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歪打正着

酒肆后院,厢房内。

日光透过格扇门上的缝隙,落在门后方块之地上,热得二宝不得不拎起鸟笼往后挪了挪。

她手里拿着从后院捡的落叶逗弄着在笼中上下窜跳的两只肥啾,看似玩得不亦乐乎,二宝却时不时地瞥向珠帘后相对而坐的二人,眼中充满担忧。

“老先生可是想为那沈家小郎君讨个公道?”季璋故作镇定道,手指放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茶杯的杯壁,杯内随水波上下漂浮的茶叶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忐忑不安。

这老头瞧着不简单,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人。真要给沈家小郎君报仇,她会不会直接就死了。

老头闻言,精明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乐呵道:“老夫还以为娘子第一句话会问,你和我家郎君是何关系哩。”毕竟在官场上,政敌和政友可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与之对应的待客方式也有讲究。

季璋一副随遇而安的摆烂模样,轻笑道:“眼下我已经坐在这里了,这样问又有什么意义。老先生,您说呢?”

不管这老头是苏轼的敌人还是苏轼的朋友,她眼下唯一要明确的便是苏轼会不会知道这件事,其他的都不重要。若是他知晓,开店铺的事就要暂且搁置一段时间了。

“外面皆道,苏大娘子出身乡野,比不得先夫人书香门第心思细腻,如今老夫瞧着怎么不似这么回事。”老头捋着白花花的胡须,继续打着太极念叨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如此不慌不忙,看来老先生也是来瞧沈家笑话的。如今这戏也散了,茶也凉了,小辈便先行告辞了。”季璋怎会听不出老者话中的揶揄打趣,双手撑桌作势要走。

她可没时间陪他在这里做阅读理解,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时间自然得花在刀刃上。

“嘿呀,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没耐心?居然还反将老夫一军!”

老头被逼无奈,连忙道出了拦下她的真实意图,“刚刚酒肆众人七嘴八舌,只依稀听得沈家小郎君勾搭有妇之夫。老夫乃书院夫子,那人乃书院学生。老夫只想了解其中曲折,心中好有个定断。”

“您是苏迈的夫子?”季璋半信半疑道。虽然夫子的身份能解释他为何会刨根问底,也能解释他为何会认识原身,但季璋却并未从他身上嗅出浸淫在书院内的教书味儿。

老头不慌不忙道:“老夫与苏大娘子只远远望过一眼,娘子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娘子若是不放心我的身份,明日送苏迈来读书时便可鉴别我话中真假。”

“不敢。”季璋点到为止,给足老人家体面。虽然他夫子的身份存疑,但他既然是来看沈家笑话的,自己暂时便没有危险。

“不过事实正如夫子听到的那般,倒真不是我藏私不想告知。夫子若是想知道具体情况,怕是得亲自审问那沈家人。”季璋不否认也不肯定,滴水不漏地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

面对这番如空话的漂亮话,老头慢悠悠嘬了口茶,气定神闲道:“听闻娘子在找人打听济世堂旁边的闲置书肆,不知可有眉目了?”

此话一出,季璋犹如被踩住了尾巴般脸上的虚假笑容顿时消散,毫不畏惧这似威胁的话,反呛回去,“夫子当真是夫子吗?为了这一品行败坏之人,居然连这等小事都事先查好了。”

这人这么在乎沈家小郎君的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是沈家的政敌。不过他居然连她事先在做什么都查出来了,只道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不可小觑。

“苏大娘子,这还真不是老夫未卜先知。”

老头瞧着一脸戒备的季璋,哭笑不得,“你瞧上的那间铺子,好巧不巧正是老夫的。”

季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语气却十分平静,“原来是您的铺子。”她早已猜出这老头与官场密不可分,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苏大娘子好魄力,难不成是早已察觉出老夫是官场中人了?”瞧着季璋面不改色的神情,老头来了兴致。

面对金主甲方,季璋配合演出也出声打趣道:“周身气度不凡,非常人可比···夫子还要我继续夸夸吗?”

“哈哈哈,苏大娘子真是妙人。”浸淫在官场中的人,马屁高帽早已习空见惯,季璋这般撕破彩虹屁的坦率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前后如一的态度,老头对季璋的好感又往上冒了冒,继续道:“那间铺子之前就有许多人来问价,不过在听说铺子内的书不得动之后,便都偃旗息鼓了。苏大娘子既然想租,不知有何想法?”

“夫子多想了,不管有没有书,我本就不打算动。如今您也这般要求,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季璋手指不再叩杯,水面上的茶叶终于平静下来。

“娘子难不成要接过来开书肆?不过我的书早已将店铺占满,你就是想卖新书也没位置喽。”老头仿若恶作剧成功般的小孩一脸骄傲,乐呵道。

季璋摇摇头,游刃有余地应付道:“我打算开吃食店。”

“苏大娘子,你这可是打算用我的书来烧火?”一直乐呵呵的老头脸瞬间垮了下去,仿佛他已经看见自己各处寻觅的孤本被扔进火堆化为阵阵黑烟。

季璋如实相告,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自然不是,不过是趁众人在肆内看书时提供一些解渴解饥的吃食。夫子觉得我这想法可行得通?”

