立刻就可以办下来的。

人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尺子，用来衡量很多事情。经过这件事，大家就知道，苏墨能这么张扬地活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成绩好家境好，而是因为她没有人管，她是被家人放弃的孩子。

高中生，没有见识过社会更复杂的一面，所以用来看待他人的标准只有那么几个，长相，个性，成绩，还有家境。

苏墨长得好看但个性遭人诟病，成绩虽好却也不受老师喜欢，至于家境，那已经不重要了，被家人放弃的高中生身处校园时，如同可怜的孤儿。

麻烦接踵而至。

挑衅者出现很多，很多人都对苏墨产生过不满，只是不敢发泄出来，现在那条隐形的警戒线好像在这次事件后变得宽松，同学们变得越来越过分，老师对此漠不关心。

所有人反应过来，老师们从不曾特意优待过这个年级第一，他们放任同学孤立排挤苏墨的时候的态度就和之前放任苏墨逃课逃学一般，只是懒得多事。

可乐倒进杯子里的时候，会产生很多泡沫，分明不足以倒满一整杯的可乐，在泡沫的加持下，甚至满溢出来，流得到处都是。可是现在，泡沫平息消失了，杯子里没有倒满的可乐就暴露在大家面前。

啊，原来是假的啊，原来是装的啊，原来只不过是这么一点点可乐而已啊。

学生们的想法互相拥挤地涌现并影响着彼此，老师察觉到讲台下涌动的气息装作不知情的同时也在心里悄悄想着原来不过如此，就这样，诡异的气氛渲染着，充斥在班级的每一寸空气里。

林玲说，她有遇到过苏墨好几次，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听到老师训斥她，说她只有这点成绩而已，整个人其实是一塌糊涂的，她说她以为如果按照传闻中的苏墨的性格的话，她会还口，会顶撞老师，但是苏墨没有，苏墨只是低着头看地面，过了一会，以平静的语气问老师说完了吗，说完了她要去上课了。

林玲说，那是她第一次发现苏墨和大家口中的所说的不太一样。

而她后来会注意到苏墨，是在一个下雨天，因为没有带伞，她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徘徊，期待着雨停。

苏墨从自己班级的后门出来，看见了她，然后把伞递给了她，自己戴上卫衣的帽子冒着雨回家了。

她真的和传闻中好像不太一样，林玲想。

人们不是会那样自作多情吗，因为对方是性取向不寻常的人，所以在对方袒露过出自己取向后，自己突然意识到对方喜欢的性别和自己的性别一致时，会突然脸红起来。

林玲开始真正留意起苏墨。

但是苏墨的状态却在变差，是因为老师说她只有成绩吗？还是因为同学之间的排挤？因为男生捏着鼻子骂她恶心，女生对她避如蛇蝎？被这样消极的气氛影响了吗？

可是在这之前，苏墨从未隐瞒过什么，人们的态度却自发地转变了风向。

这种恶意，无色无味，但渗透进所有地方，让人无处躲避。

苏墨应该是嚣张的，跋扈的，不在意所有人的，林玲以为苏墨会继续孤傲地生活在校园里。

但是有一天听说她休学了。

身体健康方面的原因，说是做了气胸手术。

但是苏墨的前女友们却嗤之以鼻，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得意地说出苏墨有精神类疾病的**。

“确实是住院了，但不是气胸什么的，是被送到精神病院了，据说是重度抑郁，有自杀倾向的。”

苏墨的前女友这样说着，语气是漫不经心的，轻易地得到了大家的关注和拥护。

太阳很大，会在下午三四点来操场闲逛的人，或许是身怀秘密的特工，所以才需要在烈日炎炎空无一人的操场上绕圈聊天。

“所以是因为抑郁症？”林诗晴问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大家都是这么流传的，虽然我感觉苏墨应该还好？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消极，但是我不知道更多了。”林玲有些苦恼地说道。

“那后来呢？”

“后来苏墨返校了，但是因为休学的时间有些久，刚好错过了高三上整个重要的学期，而且听说她家里不愿意让她留级，所以是直接返校半年就参加了高考，然后你也知道了，和我们成为了同学。”

育林大学和它的附中一样，是平庸的学校，不好，也不差。

林诗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她只是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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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过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