她早已打听过,杭州只有一些豪门望族的书楼以及书院提供借书服务,不过这些地方门槛高,若是想要借一本至少得拎两瓶好酒,还得有熟人介绍担保。

那些贫困学子借书只能去书肆做工,借空闲之余才有机会翻阅几本。故而她这“现代图书室”一开,必然能引得一大批学子前来。这客源自然就不用愁了。

“妙哉!不过苏大娘子可否想过,这铺子会被书肆同行所排挤呢?”老头忧心忡忡,似乎这是他的生意一般。

老头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周边全是书肆,她这可供免费翻阅的书肆一开,势必会影响书肆老板的生意。届时别说赚钱了,能不能开店都是问题。

季璋笑而不语,只道:“这便不劳夫子您费心了。不知我的解决方法是否通过了您的考验呢?”

“法子不错,我很是喜欢。”老头“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话锋一转,“不过,这店铺老夫不租了。”

季璋仿佛早已预料般,笑意吟吟道:“既然如此,那沈家小郎君的事还是夫子您自己去亲自审问罢,小辈就先行告辞了。”

没了她解决关键问题的法子,这创新式书肆可是开不下去的。

“你这女娃怎么总是说走!快坐下,快坐下。”老头见惯用的“欲扬先抑”不管用,破防地急忙开口留人。

这么大棵摇钱树,可不能就这样放走了。

老头不再卖关子,直接道:“老夫的意思是,老夫愿意以店铺以及铺内书籍入股苏大娘子的生意,不知娘子可否分一杯羹给老夫?”

自从从东京跑回来,没了天天碎碎念倒苦水的儿子,这日子别提有多清闲了。不过就是太过清闲了,搞得他只能天天混酒肆听八卦,如今正好找点事给自己做做。

这倒是没想到的结果,季璋不禁挑眉,不过却并未被这惊喜冲昏头脑,“那夫子对这分红占比是如何打算的呢?”店铺有明确的标价,但这里面的书有市无价,着实不好估计价格。

老头满不在乎道:“铺子不值钱,书也就读书人里值钱。老夫也没有赚钱的大志向,只是想之后吃酒不用跑这么远的路,我三你七如何?”

季璋以为他会提五五分,再不济也四六,如今如此让利倒是让她有些拿捏不住分寸,“夫子,您这···”

老夫又开始捋着他梳得一丝不苟的白胡子,心似明镜般道:“老夫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但能让你一后宅娘子生出赚钱的想法,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事。”

“老夫我这把年纪了不缺钱,与其紧紧攥在手中,不妨将其流入需要的人手中。”

“···多谢夫子了,只是烦请夫子不要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尤其是我家郎君。”季璋有所触动,很快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老头点点头,揶揄打破气氛,“还叫夫子呢?老夫还以为你是在讽刺老夫为老不尊诓人骗人,这才一直这样称呼。怎么现在老夫递台阶了,苏大娘子还是这般喊老夫?”

季璋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羞赧道:“您老多虑了,叫顺口罢了。只是不知老丈您的姓,这一时还真不知道喊什么?”

“叫我钱叔吧。”老头灵光乍现,只觉妙不可言,“嘿,咱这姓可真是个好兆头,钱来钱来。”

“作为同一条船上的人,现在苏大娘子可否将沈家小郎君的事告知老夫我了?”合作的事谈妥,钱叔言归正传道。

“那是自然。不过钱叔,关于店铺的事,咱们还是白纸黑字写明白些,您觉得呢?”瞧着钱叔开始写契约,季璋也不留私,将李盼儿的话转述了一遍,并着重渲染了李盼儿的苦惨。

钱叔的眉头皱成“川”字,无奈摇摇头,“这沈家小子真是过分,若不是李家有个好姑娘,这李家早就没了。”如今得罪了沈、何两家,这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好歹这命算是保住了。

话锋一转,钱叔矛头对准季璋,“你这般帮她,可不是仅仅因为侠义心肠吧?”

季璋也没想到瞒他,痛快地承认了,“李家姑娘手艺不错,既救她于水火,我又能招揽一个人才,两全其美的事。”她不是圣母,也不想当救世主。

“这是契约,一人一份。”钱叔速度很快,故事讲完两张关系着二人日后利益的纸已经摆上桌面。

季璋望着落款处的署名,这才知晓了他的名字——钱彦远。她也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幸而昨日看账册的时候自己画过几笔,不至于太难看。

钱叔看着上面墨迹未干的名字,疑惑道:“我记得苏大娘子不是王家人吗,怎么如今连姓都改了?”

季璋满意地吹了吹纸上的“季璋”二字,随意道:“不想让其他人查到,用个化名总归是要安全些。”

“总归是老喽,还是你们这些小年轻会玩儿。”钱叔撇撇嘴,仿佛在后悔自己为何不也写个化名。

1.老丈:宋朝对老年男性的称呼

2.钱彦远:苏轼好友钱勰的父亲,历史上老人家1050年变去世了,本文在此做了一个小改动,望周知。

3.沈家:设定为沈括的亲戚,不具体对应是谁。(历史背景串联:1073年冬末,沈括与苏轼交谈,回京后将苏轼对当时王安石变法有意见所作的诗歌举报,这次举报并未掀起风波。[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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